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書院有安排住宿,每半個月一次休沐。在書院進讀的讀書人基本選擇借宿,徐宴自然不例外。錦州求學氛圍濃厚,比範縣那等小地方要逼人緊迫得多。如今徐宴不僅一天四五個時辰在讀書做文章,偶爾閒暇還得去參加同窗的詩會。
以文會友,以賦論道,讀書人其樂無窮。
或許是驪山書院在此處,學術威名遠播,經常有外地的學院來此交流論道。郡守格外看重此地學子,時常給予慰問嘉獎。郡守府每三個月組織一次茶會,邀請錦州才子論古談今。郡守大人偶得閒暇,也會親自去驪山書院給學子們授業解惑。
徐宴的聰慧之名不是虛的,短短三個月,他才子之名便在錦州傳開。
上至郡守錦州城內的各家大戶,下至市井街坊四裡,都聽說了驪山書院新收了個才思敏捷品貌雙全的大才子。
原先丸子不過是在梨花巷子這一小片被街坊四鄰暗暗豔羨,如今是全錦州城都在酸她福氣遠大。早早嫁入徐家不說,還給大才子生了個聰穎非常的大胖小子。聽說夫妻情分也好,徐宴是個知恩圖報的,即便丸子比他大六歲,他也不離不棄。
徐家就這點事,若是有心打聽,自然都打聽得到。
有些家中有適齡閨女的,在知曉丸子不過是早年徐宴爹娘買來的童養媳後,起心思的有許多。家中有財卻無人有能力平步青雲的,徐宴這等一看就能鯉魚躍龍門的寒門貴子,自然多了是人想雪中送炭。
早年困苦時雪中送炭,總好人家過功成名就時錦上添花不是?
有些不講究的大戶,尤其從商的商戶,為了光宗耀祖,私下裡並非沒尋過徐宴。
不過這些打算和小心思,都被徐宴乾脆利落地拒絕了。
對許下重金不為所動,嬌妻美妾豐厚的陪嫁一樣沒能動搖徐宴的心智。錦州大戶被這連翻的拒絕不僅沒有生惱,反倒更佩服徐宴為人品行高潔,更看重他。
這些丸子丁點兒不知曉,或者說,徐宴不讓她知曉。
徐宴如今跟著書院的先生們讀書,大部分閒暇時都在借閱驪山書院的藏書。求知若渴,刻苦得程度,真真兒算得上頭懸梁錐刺股。若非丸子時常送些精巧的吃食和換洗衣物上山,徐宴天生相貌好,這般湊合過活,早已落拓得不成人形。
丸子來的多,山中的同窗見得多了。都知曉她是徐宴的內眷。
正所謂坊間傳著一些似是而非的傳言。雖說這裡說丸子不好,那裡又傳著夫妻不睦的小道消息。但親眼見過夫妻倆相處的人,都知那是眼紅者酸出來的假話。
丸子每回出現,收拾得體麵又精致。不敢說一等一的貌美,但一般人家姑娘是趕不上這等姿色的。況且,丸子次次來都親手做了吃食散與眾人。人雖話不多,性子也靦腆,但接人待物都十分妥帖。嘗過吃食的,見過她人的,哪個不是誇?彆說年紀比徐宴大些,這等賢惠貌美的女子便是再大幾歲,與他們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賢內助。
且不提徐宴的同窗豔羨徐宴得此佳妻,柳月姍這段時日總往書院裡跑。且打著救命之恩的幌子,隔三差五地往徐宴身邊湊。
徐宴生得俊美這點有目共睹,才學在幾次三番的被郡守點名稱讚後也確實被眾人認可。但再有才有貌,人家也是早早就娶了妻生過子的。講規矩懂道理的人家,姑娘如何能如此輕浮?莫以為仗著年紀小便自以為天真率性。
表兄王琛大敢頭疼,卻攔不住柳月姍。幫著找補了幾次,但次數多了也難圓其說。
能進驪山書院就讀的人,就沒一個蠢的。有眼睛的都看出小姑娘心思不純,讀書人最是看中這等禮教。礙於身份,都在暗地裡笑話,一時間在背後很是議論紛紛。
柳月姍對此不以為恥,反而振振有詞:“我爹自幼便教導我,人生在世,講究一個‘勇’字。看準了獵物便要勇於出手,畏畏縮縮,躊躇不前,便隻有措施時機一生遺憾的結果。”
王琛被她噎了個仰倒:“……”勸不動,隻能任由她去。
眨眼半年過去,丸子供給成衣鋪子的衣裳樣式,漸漸成了錦州最時興的風尚。
與她合作的鋪子儼然成了錦州大戶人家眼中的香餑餑,每回一有新貨上架,都是瘋搶售空。有些樣式因著上身實在是美,更是將鋪子開到了附近的鄰城。這股子熱鬨的追捧勁兒,叫丸子這背後提供畫稿的人叫成衣鋪子衣料鋪子的東家,恨不得將她供起來。
且不說一些早先沒與丸子合作的店家如何扼腕,就說有了這份來源,徐家的生計也漸漸寬鬆起來。早先合租的院子不住了,如今徐家單獨搬出來,獨門獨戶地住著。
搬家的那一日,對門的小姑娘還跑出來看了許久,然後抹著眼淚跑了。
丸子隻覺得莫名其妙。
與對門的那婦人對視一眼,那婦人對每日忙於生計,甚少關心家中姑娘。自家姑娘的這番情態,她自也是絲毫不知內情的。
不過隻當是姑娘日日在窗前見徐家人多,徐家人這陡然一搬走,她心中不舍才如此行事。婦人也不曾放心上。與丸子兩人站在門前閒聊片刻,丸子貼心地邀請她往後去徐家坐坐。婦人才歉意地笑笑,而後忙不迭地就出去給大戶漿洗衣物了。
這胡同裡的婦人,除了丸子從不乾臟活累活,整日花枝招展地來回鬨市。其他人家的婦人,相公讀書,內眷便都是這麼維持生計的。
家中的銀錢寬鬆了,原先就不大乾活的丸子,如今自然就更不會乾活。
為了省心省力,她還大方地掏銀錢采買了幾個伺候的下人。徐宴在讀書上刻苦抓緊,沒多餘空閒教導徐乘風。丸子便做主將他送進錦州最有名望的私塾就讀。
徐宴在得知這些事後,看著丸子的眼神略顯複雜。
丸子與他這一年多時日的潛移默化,早已將當初那個敏丫的麵孔給塗抹得不剩什麼。徐宴雖吃驚於她成長的速度,但更多的是愧疚反省。這樣一個聰慧逼人的女子,若非被他拖累,也不至於蹉跎成曾經的那副模樣。
“宴哥這般瞧我作甚?”
丸子舍得在自身上花錢,手頭寬裕以後,更是什麼好物都舍得往身上堆。這一年保養下去,她不僅沒老半分,還養得越發的水靈豐潤。漂亮的桃花眼兒一眨,那股子靈秀之中透著壞的味道令人欲罷不能:“可是我哪裡做錯了?”
徐宴是越跟她多相處便越覺得她勾人,那等骨子裡吸引人的光彩,旁人如何也學不來。
許久不曾碰過她的徐宴呼吸一沉,看了看窗外尚未黑沉的天色心中不免遺憾。若是夜裡,這會兒他已經將人抱上榻。深吸一口氣將那點意動壓下去,他淡淡笑道:“自然沒做錯錯,我不過是吃驚敏丫這一年多時日長進太多。看來,來錦州還是來對了。”
丸子聽他這般誇讚,自然是低頭羞澀的笑:“宴哥和乘風都有長進,我自然不能太拖後腿。多聽多看,多多開闊眼界,對這個家來說總是好的。”
徐宴忍不住從桌下握住她的手,一副把玩的架勢。
丸子這雙手許久不乾重活,又用好藥擦手。這一年多時日,退了繭子,漸漸恢複了細膩。不過常年勞作的骨節粗大還是留下來。徐宴把玩了片刻,抬頭瞥了眼丸子。在丸子羞澀又莫名的目光之下,頭一次平靜的心湖微微顫動了。
他低下頭,避開丸子的眼睛。濃密的眼睫垂下來這種眼中閃爍的眸光。
“如今字識得如何了?”自從丸子展示了認字得天賦,徐宴便也將她當成另一個徐乘風來教。比起徐乘風的過目不忘,丸子是觸類旁通,在學識上要更顯靈秀些。
丸子眨了眨眼睛,將閒暇時候寫的大字遞給他。
徐宴握著丸子手的那隻手沒鬆開,另一隻手翻看著大字。丸子被他握著手,自然也坐旁邊看。丸子的字不算好,但勝在筆畫工整。徐宴翻看了許久,稍稍點評了每個字。複又取了筆,圈住丸子,隱約有握著她手親自教她寫字的架勢。
丸子:“……”
這猝不及防的紅袖添香,丸子一時間沒領會到讀書人的情趣,都傻眼了一瞬。
不過在徐宴看過來的瞬間,立即紅著臉垂下了頭。
這幅蛾眉臻首的羞怯模樣在有心之下,看著彆有一番滋味。尤其徐宴久曠,清淡淡的目光在她脖頸上逗留須臾,漸漸就轉深。
兩人寫了一會兒字,徐宴的字很有自身獨特的味道。筆力深厚,筆鋒穩健,暗藏鋒芒。光是這字,便能看出他的心性。冷淡不過表象,其實暗藏野心。
不過丸子還是都被他這磨磨唧唧的矜持姿態給逗笑了。想想,她忽地回過頭,在他緊抿的唇上啄了一口。徐宴氣息一窒,終究是沒忍住,將人給拉去了臥房。
搬了便是這點好,獨門獨棟,不怕外人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兼之徐乘風白日裡又在私塾,不到下學時辰不會回來,不怕人唐突打攪。夫妻倆這番上了榻,徐宴便放開了。纏著丸子很是使了一把子力氣,糾纏許久。
等徐宴終究饜足,這窗外已是天黑的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