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1 / 2)

麒麟兒 三春景 5195 字 4個月前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裴先生取出的手帕正是在許盈那裡撿到的那一方,手帕上隻有這短短八個字,一眼就能看完,但羊琮卻看了好久,半晌不說話。

“字好,寫得真好,不像是個孩子寫的。”裴先生自顧自地說道,好像是在說字寫得好,但兩個人心知肚明,他說得分明不是字。

這幾個字是許盈寫的,昨日知道的事情讓他心裡根本平靜不下來,動筆寫幾個字也是心裡感受到了巨大的沉重與茫然,又無處傾瀉,差不多是有感而發。許盈從小隨父親在道觀裡生活,父親平常寫字都是用毛筆,他的軟筆書法是在道觀裡打下的基礎。

後來也因為興趣特意學過,一開始都是同樣的打基礎,後來學的多了這才學了褚體,學了褚體之後再學瘦金體。此時寫字倒是沒用什麼瘦金體,一個是他心裡知道如何運筆,手指卻沒有那樣的力氣,也沒有那樣靈活,另一個心中煩悶不得排遣時也沒心思小心運筆了。

但即使是這樣,他寫出來的幾個字也能看出字體、框架了,在這個書法連第一個黃金期都還在醞釀的時代,顯得極其出眾——這既是因為字體框架上的審美,也是因為他對於運筆的記憶和技巧讓他比普通孩子的字好太多。

然而,好的字隻會讓裴先生稱讚,卻不會讓他重視。如今天下動亂,天天都在發生最可笑、最大逆不道之事,彆人或許會很欣賞這些漂亮的、風雅的東西,實用派的裴先生卻覺得這是‘無用之物’。

他讚的是字字句句的真意,也隻能是其中的真意。

“上下八字,字字血淚,平常人說都說不出來!”此時的裴先生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眼睛裡卻全是肅然起敬:“天下歎興亡者多,大多不過惜其亡,就連這惜其亡也隻是表麵功夫。能看到天下興,於黎民百姓依舊是苦的有幾個?何況他還是個孩子。”

裴慶想到了很多,這個時候甚至有一種莫名的狂熱。

他離開洛陽的原因有很多,為了避開隨時可能發生的政治動亂隻是其中的主要原因而已。而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曾與白馬

寺的大和尚道彆,他不信僧道,隻是與這大和尚有幾分投契,平常交往頗多。

臨走前,大和尚執意為他卜筮一番,朋友好意難以拒絕。而最後的結果也簡單,總共隻有六個字。

‘佳讖,南去大吉’

他本是不相信這些的,現在卻不得不承認或許冥冥之中某些事自有定數。其實從他南來開始,他就離自己的目的很近了,隻是一直沒有察覺而已。

“非常人有非常事,許小郎君若日後發跡,在下夙願也可了了。”裴慶並不會懷疑許盈是隨便亂寫的,這種話本來就是隨便亂寫都寫不出來的。退一步說,這話是許盈從哪裡聽來的,他一個小孩子這個時候能感歎來,那也是一樣的。

裴慶看重的又不是這幾個字中蘊含的才華,而且單拿出這幾個字來說也說不出什麼才華,他看重的是生出這樣念頭需要的特質。

他在許盈這一個小孩子身上看到了彆處看不到的東西...或許有的人大權在握,或許有的人智計無雙,或許有的人富可敵國,無論是哪個好像都比許盈更接近他的目的。但裴慶偏偏不這樣覺得,在彆人那裡他想象不到天下會落到這個人手裡,哪怕是時勢所至,到了這人手裡,他也想象不出在這人手裡會有天下太平之景。

但在許盈身上他看到了這種可能性,即使這個孩子還年幼,他手上什麼都沒有。

“有這樣的念頭不一定能成勢。”羊琮既沒有肯定這句話,也沒有否定這句話,隻是淡淡道了一句真話。

天下各種想法都有,關鍵是能不能將想法變成現實。

裴慶但笑不語,有些事就不用擺在明麵上說穿了——許盈還是個小孩子就能有這樣的感悟,就算不用引導,將來也非池中之物!更何況他現在已經選了許盈,自然不會不去引導。

至於說這個過程中彆的困難,裴慶這個時候都懶得去思量這個!

這是很反常的,他心心念念的天下統一、太平盛景可不是有理想就能做成,各方麵的條件都有要求。他又是個實實在在的實用主義者,並不搞虛頭巴腦那一套,不可能不去在意這些。

但這個時候他是真的不在意了,他現在才明白,他挑了那麼久的明主,到頭來並不是

要最符合他想象,有他預設的一切東西。事實上,他要的隻有那難以衡量的一點,隻要有這個,其他的也就是錦上添花,不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