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 148 章(2 / 2)

麒麟兒 三春景 7507 字 6個月前

這個問題,許盈曾經在東塘莊園的書房裡和吳軻談過,但隻是淺嘗輒止,他也沒想到過了沒多久,自己又要和蔡弘毅再說一遍。

“權,稱也。”蔡弘毅引用了《論語·堯曰》中的解釋,神色謹慎:“稱量一事一物一人,是小權,稱量大事大物大人,是大權,稱量天下者,乃皇權!”

“不錯,但這不是權力的‘本質’。”許盈吐出一口氣:“權力,就是你有而彆人沒有的東西。”

許盈正色道:“若是時間上溯數千年,三代之前,中原之人也不過茹毛飲血而已!我等活在那時,立刻就能擁有無上權勢——我等會更好的曆法幫助農耕,粗淺的醫術已經足夠媲美巫醫,會諸子百家的學問,微末用於實際已足夠引來不少信徒...甚至,隻需要造出石磨,磨麵粉食用,就能夠成為他人眼中的聖人!”

“他人沒有這些智識,而你有,這就是權力。”

關於權術,每個人都能說出一些理解,這是一種離生活很近,但又一點兒也不親切的東西。之前,蔡弘毅也有自己的看法,但好像怎麼解釋,都沒有這樣清楚明晰過...也沒有這樣震撼過。

是的,仔細想想,權力不就是這麼回事嗎?當你有而彆人沒有的時候,你就擁有了權力。

不過蔡弘毅很快想到了一個問題:“但有些人,也擁有他人沒有的...甚至皇帝,也有不能自主者,譬如當初獻帝,一樣受製於權臣,這又是為何?”

“獻帝不過空有帝號而已,當時天下真在獻帝手中?”許盈直接反問,然後又緩緩道:“不過,也確實有人擁有彆人沒有的,但卻沒能擁有權力——這就是另一回事了,不會使用權力的人,等於沒有權力。”

所以才會有一些人,明明擔當重要的位置,卻被下屬給架空。

許盈沒有將這個問題一次說透的意思,說的太深了,身為當代人的蔡弘毅也就沒有了自己理解的空間。

他繼續蔡弘毅最開始的問題:“若將‘北人南渡’當成是買賣來做,得到的財貨也是一種‘權力’。這個世道,擁有萬千財貨,配合權勢,誰又能不大開方便之門呢?隻是其中獲利甚微,不足以吸引義興周氏。”

“但這其中不止有財貨這一重好處!”許盈半闔上眼睛,點道:“人弄到南方來了,送到哪裡去由誰說了算?怎麼送又是由誰說了算?這樣多的人口弄來南方,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到時要為此采購許多東西,誰又不想分一杯羹呢?”

人口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非常重要的籌碼!

流民帥挾民自重已經是常規操作了,這個時候北人南渡又有什麼看不懂的呢?

缺人的地方都想引進勞動力,到時候先分配到哪裡,後分配到哪裡,分配多少,都是有講究的!大家都想分配結果對自己有利,為此就得給有分配權的人好處。這種好處不一定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更多時候應該是存在於空對空的利益交換。

義興周氏強則強,但選擇了武力,有些其他的東西就不能強求了,直到如今依舊在官場上被排擠,瓜分不到多少政治資源!若不是如此,他們何必答應為南渡小朝廷保駕護航呢?

想來,這樣的義興周氏看到協助許盈的好處,明白自家甚至可以借此和大族交換利益、撕開擋在自家麵前的障礙,是很難不動心的。

蔡弘毅很快明白了這個,凝神一番之後道:“極妙,‘北人南渡’要耗費許多財貨,之前看來是難處,甚至是敗筆,卻沒想到這也是一重權力!”

其他方麵獲得的權力很重要,但想明白也就想明白了。倒是這一條,因為很反直覺,所以蔡弘毅特彆說了一句。

“這有什麼,朝廷之下有許多府衙,說的清楚明白些,這些府衙要麼是賺錢的,要麼是花錢的,再不然兩者兼而有之。若是哪一府衙既不賺錢,也不花錢,那想必也就沒什麼重要的了。”

許盈隻說是沒什麼重要,沒直接說‘死’,已經是給麵子了。畢竟官場上的事很微妙,有些其實是空殼的機構也輕易不會廢除,是慣性使然,也是一些人利益牽扯所在,就算是個空殼也要繼續存在。

不然此時那麼多散官和勳官,怎麼找到的空缺呢?

“做‘北人南渡’的買賣,賺的少,但卻是不折不扣的‘散財童子’,大家誰不喜歡?”許盈見蔡弘毅思索,便繼續道:“到時若有人想找‘北人南渡’的事,不須我等出麵,從中獲利的人就要先著急了。”

許盈給蔡弘毅上的第一課就是和權力相關,他在幫助這個難得的青年認識這個世界,以一種更清晰的方式——之所以這麼突然,其實和他找來李益做‘北人南渡’的原因是一樣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裴慶確實成功了,他逼迫許盈去看...許盈或許沒有‘一步到位’,但卻因為內心的愧疚與慚愧,非得去做些什麼不可。推動‘北人南渡’是一樣,開始計劃中的收徒是另一樣。

想到自己最開始定下這個誌向的原因,許盈神色越發端正,深深地看著蔡弘毅:“這便是為師授業的第一課...既然是第一課,課畢之後有一句話要送你,望你慎之重之!”

在蔡弘毅這裡,許盈的地位是不斷升高的,此時許盈在他心中,好比是孔子之於門徒。真是‘傳道授業解惑’之人,也是精神導師一樣的存在。聽到許盈有話要送他,他立刻整理衣冠,端端正正行禮,隻恨時間不夠,不然還要沐浴焚香、一身清淨才能聆聽教誨。

所謂‘法不可輕傳’,在蔡弘毅看來,許盈口中的送一句話,其實就是老師未來教他的所有東西的總綱!是一句真法!一般老師要傳授弟子這樣的東西時,弟子沐浴焚香、換上新衣之類,看起來是繁文縟節而已,其實不然。

這是一種鄭重,是一種尊重,表達的是態度!有些事情,如果連一開始的態度都沒有,其實是很難保證未來一直能牢記、貫徹的!

隻不過許盈不太在意這個,而蔡弘毅又總不能對許盈說‘老師,我沒準備好,等下次,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吧?錯過了這一次,鬼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了!

周圍很安靜,在場的其它人,包括關春、劉媚子他們都意識到了,接下來許盈說的話會很重要。

等到周遭針落可聞時,許盈這才開口,聲音很平淡,但意思並不平淡:“從我學者,隻為以初心改天換地,不可為天地改換初心。”

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改變這個世界,而不是被這個世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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