劉子嶽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不讓鮑全回去還有個用意:“我不帶人,父皇會對我更放心。”
晉王懂延平帝的心理,劉子嶽又如何不懂。
現在這關頭,在延平帝麵前示弱是最好的辦法。誰弱,延平帝就放心誰,就會幫著誰。他無依無靠,身邊連親衛都沒幾個,延平帝肯定會更加放心的。
“殿下這打算是沒錯,但殿下的安危更要緊。況且鮑典軍隻是帶幾百人負責殿下的安全而已,這點人陛下也不會忌憚。”於子林也勸道。
聽他們都這麼說,劉子嶽總算鬆了口:“那就依你們的,鮑典軍也跟我入京,隻是水師這邊怎麼安排?”
黃思嚴道:“殿下,北邊有趙將軍守著,不必擔心。廣州這邊,臣推薦由軍師代您統領南越水師,軍師足智多謀,且與軍中將領甚為熟悉,是極合適的人選。”
劉子嶽點頭:“可,南越水師就交給軍師代為管理,其他人各司其位,守好南越。”
談完了事,用了一頓飯後,劉子嶽沒有挽留他們,讓他們各自回了自己的地盤,因為說不準什麼時候鄔川就要來了,被他碰到總不大好。
將人送走後,劉子嶽又叫來了池正業:“京城很快就要來聖旨,讓我回京,劉記和山嶽商行的事就全權交給你了,賬目這塊,你跟郭大人對接,但兩家商行內部交易和管理的事務,全權由你負責。”
池正業很錯愕,他知道劉子嶽遲早要回京的,但沒想到這一天竟來得這麼快,有些措手不及。
愣了片刻,他點頭:“是。殿下,需要小人做些什麼嗎?殿下回京後,咱們劉記和山嶽商行要不要在京中開幾個鋪子?也好方便聯係殿下,殿下若有需要銀錢的地方,也能及時支取。”
方便是方便,但現在劉記的財富不少人惦記,哪怕晉王已經猜到劉記是他的,可也沒有切實的證據。這讓池正業進京開店,不等於將把柄送上去嗎?
劉子嶽拒絕:“不用,劉記的名聲太響了,樹大招風,去了京城就是肥羊。這事劉記不適合露麵,但山嶽鏢局倒是可以去京城開一家分行,以送鏢的名義,即可四處搜集信息,若有朝一日,我需要人手了也可隨時調集鏢局的鏢師為我所用,還不會輕易引起旁人的懷疑。”
池正業聽完後興奮不已:“殿下說得沒錯,山嶽鏢局幾乎沒怎麼在北邊露過麵,沒幾個人知道,更不會想到殿下身上,將他們派去京城再合適不過。”
而且山嶽鏢局裡的幾千名鏢師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打鬥的好手。
劉子嶽也是這麼想的:“這事就由你去安排,做隱蔽點,咱們鏢局到了京城可是要開門做買賣的。”
“是,殿下,那派誰去京城主持鏢局的大局?”池正業倒是想自個兒去,可劉子嶽剛才已經將兩家商行的買賣都交給了他。
劉子嶽想了想說:“你問問李洪深,他願不願意接下這個重擔,他若是願意,此事就交給他。”
池正業立即笑道:“他肯定願意,這可是獨當一麵的好機會。況且,到了京城說不定還能與他父親見麵。”
“好,就定他,但你要告訴他,不得私底下跟李安和見麵,否則害了李安和的性命我唯他是問。”劉子嶽嚴肅地說。
池正業點頭:“殿下放心,小人會與他說清楚。而且李洪深也是個聰明人,他不會私底下去見李安和的。”
這父子倆都挺精明的,劉子嶽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安排好一切後,京城的船隻也到了。
碼頭那邊的人接到消息,連忙通知了黎丞。
黎丞當即派人去告訴劉子嶽,然後自己親自去碼頭迎接鄔川一行人。
“廣州知府黎丞見過鄔公公。”黎丞見到鄔川下來,連忙上前行禮。
鄔川站在碼頭上,望著眼前被清空的道路,鋪在路中間的地毯,還有嚴陣以待的衙役,心裡對黎丞做事有幾分滿意,臉上卻笑嗬嗬地推辭:“黎大人真是太客氣了,雜家不過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來接太子殿下罷了,無須如此興師動眾。”
黎丞上前奉承道:“鄔公公可是代表聖上,您能來咱們廣州,是廣州的福分,再熱情都不過分。公公一路奔波,辛苦了,請上馬車,先去府衙休息休息,用了膳再去見太子殿下吧?”
鄔川被人攙扶著上了豪華的馬車,輕輕搖頭:“不了,陛下的事要緊,不宜耽擱,太子殿下在哪裡?勞煩黎大人直接送雜家去見太子殿下吧。”
黎丞說道:“太子殿下身子骨不大好,一直在廣州的宅子裡養傷,距碼頭不是很遠,公公喝杯茶,嘗嘗我們廣州的點心,很快就到了。”
“好,有勞黎大人了。”鄔川讓伺候的小太監放下了簾子。
馬車出發,很快就進入了廣州城,不多時便停在了一所宅子麵前。
黎丞先下車,過來對鄔川說:“鄔公公,殿下的宅子到了,公公請。”
鄔川下了車,麵前是一座看起來很普通的民居,唯一不同的是門口站著兩排威嚴的侍衛。
侍衛的頭領顯然認識黎丞,見到連忙上前見禮:“小人見過兩位大人。”
黎丞說:“通報一聲,我要去見太子殿下。”
侍衛一邊派人進去通知,一邊將兩人請了進去。
鄔川進門後發現,這座宅子裡麵跟外麵一樣簡陋,柱子刷著黑色的漆,房頂上蓋的也是黑瓦。見慣了皇宮的富麗堂皇,再看太子竟住在這種地方,他頗有些不習慣。
而且這座院子竟然隻有兩進,還不及宮裡某個宮殿大,真的是太寒磣了。
跨過月亮拱門,便到了劉子嶽的居室。這是一排三間屋的瓦房,正中間是劉子嶽的臥房,左側是書房,右側待客的小廳,牆上掛著各種兵器。
鄔川走到臥房門口便聞到了濃重的藥味。
陶餘看到他,連忙上前見禮:“小人見過鄔公公。”
鄔川見他有些麵熟,可又叫不出他的名字,隻得笑道:“免禮,殿下可在裡麵?老奴奉皇上的命令,來看殿下了。”
屋裡傳來劉子嶽有些虛弱的聲音:“鄔公公稍候,我換件衣服便出來。”
陶餘將其引到隔壁,叫來奴仆伺候。
等了一會兒,劉子嶽穿著一身白衣過來。白色的衣服襯得他的臉更加的蒼白無血色,神情也有些憔悴。
劉子嶽咳了一聲,邁著有些慢吞吞的步伐,笑道:“讓公公久等了。”
鄔川連忙起身見禮:“老奴見過太子殿下。”
劉子嶽坐到上首的椅子上,笑道:“鄔公公免禮,多年不見,公公還是跟以前一樣。”
這都是十一年沒見了,誇他跟以前一樣,這不就是誇他年輕嗎?
鄔川笑著說:“殿下卻是變了不少,更加風神俊朗了。陛下這些年可是惦記殿下得很,時常念叨著殿下,聽說殿下失蹤,陛下十分傷心,一直派人尋找殿下的蹤跡,幸虧殿下福大,平安歸來,陛下這才放心了。這不,一聽說殿下的身體好了些,陛下就派老奴來接殿下回京。”
瞧瞧,這話說得多動聽,劉子嶽要不是當事人,都要為這份父子情感動了。
劉子嶽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激動地說:“我也很想念父皇。父皇他可還好?”
“好,好,殿下有這份孝心,皇上肯定很感動。如今皇上就等著您回去呢,殿下,請接旨吧!”說著,鄔川伸手,旁邊伺候的小太監連忙將一個精美的長匣子遞到他手上。
劉子嶽趕緊起身跪下接旨。
聖旨的內容跟鄔川說得大同小異,都是想兒子了,擔心劉子嶽在南越這等偏僻的地方不能得到很好的治療,特意派鄔川來接他回京,然後又說國不可一日無儲君,他年紀大了,精力不濟,需要太子回京幫他分擔一些政務雲雲。
說得真像是那麼回事。
劉子嶽接過聖旨,掩下心底的不屑,有些迫切地對鄔川說:“公公,既然父皇有詔,我理當儘快回京,替父皇分擔一些事務,免得累著了父皇。公公,你看什麼時候出發合適?”
鄔川來的路上還擔心劉子嶽會像晉王那樣推脫,遲遲不肯走呢,哪曉得對方這麼積極。愣了愣,他問劉子嶽:“殿下不需要收拾東西嗎?”
劉子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什麼好收拾的。再說,缺什麼,回了京城,父皇都會給我準備好的,何必大老遠地帶那麼多東西呢。”
“這倒是。”鄔川無話可說。
劉子嶽又說:“我這邊很快,明天就可以出發。不過……黃參將鄔公公你知道吧?”
鄔川不知道他為何提起黃思嚴,還是點頭:“知道,怎麼啦?”
劉子嶽訴苦:“鄔公公,南越地廣人稀,哪養得起這額外的兩萬多人啊。既然咱們這次要走,就讓黃參將他們也一塊兒回京吧,回了京城怎麼處置那也是父皇的事,你說是不是?”
陛下不是有些擔心太子殿下跟晉王一樣嗎?將這兩萬帶回去,陛下應該會放心很多。
鄔川琢磨少許:“這事老奴聽殿下的,殿下拿主意吧。”
劉子嶽立即對陶餘說:“你派個人去通知黃參將,讓他準備一下,後天出發,他那些人跟咱們一道回京。”
陶餘連忙派了個人去辦這事。
接著劉子嶽又留鄔川在府中住下。
鄔川本想拒絕,因為劉子嶽的府邸真的不大,但奈何劉子嶽極為熱情,堅持要留他,晚上還要給他接風洗塵,請了王府裡的屬官和黎丞、黃思嚴作陪。
盛情難卻,鄔川也不好拂了劉子嶽的麵子,隻得答應。
當天晚上,府裡擺了一桌豐盛的宴席。酒桌上,大家都敬鄔川,一輪接一輪,有拍他這位皇帝麵前大紅人馬屁的,也有要儘地主之誼的,還有討好他,希望他多在皇帝麵前替太子美言幾句的王府屬官,一個比一個熱情,都衝著鄔川去,話裡話外也全是追捧之意。
哪怕鄔川已經身居高位多年,素來被人尊敬,但也抵擋不了糖衣炮彈的襲擊,很快就淪陷了在各種追捧和讚美中,一杯接一杯,等他意識到不大對時,腦子已經昏昏沉沉,不知喝了多少酒,直接醉趴在了桌子上。
劉子嶽連忙讓仆人將他送回了臥房,陶餘安排人送了醒酒湯。
他走後,劉子嶽幾人聊了幾句也散了。
回房後,劉子嶽交代陶餘:“明天看著點,若是鄔川要出去逛,那安排幾個人陪著他,私底下再派人跟著,彆被他發現了什麼。”
不過想必鄔川明天也沒什麼精神。坐了兩個月的船,人本來就疲憊不堪,今晚這一醉酒,明天估計得睡到中午,起來也沒什麼精神,一晃就能晃到後天出發的時候了。
這也是今晚劉子嶽讓人灌鄔川酒的目的,免得他精神太好,琢磨南越的事。若是這招不行,明天再想其他的法子轉移鄔川的注意力,還能順帶賣賣慘。
果然,第二天鄔川睡到中午才起,精神也不好,劉子嶽又招待他吃了一頓海鮮,請了一個戲班子進府給鄔川表演,理由都不用想,直接拿他前陣子遇刺的事為借口。
“殿下還遇到了刺殺?”鄔川大為吃驚,“怎麼沒跟陛下說?”
劉子嶽歎道:“這不是怕父皇擔心嗎?現在府衙的牢房裡都還有幾個活口呢,無論如何用刑都不肯招,還一個不小心就自殺,已經有三個人在獄中自殺了。鄔公公可是想去看看?”
鄔川自然想去瞅瞅:“老奴得去看看誰這麼大膽,竟敢對殿下動手。”
劉子嶽摁了摁額頭,有些疲憊的樣子,說:“我精神不大好,讓陳院判陪公公去如何?”
鄔川很好說話:“殿下好生休息,陳院判陪老奴即可。”
戲都沒看完,兩人就帶著護衛出發去了府衙。
路上,鄔川問陳墨:“太子殿下的身體如何了?”
陳墨斟酌了一下,自是不敢說實話,不然他都要扣上一頂欺君的帽子,便說:“殿下的身體比前陣子好多了,再修養一段時間應該就沒有大礙了。”
“那就好。殿下遇刺的事你可知道?”鄔川又問。
陳墨點了點頭,想了一下,他現在已經上了太子的賊船,都幫太子做了假,何不多表現表現,就又補充了一句:“被抓住的那個頭領叫曹正卿,聽說以前是京城人。太子殿下他們好像認識他,還說其前幾年被流放到賀州擔任過司馬!”
提曹正卿的名字鄔川還沒想起是誰,但流放到賀州這信息一出,他就想起來,這不是原晉王府的曹主薄嗎?
抓到這樣的把柄,太子竟沒告晉王一狀,真是稀奇。
他直接說:“我想看看曹正卿。”
陳墨搖頭:“鄔公公,恐怕不能,被抓到的當天,曹正卿就在牢中撞牆自儘了,黎大人都沒來得及審問。”
鄔川怔愣了下,總算明白太子為何沒借題發揮了,人都死了,什麼都沒招,而且南越距京城這麼遠,前陣子氣溫又高,屍體沒法保存運送回京城。
什麼都沒有,拿什麼去指證晉王?
鄔川去了牢房,見到了幾個刺客,都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了,可一個個的嘴巴跟石頭一樣硬,硬是不肯開口。鄔川在大牢裡呆了一個多時辰,親自看到獄卒用了各種法子拷問這幾個刺客,但他們就是不開口,而且一尋到機會就想自殺。
這明顯是刻意培養的死士嘛。
鄔川現在有七八分確認是晉王做的。畢竟太子也不可能猜到他會來,提前幾個月布局。
出了府衙,天已經黑了,黎丞又邀請鄔川去家裡做客,等鄔川回去已是月上柳梢頭的時候了,他的全副心力都被劉子嶽遇刺一事給吸引了,完全沒功夫想其他的。
等第二天一大早,府邸門口就準備好了馬車,劉子嶽邀請宿醉未醒,頭還有些痛的鄔川出發。
鄔川腦袋還有痛,上了馬車就補眠,連廣州城裡的風土人情都沒來得及看,更彆提打探消息了,就這麼稀裡糊塗地結束了南越之行,上船出發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