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州,北長府,北疆縣外。
野地六百餘裡,一眼望去,風沙漫卷,滿目荒涼。
起伏的大地之上,土丘無數,地上生得多是些矮小的刺木,間或有些紅皮怪柳。
此處是大燧與瑜國的交界地,過去是塊無人地域,邊民也不願進入。
可從十幾年前起,兩國邊陲之地的流民為躲避戰亂,在裡麵安了家。
就是這樣一塊看似貧瘠之地,東邊長出了百裡林地,因林地下有靈泉,這才造就了林地的生機。
林中修成精怪的獸類不少,普通流民輕易是不敢深入的。
這一日,密林外圍,一條細流旁。
地麵鼓起四五丈大的鼓包,土層破開,從中鑽出一截烏黑蟲體。
口器張開,兩人自此蠻蠱的內空間走出,四條角蛇跟在後麵。
四蛇隻有一條是活的,就是中間七丈長的三境角蛇,餘下三條皆是三丈長的二境死蛇,被“覺骸”子蟲寄生。
領頭的老者形容枯槁,長發灰白,上半截身子還算齊全,下半截被蠱蟲爬滿。
細看的話,他被蠱蟲包裹在內的兩條腿細嫩如嬰兒,表皮有肉芽在蠕動,像是還處於生長之中。
“烏元,老夫在下麵鑽了幾個月,尋到的儘是些零碎靈泉,連一塊稍完整的都見不到。”
“再有一個月還是撈不到好的,你就與你三位族弟一樣吧。”老者口氣平淡,說出的話叫三境角蛇膽寒。
“主子,這不能怨屬下,此地難得見到完整靈泉,若真有上等貨色,早就被前輩高人給端了,哪能輪到這百裡妖林內的精怪享用!”烏元蛇口張了張,解釋道。
它嘴裡說著,掃了眼自己身邊。
三位族弟就在一旁,被這天殺的蠱師給弄死,死後屍身還被蠱蟲寄生,幾個月下來也不見腐壞。
老者身後,一邋遢女子駝著背,出蠻蠱內空間後四下張望,顯得膽小猥瑣。
兩人是對師徒,同為蠱師,正是甄善仁和施月晗。
“師父,那邊有人往水裡投毒!”施月晗張望一圈,抬手指向林地外的一條溪流。
她所指的位置,還真有六人在溪邊投擲黑色的碎塊。
蛇精烏元扭過腦袋,頓時眼冒凶光,它生長於此片戈壁地,最恨的就是有人壞了水源。
“他們是大燧北寧侯的人,那老東西多次發兵圍攻此地,想要占了林地下的靈泉。”烏元恨聲道。
甄善仁閱曆豐富,細看一眼便道:“不是投毒,投的是邪祟血肉,北寧侯是要散播瘟疫。”
“才是一品邪祟血肉!他的目的不是殺人,是想逼出流民。”
話到此處,甄善仁低頭琢磨著,那位侯爺不取流民性命,那就是看上了流民的血肉之軀。
兩國流民淪落到此種田地,如走獸一樣在戈壁地內挖洞安家,除了一副殘軀,還能有何價值!
“主子英明,其實北寧侯聚攏流民也不是頭一遭,林裡的精怪都懷疑他在拿人血祭,近幾年來了兩波,將近三萬流民被弄死。”
“這隻是被逼出去的流民,還有好多害病後硬挺著不出,最後病死在洞裡……人族當真惡毒,殘殺同族遠甚我們妖類……”
烏元後半句聲音轉小,嘀咕著不敢去看甄善仁,他這位主子也惡毒。
“血祭萬人!他在衝擊四境。以他的身份不會差高品好藥,想來是肉身衰老,需拿人血祭養肉身生機。”
甄善仁想通其中緣由後,心底有了算計,他現在這幅鬼樣子,正差生機來好好養養肉身。
他倒是不忌口,若是等那北寧侯血祭完成,他過去摘桃子,豈不美哉。
施月晗囁嚅道:“師父,此地難以安身,我們換個地兒藏身吧。”
她記得清楚,清雲子給她師父卜過卦,說是一年內有死劫,等他師父死了還會前來收屍煉丹。
他們藏身這荒蕪之地,所為正是避劫,沒想到這種疙瘩角也不安身。
一年之期隻差兩個月,她不想最後兩個月出意外。
甄善仁沉吟不語,他向來謹慎,不然也不會為了清雲子的一卦,就來這邊陲之地藏身。
隻是此地靈泉於他有益,殘軀因靈泉修補了部分,若是接下來能劫下北寧侯的血祭收獲,他必然能完全恢複肉身。
眼下他根本發揮不出四世身的實力,連剛收的奴仆角蛇,也就三境前期。
體內介蠱死了大半,異蠱“虹雲”和“蛇塢”更是被轟成了渣,餘下三種異蠱也萎靡不振。
真正要動起手來,他如今恐怕隻能勉強對付三境圓滿,稍勝過三境後期。
“最後兩個月,老夫賭這一把。”心中有了定計,甄善仁無視徒弟一臉的苦色,甩袖重新走入蠻蠱體內。
施月晗長發披散,一雙眸子內眼神閃爍,有心要逃,可她體內還有複眼和“覺骸”子蟲寄生。
千不該萬不該,當年乞討時就不該為了一口吃的,拜師甄善仁,莫名其妙地當了蠱師,如傀儡般受師父驅使。
……
六百裡荒地邊緣,北疆縣的城牆之上。
守城的軍士之外,另有三人立在牆頭。
三人中兩位是軍中千總,三境武夫修為,此刻卻是在給中間的錦袍青年當護衛。
視野內,分派出去投放邪祟血肉的軍士,已經在往回路趕。
“公子,收攏流民的活兒交給下麵的校尉便可,不消公子操心的。”左邊的劉姓千總低聲道。
立在右邊的千總姓馬接口道:“公子如不放心,屬下親自帶人巡視一趟,保管每一處水源都照顧到。”
這一左一右兩位三境武夫,狀態都有些不對勁。
他們的眉毛、頭發染血一樣猩紅,雙瞳也異於尋常武夫,竟跟邪魔外道一樣冒著血芒。
錦袍青年輕哼一聲,冷聲道:“前兩次就是交給下麵的人辦,驅來的流民人數不夠,才壞了我爹的好事,此次非得將人數翻上一番。”
這年輕人名為宇文鬆,他老子正是北寧侯宇文成,他是宇文成老年得來的二子。
上頭還有個大哥,世子宇文華,作為嫡長子,不出意外日後是要接管侯爵之位的。
宇文鬆自是不甘心叫侯爵之位被大哥要去,有心立功,奈何始終找不到機會。
聽到二公子說人不夠,兩名千總對視一眼,有些不解,按理一萬五千人該夠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