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想攔住她,就看到鳳輕語一扭身進了內室。
顧斐心口猛地一跳,立即起身追上去。他人才進內室,就看到鳳輕語站在他今日剛作好的畫前,兩隻眼睛都赤紅了。
顧斐的臉色漸漸蒼白,有些驚慌,更多的是無法解釋的窘迫。
“我猜的沒錯,你果然就是變心了!”
鳳輕語自從換了一副皮囊,就再也沒在男子身上吃過癟。如今顧斐的所作所為,又讓她回想起現世之時因相貌不好總被男人貶低的不堪回憶。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她不管這裡是顧家,這是顧斐的書房,揪下那幅畫撕的稀巴爛,衝過來就給了顧斐一巴掌。
“顧斐,我們之間完了!以後你跪著求我,我也不會回頭!”
丟下這一句話,鳳輕語哭著跑了出去。
顧斐怔怔地站在原地。
瞥了眼地上的碎片,他又看了眼跑遠的身影,表情茫然。
且不管顧斐為了鳳輕語之事一宿未眠。次日早朝之後再見到一身龍袍從門外走進來的女皇陛下,他忽然就不敢抬頭看。
丸子如今忙著改製,修改律法,廢除舊的土地製度,重整朝堂等等,忙得一天隻睡兩個時辰。實在沒心思去管顧斐今日為何情緒異常。
吩咐他們梳理的官員職權章程,曹承衍和顧斐都交了一份。丸子接過來便放到一邊,頭也不抬地處理手中的事務。她一目十行,且過目不忘。這一個多月以來顧斐與曹承衍咋舌於她過人的能力,更清醒地了解這所謂不理朝政的女皇如何日理萬機,打心底敬慕起為凰臨殫精竭慮的女皇陛下。
這般轉眼又過了一個月,朝堂之事並未有過清閒。正是因為顧斐親眼目睹丸子為凰臨付出多少,心中那點事顯得特彆沉甸甸的,越來越壓得他喘不過氣。
耗費了三個半個月,通過曹承衍和顧斐兩人共同整理律法各細則和自古以來各朝各代稅法改製的卷宗。丸子終於草擬出適合凰臨的內閣製度。
這日早朝之後,她招來朝臣,直接商議起凰臨內閣的初定之事。
女皇素來雷厲風行,在公事的這兩年裡,所有人心中對此都達成共識。
顧戰如今對丸子是打心底推崇。以虎符和自身為帝王手中之刃,丸子需要他打哪裡,他必然毫不懷疑地出手。對於內閣的設立和構想,他很早就聽丸子細細分說過。如今招重臣商議具體事宜,他自然全程是追隨女皇的意思,身先士卒。
“臣等覺得‘內閣’設立並非必要。”有人讚同,自然就有人反對,“三省六部乃前朝實踐得出來最便於上傳下達的製度,內閣設置隻會讓人員冗餘,並不會便於操作。”
“既然設置內閣,官員職權上自然會重新分化。”顧戰立即道。
“職權分化,豈不是大大降低了做事效率?顧將軍身為武將怕是不知,耽擱國事是會出現多少紕漏吧?”那人手一揮,繼續道,“一件事明明一人便可以抉擇,偏要多人商討之後再作判斷,你可知會耽擱多少時日?對於天下百姓,你可知晚了一天會造成什麼結果?”
“那一人便可作抉擇,豈不是大大方便了貪汙受賄?”淩誌楠這方便十分讚同,立即幫腔道,“張大人可知去歲因貪汙斬首多少人?”
“貪汙之事大可通過增加官員品信考核來遏製,沒必要多增設一人。”
“如何就沒有必要?這非常有必要!隻有分權,才會彼此監督。若同職之人有風吹草動,也能立即覺察。官員的品信考核乃必考項,你可見貪汙受賄之事得到遏製?莫不是張大人有什麼不能被人覺察的才如此反對吧?”
“你信口雌黃汙蔑於我,信不信老夫撕爛你的嘴!”
每回商議到中間,這群老頭兒一言不合便要開始上演全武行。丸子靠在扶手上冷眼看著下首之人爭論不休,忽然點了林義的名字:“林將軍怎麼看?”
林義嗓音響如洪鐘,大步走上前,雙說一抱拳朗聲道:“老夫是武將,隻知行兵打仗,不懂這裡頭的彎彎道道。不過陛下既然由此打算,自然有陛下的用意在。老臣隻管陛下如何吩咐,我等便如何遵從便是。”
他這一開口表態,意外之喜。
顧戰立即也站出來:“自然,陛下如何吩咐,我等遵從便是。”
兩位執掌凰臨十萬精兵的大將軍都如此說,那群吵翻天的文臣立即就閉嘴了。丸子看著林義,淡漠的臉上露出明顯愉悅的笑意:“兩位將軍,深得朕心啊。”
這句話一出,不亞於內閣之事板上釘釘。
方才爭執著不同意的官員,臉漲紅的像隻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一個兩個,在麵麵相覷之後低下頭去。丸子目光在林義的身上落了落,林義右手執笏,眼觀鼻鼻觀心,又退回到人群中。看不出什麼苗頭。
丸子於是抽出桌案上一個卷宗,交給滄月送下去。
滄月雙手捧著卷宗呈下去,眾臣疑惑地圍上來。滄月當著他們的麵緩緩展開,眾臣在看清楚上麵新三省六部和內閣職權清晰的劃分之後,立即明白他們爭執了半天,女皇根本就沒打算動搖,隻是在觀察他們的態度。
有幾個確實存有死心的官員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默不作聲地混在人群中,厚著臉皮當方才自己大聲否認此舉的話是在放屁。
丸子前傾靠著桌案,淡淡道:“都看看,集思廣益,有任何不妥之處大可直言不諱。”
這都細分到每一個官職的副手,還如何直言不諱?
朝臣們憋屈得厲害,可兩位大將軍顯然都是向著女皇的,他們敢怒不敢言。於是湊在卷宗旁仔仔細細地看丸子草擬的新官員職權劃分章程,企圖從中找到空子。
然而找了半天,覺察出任何不妥,都被眼尖心思縝密的顧戰一嘴給捅出去。
丸子聽著,吩咐顧斐從旁記錄。
顧斐在一旁奮筆疾書,時不時與眾人交流意見。這一議事便議了一整日。天邊的日頭沉下去,晚霞布滿西天。丸子動了動僵硬的身子,吩咐眾人都散了,明日再意。
朝臣們枯站了一天,早已又累又餓。行禮之後便立即散了。
顧戰與林義前後腳出了太和殿,殿中人走光,隻剩顧斐一人跪坐在丸子身邊整理記錄卷宗。
丸子緩緩站起身,僵硬的骨頭發出哢哢的聲音。滄月立即跪下,替丸子揉捏起了肩膀。顧斐在一旁端坐許久,似乎有什麼為難的事情,眉心擰得打結。時不時就要瞥丸子一眼,偏又不開口,就這般欲言又止的惹人注意。
丸子閉著眼睛,濃密的眼睫下有著淡淡青黑的影子。
開口道:“有話便說。”
顧斐一愣,抿了抿嘴角,忽地起身行至丸子跟前跪下來:“陛下,臣有本請奏。”說著,他從袖籠裡掏出一本奏折,恭敬地呈到丸子麵前。
丸子緩緩睜開了眼睛,淺淡的眸子注視著他。
顧斐低著頭,看不清神情。丸子挑了下眉頭,將奏折接過來翻開看。奏折不過幾頁,一眼便掃完了。丸子有些詫異,他竟然會提出這件事。
顧斐跪在地上:“臣以為,雖說凰臨並未有過公主王爺不能擁有私兵。但陛下既然設立了內閣,以達成中央集權的目的。那不若做得更全麵些,同時嚴令禁止分封出府的公主王爺和各大世家圈養超過千位以上的私兵。”
丸子本以為會是什麼事,此時卻止不住感到驚喜。
她坐直了身體,傾身靠近了顧斐。
顧斐的心中正一團亂麻,為鳳輕語那日的傷心而難受一場。就在他心緒紛亂之時,忽然就嗅到了那股撩人的幽香靠近了。顧斐呼吸不受控製地一窒,頭垂得更低了:“陛下,以為呢?”
丸子伸出兩隻手指,突兀地捏住了顧斐的下巴。
冰涼的觸感透過那略帶薄繭的指腹傳遞過來,讓顧斐耳廓發麻。丸子卻沒注意到他的僵硬,或者注意了也不在乎。隻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笑起來:“朕以為甚好。”
猝不及防的對視讓顧斐心慌意亂,他眼神沒出息地躲閃起來。
丸子卻好似被他的反應逗樂。嘴角的笑意越來越開,仿佛最美的罌粟當著顧斐的麵緩緩地綻開。那一瞬間直麵濃烈的美麗,他心跳忽然就失了序。
須臾,丸子才鬆開了他的下巴問道:“顧斐,是不是鳳輕語做了什麼讓你發覺了?”
顧斐臉上的熱意一瞬間褪儘。
他趴伏下去:“陛下多慮了,四殿下並未有做什麼。”
丸子眼瞼微動,不知信還是不信地‘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