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衛軍後背結結實實挨了一棍, 疼得他下意識的閃躲, 躲了兩下想到自己不能認輸,惡狠狠地再次朝唐知綜踹過去。
這次沒能如願, 因為石林揮著棍子擋在唐知綜身側, “敢打我幺叔,蘇衛軍, 老子跟你拚了。”
暗恨自己找棍子耽誤了幾秒, 要不然他幺叔哪兒會挨打, 懷著愧疚沉痛的心情, 叫嚷著衝過去, 扭曲猙獰的麵龐嚇得蘇衛軍心頭發緊, 顧不得打人了,隻想趕緊逃命, 拔腿就朝外邊跑, 誰知運氣不好,看熱鬨的人堵著,衝不出去, 腦袋, 肩膀, 後背, 腿, 又挨了好幾下。
痛得他直跳腳,亂罵擋住路的人,“好狗不擋道, 快給老子讓開。”
男人吵架愛說老子,在村裡是習以為常的事,但蘇衛軍人緣不好,其他人隻知道挨了罵,愈發圍著不讓他走,甚至故意伸手拽著他手臂不讓他反抗。
石林又打了他幾棍,棍子打著肉發出沉悶的聲響,蘇衛軍見躲不開,屁股一蹲,躺在地上嚷嚷骨頭斷了,要死了。
又哭又嚎,撒潑的嘴臉簡直和葉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石林呸了聲,“死了更好,少個社會敗類我算為社會主義除害了。”
他握著棍子,伸手扶唐知綜起身,唐知綜穿的是淺色衣服,胸口的腳印極為明顯,石林拍了拍,拍不乾淨,想到洗衣服難洗,睚眥欲裂的揮起棍子又朝蘇衛軍走去,嚇得蘇衛軍趕緊背過身抱緊頭部,身子蜷縮成了一團。
“再敢打我幺叔,我打斷你的腿。”
唐知綜長這麼大沒挨過打,蘇衛軍算觸著他逆鱗了,居高臨下睨了蘇衛軍一眼,先招呼大家夥去上工,什麼話傍晚開會說。
“知綜,你彆擔心,老五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我們相信他絕對不是那樣的人,蘇衛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事,真鬨起來,我們站你這邊。”有人出聲表明立場,讓唐知綜安慰安慰唐老五,千萬彆有思想包袱。
“對,唐老五話不多,但不是心思不正的人,蘇衛軍就是個大嘴巴,自己行為不端就說彆人,和王麻子媳婦沒什麼兩樣。”
扯到王麻子媳婦人們話題就多了,唐知綜胸口鈍痛,不想費心費力和他們說話,喊他們趕緊乾活,彆為了個爛人影響了自己的事。
經他提醒,人們紛紛掉頭走了,走出去老遠都在罵蘇衛軍浪費他們時間。
蘇衛軍挨了打,渾身都痛,看大家夥走了,他不敢繼續待下去,害怕石林又打他,爬起來踉踉蹌蹌的往外邊跑,剩下蘇衛民和他媳婦,尷尬地不知該怎麼辦,蘇衛民負責挑玉米,具體發生了啥他不知道,聽到蘇衛軍喊聲他跑過去時,唐老五已經捂著臉跑了,留他媳婦在原地羞紅了臉。
夫妻多年,啥時候見他媳婦嬌羞得說不出話的樣子,心裡就信了蘇衛軍的話,哪曉得都是些不爭氣的,叫得凶,等講道理時個個就夾著屁股灰溜溜走了。
唐知綜揉著胸口,瞪蘇衛民,“不走想乾啥,沒挨打是不是?”
蘇衛民抖了個哆嗦,白著臉趕緊走了。
他媳婦臉色慘白,低著頭,跟裹腳的老太婆似的邁著小碎步,心虛氣短的模樣看得唐知綜來氣,“我五哥和你又沒啥事,你裝給誰看呢。”就她這副欲與還休的神色,走到外邊,彆人真以為唐老五和她有個啥呢。
以唐老五的脾氣,頂多從石林身上學了點經驗,言語開放了點,實質性的行為是絕對沒有的。
蘇衛民兩口子走後,唐知綜火氣才蹭蹭蹭來了,搶過石林手裡的棍子,氣勢洶洶去踹唐老五的門,大有把門卸掉的架勢,“是個爺們就堂堂正正走出來,躲在屋裡做縮頭烏龜是幾個意思,自己闖的禍到頭來要老子給你擦屁股,出來!”
唐老五趴在床上,臉上的紅潮久久不消,剛剛聽到外邊鬨哄哄的討伐聲,他快嚇死了,滿腦子想的是全生產隊的人都知道他拐彆人媳婦了,他是個爛人,走到哪兒都會被冷嘲熱諷指指點點,此時聽到唐知綜的罵聲,他越發無地自容,恨不得找根繩子上吊死了算了。
但家裡哪兒有什麼繩子,即使有用來上吊也太浪費了。
想了很久,最後彆無他法,隻得給唐知綜開門。
他怕外邊還有人,開門時偷偷拉開一條縫,眼睛貼在縫邊往外看,誰知,眼前是一隻黑溜溜的眼,正深不可測的盯著自己。
像夜裡的狼,他啊了聲,雙手滑開,往後退了兩步。
緊接著,門就被外力踹開了,唐知綜氣得臉色發黑,“你說說你,有啥好跑的,你是挖了他家祖墳還是殺了他家人哪,啥也不說,轉身就回屋躲,躲著不見人就過去了嗦。”
唐知綜劈裡啪啦罵了很久,唐老五自知理虧,耷拉著腦袋,任由唐知綜罵。
唐知綜罵得急了胸口就痛,要不是看蘇衛軍挨了好幾棍子,他肯定是要躺地上狠狠訛詐他的,幸虧蘇衛軍傷得比他重,要不然就準備給他當牛做馬吧。
一會兒後,唐知綜罵夠了,瞅了眼旁邊凳子,石林麻利的搬過去給他坐。
唐知綜緩緩坐下,語氣仍不好,“說說,到底咋回事?”
“你不是要我多和女同誌說話逗她們開心嗎,逢王翠翠離我不遠,我就和她聊天了,問她家裡的孩子聽話不,她就盯著我看,我照你的意思又找其他話題,就問她養的雞有沒有下蛋,她說分家時分給她的是公雞,不下蛋,我就說養公雞不劃算,分家怎麼不想養母雞呢,她就眼圈紅紅的,說她婆婆......”唐老五從沒和女同誌說過那麼多話,不由得越聊越精神,口渴去田埂喝水,隨口問了句她要不要。
被蘇衛軍聽到了,死活說他心術不正拐蘇衛民媳婦。
王麻子媳婦也在田裡,笑他鐵樹不開花,開就開到彆人家,田裡的人都笑了,他覺得丟臉,加上自個心虛,趕緊跑了回來。
聽完前因後果,唐知綜恨不得揍他兩棍子,“心虛,你有啥心虛的啊,同誌間聊幾句家常理短咋滴了,王麻子媳婦什麼人,自個整天和男同誌不清不楚,她說你你不會說她啊。”
本來沒啥事,硬是讓唐老五的過激反應給折騰出了事來,簡直自作孽。
“我...我找她說話是按你的吩咐,感覺不太好”唐老五回答不上來,他和王翠翠聊天的目的不純,被人拆穿肯定心虛啊,他又不是石林,油嘴滑舌的,什麼話張嘴就來,他騙不來人。
不等唐知綜罵人,石林開罵了,“啥感覺不好,我是要你挖牆角還是咋滴了,說幾句話怎麼就不好了,就你醜人事兒多,這不好那不好,等著打光棍吧。”
“......”唐老五無言以對。
“任何事都給我挺直腰杆,彆管其他人怎麼說,你自個內心要強大,說你幾句就受不了跑回家,以後有媳婦後,媳婦罵你打你你往哪兒跑啊。”唐知綜就沒見過像唐老五這樣老實,真的是老實過頭了,半點應付危機的能力都沒有,以後娶個媳婦回家兩口子吵架看他怎麼辦。
說得差不多了,唐知綜擔心木耳被被人摘走,喊石林去外邊拿根竹竿,一端綁著鐮刀和他上山,唐老五躡手躡腳的跟在後邊,小心翼翼地問,“還要找女同誌說話嗎?”
“為什麼不找,遇到點挫折就放棄,假如有天鬨離婚你不得上吊自殺啊。”
唐知綜素來不是個有耐心的人,若唐老五有錢的話能商量,沒準就不行了,況且像唐老五剛直的人,不把事情說嚴重點壓根不長記性,往後遇到同樣的事兒還得他出麵擦屁股,揉了揉酸疼的胸口,他是再也受不起了。
蘇衛軍的事兒給了他一個教訓,不是任何時候打架都能打贏的,哪怕最後贏了,過程中自己受了傷也是遭罪,所以日後能不正麵打還是不正麵打,免得受苦。
這件事在村裡沒引起發酵,畢竟蘇衛軍人品擺著,誰會聽他的話啊。
倒是王麻子媳婦認定唐老五和王翠翠有見不得人的關係,像年級主任似的,天天盯著兩人,但凡察覺到丁點苗頭就兀自興奮激動老半天,尤其注意到唐老五和女同誌說話的次數多起來,更像發現了新大陸。
這天,人人都收工回家了唐老五還在田裡乾活,王麻子媳婦四下瞅了瞅,見沒人,故意喊唐老五,“唐老五,我看你現在開朗很多,話也多了起來,是不是有啥好事啊?”
她首先想到的是唐老五處對象了,唐知綜做隊長後,明裡暗裡沒少打聽周圍誰家有年紀大沒結婚的女同誌,說是介紹給唐老五。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麻子媳婦覺得唐老五是好事將近。
唐老五啊了聲,“沒好事,有啥好事啊?”
王麻子媳婦站在田埂上,待唐老五把草扔過來,迅速的裝進自己背簍,田埂上的草都被撿走了,她能撿多少是多少,看唐老五裝傻,提醒他,“唐老幺不是給你介紹對象嗎,我記得有些日子了吧,還沒長到合適的人呢。”
提到對象唐老五就臉紅,低頭乾活以掩飾自己的羞澀,“沒呢,我都過30了,能不能找到不好說。”
“有啥不好找的,你看唐老幺,離過婚,又拖著3個孩子,不照樣有人想嫁給他?”王麻子媳婦說的可不是假話,唐知綜沒做隊長就招女同誌喜歡,做隊長後,想嫁給他的人就更多,奈何高翠華眼光高,誰都看不上,介紹人找她說過很多次,高翠華就是不答應,說他兒子是要乾大事的,娶的媳婦要萬裡挑一。
直白的說,村裡姑娘配不上。
唐知綜搶手,輪到唐老五就無人問津也算稀罕事了,看唐老五專心乾活不搭理她,惱火了,“唐老五,我問你話呢。”
“啊?”唐老五抬頭,臉上略有些迷茫,迷茫過後是閃躲,不是害怕這個問題,而是數了數自己和她的對話,再說就超過三句了,老幺說了,和已婚婦女要保持距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他說道,“我乾活呢。”
王麻子媳婦氣噎,暗罵唐老五是個悶葫蘆,活該打光棍。
壓了壓背簍裡的草,氣衝衝背著就往家走,嘴裡嘀咕,“你要錢沒錢,誰會跟著你啊,唐老幺是隊長又咋樣,該打光棍還是得打光棍。”
唐老五打定主意不和她說話了,然而聽到她嫌棄自個窮,還順帶諷刺老幺,唐老五沒法當沒聽到,直起身,抱著草往田埂走,“誰說我沒錢,我結婚老幺會給我錢。”
老幺有錢。
王麻子媳婦愣了,就唐老幺,他舍得出錢給唐老五結婚?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等等,唐老幺為什麼要給唐老五錢,還親力親為的給他找媳婦,雖說是兄弟,以前兩人關係可沒這麼好,王麻子媳婦首先想到的是投票選隊長那次,唐知綜19票是最高的,唐知軍落後糧票而和隊長失之交臂。
“唐老五,選隊長你是不是把票透給唐老幺了?”舉手投票,但人多,壓根沒細看誰投的誰,而且唐老五和唐知軍感情好,想當而然的會投唐知軍,以致於她壓根沒細看投唐知軍的有沒有唐老五。
媽呀,唐知軍陰溝裡翻了船啊。
她像知道多了不得的秘密,走得飛快,管唐老五怎麼說,絕對是這個原因。
太想告訴周鳳這件事,她連家都沒回,直接去了周鳳家,這幾天周鳳請黃木匠他們打家具,每天得回去煮飯,總提前半小時下工,周鳳有幾天沒和她好好話了。
周鳳確實忙,時間緊,不怎麼在外邊逗留,對彆人家的事兒也不感興趣,唐老四和唐老五不知道被灌了什麼**湯,明顯更親近老幺去了,提起他們周鳳就不高興,要知道,唐老四和夏月英結婚的錢是她出的,妯娌兩素來親如姐妹,慢慢的就變了,夏月英討好餘秀菊去了,而唐老四也多圍著唐老幺轉。
都是些喂不熟的白眼狼。
聽到外邊有人喊她,是如花,她回道,“如花,在家呢,你來嘛。”
王麻子媳婦姓王,幾歲跟著陌生人到桃花村來的,年紀小,隻知道自己叫如花,姓什麼完全不記得了,也沒戶口,還是嫁給王麻子後跟著王麻子姓的,村裡人封建,同姓的人結婚會被說是親戚亦或兄妹,王麻子兩口子剛結婚沒少跟人解釋,直到兩人娃不到兩歲會說話能走路,村裡的聲音才沒了。
少有人喊如花名字,多是喊她王麻子媳婦,王麻子長相有辨彆力,提到他周圍生產隊的人都認識。
如花沒踏進灶房呢,聲音就炸開了,“周鳳啊,你是不知道,你們兩口氣被親兄弟坑了啊。”
有客人在,即使不是頓頓肉,菜和飯是給足了的,如花聞著香味,說話咽了下口水,見灶台放擺著的幾鬥碗菜,眼睛都瞪圓了,周鳳笑道,“來了就在家吃飯吧。”
“哪好意思,王麻子在家煮著呢,對了,我是來和你說唐老五的事情的。”如花邊咽口水,邊把唐老五投票的事兒說了,周鳳也是頭回聽說,完全不知道有這事兒。
“唐老四唐老五真不是人,平時沒少吃你們的喝你們的,關鍵時刻就幫彆人去了,糧票啊,如果他們把票透給唐知軍,他就是隊長,什麼事都由他安排,哪兒輪得到唐老幺說話,周鳳,我告訴你是不想你被人騙,想唐老四唐老五那樣的兄弟,能不來往就不來往了。”王麻子媳婦擱下背簍,裡邊的草是剛從田裡撈起來的,有水,順著背簍流把她的後背打濕了,她扯了扯貼在後背的衣服,為周鳳不值。
堂屋裡唐知軍和黃木匠他們坐下了,黃木匠氣唐知國小氣,這幾天都在這邊住著沒過去看過,期間唐知國來喊過他兩回,他借故忙沒搭理他。
他黃木匠再窩囊還沒窩囊到看親家臉色討口酒喝。
中午四個男人總會喝兩口,衣櫃和立櫃已經打出來了,按照唐知軍要求做的,比其他的要氣派很多,黃木匠媳婦也在家種地,看唐知軍從自留地掰回來的玉米又粗又長,很飽滿,便問他們桃花村是不是豐收。
看玉米塊頭,要比他們生產隊的好。
不像他們生產隊,糧食產量不好,隊長還天天吆三喝四的要求家家戶戶交糧食,整個村烏煙瘴氣的,怨聲載道,嚷著要和隊長乾架呢。
唐老幺看著人模狗樣的,做事倒雷厲風行,整個公社,就桃花村交了糧食去公社,聽說公社書記表揚他好多回了。
“親家哪,生產隊大豐收,糧食增產,唐老幺又要受到公社乾部表揚了,哎,你怎麼就沒當上隊長呢?”黃木匠真心喜歡和唐知軍相處,這幾天他在這邊吃,在這邊住,唐知軍兩口子沒有甩過任何臉色,客客氣氣的,讓他有走親戚的感覺,不像唐知國,到家都不開門,開門也不給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