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告慰亡者的開幕酒會(五)(1 / 2)

走廊中一時間安靜得格外明顯。

雷·卡提斯顯然沒有聽明白她的意思,遲疑了片刻,“Excuseme?”

“您不是和麥克先生約好了嗎?抱歉,朝倉提前一步將人拉走,破壞你們的約會了。”

“原來是這樣,”男人臉上溢開一抹笑,帶著幾分無奈地說,“Whatever,dyfirst。”

“紳士風度。”源輝月也笑了,隨即像是有幾分好奇地問,“說起來,卡提斯先生您的妻子也是日本人吧。”

雷一愣,“對。”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您在全球各地有這麼多粉絲,她能夠得到你的喜愛,一定是個很優秀的人吧,善良、溫柔,而且格外勇敢那種?”

雷張了張口,這時候大概是半天沒得到反應,他手裡的對講機響起了女孩疑惑的催促,“卡提斯先生,卡提斯先生?”

雷·卡提斯下意識抬起頭,就見到麵前的人也正看向他,有點疑惑地歪了歪頭。

他的計劃今晚已經不可能實現,外麵也有人在催他,他該走了。然而這個熟悉的動作讓他驀地一怔,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

巴裡說得沒錯,在外國人眼裡東方的女孩兒都長得有些像,如果都是黑色長發,臉頰小巧,眼睛明亮,就更像了。

這個疑惑時歪頭的動作恰好就是他的妻子桂子經常做的,她那個時候剛離開日本和他一起移居到英國,對國外的一切都很陌生,遇到什麼東西都要驚訝地揪著他問來問去,像隻咋咋呼呼的貓咪。

雷·卡提斯的腳步像生了根般挺在原地,他遲疑了片刻,對對講機那邊說了一句“稍等”,等它安靜下來之後,這才重新看向對麵的人。

源輝月安安靜靜地等在那裡,及至腳踝的裙擺被從走廊儘頭吹過來的風微微拂動。這會兒她看起來倒是和桂子不像了,畢竟即便是再愛他的妻子,雷也得承認,麵前這個女孩是他見過的東方少女中最漂亮的,就像日本神話中那位月亮上的輝夜姬在人間的投下的影子。

“為什麼突然問桂子的事呢?”雷輕聲問。

源輝月:“隻是忽然有點好奇,抱歉,是我冒犯了嗎?”

雷·卡提斯搖了搖頭。可能是太久沒有人和他提起桂子了,也可能是腳下這片土地將某些被時光掩蓋的東西重新帶了回來。雷的視線從麵前人身上移開,仰頭看著頭頂貼著浮雕的天花板和白熾燈,慢慢開啟了那道閘門,任由自己被紛至遝來的回憶淹沒了進去,“就像你說的,桂子她的確很善良,也很溫柔,隻不過她恐怕並不不勇敢,她的膽子其實很小。”

像是被回憶重新帶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夏天,男人的聲音不知不覺柔和下來,“我是來日本打商業賽的時候和桂子認識的……”

那是他和隊友第一次來到這個陌生國度,年輕人的精力在球場上沒有發散完,晚上回了酒店後一時興起想要出去轉轉,就瞞著教練結伴溜出了門。

他們當時酒店定的繁華的市中心地段,當晚似乎還有什麼活動,一群剛剛嶄露頭角的年輕球員低估了自己的知名度,一出門就被認了出來,頓時被熱情的群眾圍剿了。球員們狼狽地四處逃竄,等到雷·卡提斯甩開追著自己跑的粉絲的時候,望著周圍陌生的街景,這才懵逼地發現自己不僅跟同伴失散,還在異國他鄉迷路了。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遇到桂子的。

隻不過這個相遇雖然有一個偶像劇一般的浪漫開頭,後麵卻沒按照劇本走——也或者是太按照劇本走了,初露頭角的足球明星差點被後來成了他妻子日本少女當成可疑分子扭送到警局去。因為他那時候日語不好,英文也不怎麼樣,想要問路卻不知道怎麼開口,糾結之下跟著對方走了一段,結果就被對足球不感興趣也沒認出他是誰的少女當成了跟蹤狂。

之後誤會解釋清楚,桂子拚命朝他彎腰道歉,沒見過這種陣仗的外國人自然不知所措。最後兩人糾結許久,達成共識,為了彌補這個誤會,在他在日本期間,英語專業二外意大利語的桂子小姐會暫時充當他的專屬導遊。

後來他才知道,桂子那天晚上之所以反應那麼大是因為她怕黑,而他們走的那一段路正好有兩個路燈壞了。

再後來他因為職業原因被迫要補習英語,桂子就從導遊兼職成了他的補習老師,並且一路從日本兼職到英國,最後成了他的妻子。

也隨著他對她的愈發了解,他也終於知道桂子不僅怕黑,還怕很多東西,她怕蛇、怕蟑螂、怕下雨天打雷還怕疼怕受傷。

所以他一直想不明白,他那個膽子隻有倉鼠大的妻子那天是哪裡來的勇氣將自己的脖子套進那個長蛇一般的繩索裡,安靜地在他們的家中將自己吊死的。

“那天晚上我就在書房裡,”雷·卡提斯神情恍惚地說,“我沒有聽到她發出任何聲音。為什麼?她不難受嗎?不疼嗎?她以前就連削水果的時候手指被刀劃破皮都會哭著來找我……”

他恍然未覺地流著淚,不多,隻有一滴,從他眼角靜悄悄滑落下去。

源輝月安靜地聽完了這段開頭溫馨浪漫最後卻以悲劇結尾的故事。

人類是一種會對他人的經曆感同身受的生物,在聽到他人的悲劇的時候,即便自己不曾經曆過,但卻好像一同感受到了故事中悲歡離合,體會到故事的主角經曆過的一切。這也是自古以來那麼多文學影視作品能夠打動人的原因。

然而此時此刻,聽完這段比虛構的文藝作品要真實無數倍的自述,源輝月的神情卻依舊是冷靜的,她纖長的眼睫微微垂著,肌膚在白熾燈光下如同初冬的新雪,眉眼精致卻沒有表情,像廟堂中垂眼看向世人的神女像。

她以這種神像般的神情端詳了麵前的男人片刻,忽然平靜地開口,“你那天的確在書房裡,因為你喝多了酒睡著了。”

雷茫然地抬起頭。

“警察到現場的時候,第一時間曾經懷疑過你。他們認為可能是你在酒醉之下殺死了你的妻子,然後醒來之後將她的屍體吊起來偽裝成了自殺。”

“我沒有!”雷的身體猛地繃緊了,像一頭被激怒的凶獸一般,眼珠驀地覆上一層紅色的血絲,狠狠朝她瞪去,“我怎麼可能?我不可能殺她!”

“對,你沒有殺她。因為警察發現了你妻子的遺書,手寫的,裡麵明明白白寫著她是自願做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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