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被列為了嫌疑人,但審訊他的警察倒沒有苛待他到不讓他睡覺的地步,是他自己睡不著。
半個月前在人海中偶爾瞥見的那個畫麵再次從他腦海裡浮出來,穿著黑色衛衣的青年,垂著腦袋漫不經心地在斑馬線上路過。雖然隻有一個側臉,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六年,但是他忽然闖進視野的那一刻,他幾乎條件反射地認出了那是誰。
他應該六年前就已經死亡的搭檔,香板義孝。
誌摩冷靜地再次在大腦裡把所有信息調出來,像研究監控錄像一樣翻來覆去地回拉。
米花大廈外的商業街——奈良澤的死亡現場;
和泉町居民樓底的停車場——芝陽一郎的死亡現場;
米花太陽廣場飯店十五樓——佐藤的遇襲現場。
在這三個地點,他都遇到了那個人。
“……凶手?不對,第三次的時候他沒有作案時間。”
誌摩一未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再次把腦海中的記憶往回拉,第三次在太陽廣場飯店,宴會廳的走廊,是他距離香板義孝最近的一次,如果不是電路忽然被人切斷,他差點就把他堵到了。
但正因為他一直追在香板身後跑,所以他當然非常清楚當時他已經追著香板到了八樓,他沒有再返回去襲擊佐藤警官的時間。
所以他屢次出現在現場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誌摩一未垂著眼,腦海中各種猜測冒出頭又被他一一排除,他像是走進了一個複雜的迷宮裡,無論怎麼繞都找不到出口。
於是在外人看來,這位被關在拘留室的誌摩警官自始至終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發著呆,雕像似的,看起來非常安靜且安全。外頭經過的警察往裡瞄了一眼就放心地收回了目光,繼續和旁邊的同伴討論,“你聽說了嗎?三係的那位佐藤警官,好像在醫院裡被襲擊了。”
“啊?早上不是還聽說她醒了?沒事吧?”
“沒事,凶手沒得逞,跑了。”
“你說最近這叫什麼事兒啊,膽大包天的人怎麼越來越多了,還專門跟警察過不去……”
兩人的小聲議論在身後落了一地,沒注意到身後不遠處的拘留室裡的雕塑忽然動了動,恍然回神般扭頭朝他們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誌摩一未略微怔愣地回想著剛剛聽到的話,電光火石之間,像是有一道閃電忽然劈下來驅散了所有的迷霧。
他猛地起身跑到門口,正要將那兩個警察叫回來,手剛碰到拘留室的鐵門,忽然一滯。
“……”
他緩緩垂下頭,盯著自己搭在門上的手,然後輕輕往前一推。
一聲幾不可聞的門軸轉動的聲響輕飄飄落地,門開了。
.
包間裡,柯南剛剛給真壁解釋完香板的身份。
六年前就被確認死亡的人重新出現,這個事件暴露出來的信息過於駭人,饒是真壁有希子當了十多年刑警經曆豐富也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香板巡查部長?就是那位誌摩警官六年前的搭檔?他不是據說墜樓重傷,被送到東京都大學附屬醫院搶救,後來沒撐過去被確認死亡了嗎?”
四係逮捕誌摩一未的消息鬨得紛紛揚揚,同在警視廳,雖然她任職的緊急審訊室不屬於搜查一科,但也和搜查一科的刑警經常打交道,顯然吃瓜吃得十分全麵。
“準確來說香板巡查部長被送到東大附屬醫院搶救之後,最開始其實手術是成功的,隻不過後來傷勢惡化沒有撐住,在病床上躺了將近半個月才去世。”柯南補充說明。
現在看來所謂的躺了半個月後去世八成是假的,他當時應該是傷勢好轉然後轉院被人藏起來了。
真壁依舊有些恍然,“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製造一個完美的殺手。”瞥了一眼她疑惑的神情,源輝月平靜地說,“如果你是調查一樁刑事案件的警察,你會懷疑一個死人嗎?”
“!”
“當時仁野醫生是香板君的主治醫師,他的假死他肯定脫不開關係,但是公安逮捕了仁野醫生背後的山崎之後,他認下了工鳥的事情,卻完全沒有提過香板。”柯南微微蹙眉,“要麼仁野醫生不止在替一個勢力辦事,要麼……”
源輝月淡淡接口,“山崎在替人頂罪,他背後還有人。”
“……”
話音落下,包間裡迎來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
好一會兒,柯南才低聲打破了這片安靜,“山崎君已經是警視了。”
能夠讓一位警視甘願當棄子的人,警銜得多高?警視長?警視監?甚至……警視總監?
對方已經在警界織網多久了?他隻有山崎這一顆棋子嗎?
窗外的陽光好像忽然結了霜,落在人身上又冷又沉。隔著一麵玻璃窗,庭院裡的櫻花樹在陽光下舒展著枝葉,一陣風拂過,樹底下的影子跟著微微晃動,漫不經心地侵蝕著池水表麵反射的波光。
源輝月垂著眸陷入沉思,她其實倒是不太在乎背後的人有多大權勢,反正再大也不可能是源氏對手。出身籠罩了這個國家千年的黑幕家族,如果情況真的落到要和人比後台的地步,於她而言反倒簡單了。
她現在唯一沒有摸準的是對方的目的,那個背後下棋的人非常小心謹慎,暴露出來的信息太少了。他準備了無數張麵具,揭開一層還有一層,原本隻是順著那個出現在玉龍寺的鬼麵人往下挖了挖,但查到現在源輝月倒真的對這個幕後黑手有些好奇了。
指尖在桌麵上若有所思地輕敲著,她正感覺到自己隱隱把握住了一條脈絡,熟悉的手機鈴聲今天第三次在安靜的包間裡響起。
源輝月回過神,往桌麵掠了一眼,來電人是桔梗。
“源小姐,”一接通電話,對方沉凝的聲音就從耳麥傳來,帶著某種風雨欲來的味道,“四係那邊查到了更加不利於誌摩的證據。除了香板巡查部長的案子,誌摩在五年前也和仁野保有過交集。”
源輝月挑眉,忽然想起了誌摩一未至今保持沉默的態度。如果僅僅隻是涉及到他過去的搭檔,他似乎沒必要連從頭到尾知情的桔梗都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