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東京第一綜合醫院。
“另外我想問一下,輝月桑目前這個情況能持續多久?”
忍足侑士還在低頭開藥,隨口問,“什麼情……”
“況”字還沒出來,一絲明悟猛然在他心底閃過,他震驚地抬頭。
並且感覺這個震驚的場景有一絲絲的熟悉。
對著他倏然睜大的眼睛,麵前的金發帥哥笑了笑,神態非常平靜,隱晦解釋,“昨天晚上她醒過來之後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忍足侑士:“……”
彼時彼刻,一萬個問題在忍足公子的大腦裡慘烈相撞引發了一場大堵車。
什麼玩意兒你就知道了?
你有本事把話說明白??
你是知道她恢複記憶了還在陪著她演???
你們都有病吧???!
身心俱疲地長長歎出最後一口氣後,終於自知自己果然隻是個凡人的忍足明了就不該不自量力地去操心這些神仙們的精神狀態。
天真,實在太天真了。
果然有的人就該天生一對——此處並不是褒義。
他一把將藥單拍在了安室透身上,語氣終於變得無限平靜,“今天晚上她睡著之前,過了十二點仙女教母的魔法就失靈了……你們夫妻倆慢慢玩,隻要不要再折騰我,你們隨意。”
金發青年笑了,抬起修長的手指取下藥單,“謝了。”
“……不用謝,我活該的。”
他果然就是活該的。
從繁雜的文件中抬起頭來,忍足看向書房牆上的掛鐘,細長的指針冷靜地指出了當前的時間,十一點五十。
他沉默片刻,終於還是“啪”地把麵前的文件夾闔上了。
白天的時候,他其實知道源輝月有一句話說謊了。
等她醒來之後,其實並不會知道自己恢複記憶期間發生了什麼。上一次就是這樣,中間發生的事情她明明忘得一乾二淨。
但是她故意這樣說,他就配合地假裝信了。
“所以為什麼不說出來呢?”他垂著眼低聲喃喃,語氣低得像歎息,不知道在問誰,“你怕到時候舍不得嗎?”
可現在時候已經快到了,他的那個青梅,從小就萬事順意,誰都不願意讓她有一點不快活。身不由己這個詞在她這裡都不知道該怎麼發音,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替她痛恨起幫她打了那針藥物的自己。
雖然一見麵就互相放嘲諷,還老覺得那些把她當白月光的人是眼瞎,但天底下最不希望源輝月難過的人中,絕對會有忍足侑士的一席之地。
可是在今天即將過完的這一刻,他知道她肯定是會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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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知道自家冤種竹馬千裡之外還在為自己操心,源輝月正在不服氣地逼問男朋友,“你怎麼發現的?”
降穀零:“你根本就沒有藏吧?你有記憶和失憶狀態下差彆那麼大。”
“騙人,我昨天晚上剛被你從水裡撈出來那會兒還什麼都沒做呢,你明明那個時候就知道了。”
“……你都知道我知道了,你還演?”
“我高興。”
“行……等等,所以你當時忽然問我是不是給你渡氣了果然是——”
“就是故意逗你啊。”源輝月理直氣壯,“結果你臉都沒紅一下,我可失望了。”
其實反應過來後耳根的確紅了的降穀零:“……”
源大小姐失憶之後性格過於安靜淡定,常年對著所有人和事都有種事不關心的冷漠,就好像身上的人氣全都被那一場車禍撞散了。她的眼睛中像下了場大雪,白茫茫一片什麼都不剩下,視線掃過能夠讓人心都冷透。
他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勇氣才從頭開始慢慢和她接近,最絕望的時候甚至都不在乎她對自己的感情是喜歡還是討厭了,能夠在她的眼睛裡留下一點影子他都已經滿足了。
這條路於他而言太過漫長,長到他都差點忘了最開始的大小姐有多活蹦亂跳。
且不是個東西。
終於想起來自家女朋友最開始的樣子的降穀零無言問,“……輝月桑,你後來表現得很冷的樣子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源輝月挑眉,“你叫我什麼?”
“……”
清淡的末藥香在空氣中蔓延,金發青年在她逼視的目光下安靜了幾秒,忽然抬手牽起她的指尖,在她指背上輕輕親了一下,從下至上撩起眼皮。
“つま?”
“……”
“……”
空氣忽然安靜。
幾分鐘後,椅子上的金發青年一手扶著額頭,從耳根到脖頸幾乎紅成一色。他旁邊那個不是東西的女朋友還在湊到他麵前驚奇觀察。
“自己說出來會害羞的話就不要亂喊啊。”
“……你先不要說話讓我冷靜一下。”
他的聲音中似乎都摻雜了幾分虛弱,源輝月失笑,“你裝波本的時候比這更過分的話都說過吧?”
“但那個時候我無論說什麼你都不會信啊。”
所以你就乾脆放飛自我什麼騷話都敢說了?
“……所以為什麼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又不介意你這樣喊。”
金發青年驀地怔住,下意識回頭,灰藍色的眼瞳似乎都睜大了一下。
屋子裡有劈裡啪啦的動靜傳來,大概是某隻小動物追著鴿子亂跑不小心碰灑了一杯水。
她望著身邊的還在怔怔地注視自己的人,好一會兒,忽然笑了。
這一晚上不知從何而來的鬱氣和焦躁好像都隨著這個笑被自然地放開,她忽然心平氣和地問,“那個戒指你放哪兒了?”
“……收起來了,你呢?”
“差不多。”
源輝月的視線慢慢從他身上移開,漫無目的投向樓下。底下的路燈孤零零地立在錯落的樹叢間,固執地散發著柔和的光。
“我其實也沒有特地在等你,”她輕飄飄地說,“隻不過是一直沒有喜歡上其他人。”
“……我知道。”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