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永和百貴反應飛快,迅速地一步跨過去擋在源輝月麵前。老婦人伸出的手抓在了吉永的衣角,她卻沒注意到似的,伸著脖子往他身後看,口裡喃喃,“實裡?”
他們這才發現她的神情有一絲恍惚,並且其實並不能用“老婦人”這個詞,她的麵相看起來才人到中年,但頭發已經花白了大半。
“這位……”認出她大概是哪位受害者的家屬,吉永三成微微頓了頓,語氣放鬆緩了一點,“這位夫人,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中年女性迷茫地抬頭看他。
這時候這頭的動靜似乎終於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他們聽到有人急促喊了一聲“媽媽”,回頭看去,就見到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青年滿臉焦急地朝他們跑過來,身後還跟著個警察,大概是剛才正在和他說話。
陌生青年氣喘籲籲地跑到跟前,先是將母親拉住,然後彎腰衝著他們不斷道歉。表示自己的母親精神方麵有一些問題,希望沒有冒犯到他們。
但他的母親似乎沒有明白他在做什麼,被兒子拉著要求鬆開吉永的衣擺時並沒有聽話地繼續拽著他不放,一邊伸著脖子試圖往吉永身後看,著急似的不住提醒,“實裡,真人,是實裡……”
“媽媽,你認錯人了,那不是姐姐,你快點把這位警官的衣服放開……”名叫真人的青年急的滿頭是汗,邊道歉邊勸。
源輝月靜靜在旁邊觀望了片刻,忽然開口,“你們是勝俁的親人?”
青年一愣,下意識抬頭,“對,你認識姐姐?”
沒有,隻不過勝俁實裡是中堂醫生最開始找到的除糀穀外的兩位受害人之一,她看過她的資料。
青年似乎說完這句話也緊跟著反應過來她不太可能跟他的姐姐認識,大概猜測她是辦案的警官,有些拘謹地點頭,“抱歉,我母親她……姐姐去世後不久就這樣了,稍等一下,我馬上就能勸好。”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對人低聲下氣地道歉,連背脊都有一些駝背,對於當眾揭開自己家庭的窘境這種事似乎也已經習慣到麻木,但轉頭去勸自己固執地不肯放手的母親時,青年語氣依舊是溫和地,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媽,這是辦理姐姐的案子的警察,你放開他好不好,不要打擾警官先生去找姐姐。”
母親聞言終於遲疑下來,看看他,又看看麵前的兩位警察,然後有些不解似的繼續探頭往後看,似乎不太明白她的女兒就在這裡,還要去哪兒找人。
源輝月不知道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了什麼,忽然輕聲開口,“吉永,你讓開吧。”
吉永三成微微猶豫,然後點了點頭退到一邊。
那位母親立即眼睛一亮,放開了他的衣擺上前一步,下意識就要朝她伸出手。她激動地將她籠罩在視線裡,用目光將她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就在乾瘦的手指正要碰到源輝月的臉的時候,她忽然一愣。
她像是在原地呆住,好半晌,才慢吞吞收回了手,好像有些失望。
“……不是實裡啊。”
青年頓時鬆了口氣,趕忙上前拉住她,“對,不是姐姐,媽你認錯人了。”
“不是實裡……”
她喃喃重複著兒子的話,聲音很輕。源輝月望進她的眼睛,方才在看到她的一瞬間,這位母親的眼瞳中像是簇然燃起了一把火,像是能把整條走道都照亮,現在她依舊怔怔地看著她,眼睛裡的火卻在慢慢熄滅。
她不知道這團火反複重燃又熄滅過多少次。
“好了,媽,我們還要去辦手續,能夠把姐姐的東西帶回去了。”
“實裡的東西?”中年女性遲鈍地看向兒子,然後終於聽明白了似的慢慢點了點頭,聽話地扶住了他的手。
名為真人的青年再次反複跟他們道歉之後,終於攙扶著自己的母親跟著警察離開。
源輝月安靜地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的背影。
吉永三成這才低聲開口,“勝俁實裡,我記得是四年前的一位受害人,被巡山的人發現在八王子市的一處深山中發現,被偽裝成了上吊。她的家人這些年應該一直都以為她是自殺的吧?那位母親看起來是無法接受現實?”
“大概是。”源輝月終於轉過身,“走吧。”
吉永三成點頭跟上。
幾人轉身離開後,那位被兒子扶著的女性不經意回了一下頭,然後她的意識似乎又恍惚了,拉住了自己兒子的手停下腳步。
“實裡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啊?”她望著那個遠去的黑色長發的纖細身影,有些惴惴不安地問,“她會不會真的再也不回來了?”
真人在原地僵住,從得知姐姐的死因開始就一直艱難維持的鎮定被這句話敲開了一條縫,他終於再也忍不住地抱住了母親。
“媽,姐姐沒有生你的氣,她不是自殺,她不是因為怪你才忽然想不開跑去了深山裡。她是被人殺害的,媽,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再怪自己了……”
青年一瞬間崩潰的聲音順著走廊傳出去了老遠,源輝月站在電梯前的腳步微微一頓,吉永三成低下頭,沉默地按下電梯按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