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蝶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回過頭去看騷亂的瘴氣林。
林中烏煙瘴氣,族民慌亂,隱約有拚殺聲不絕於耳。雖不知林子裡到底是出了什麼亂子,但看這樣子似乎不是件小事。男子見她眉頭緊鎖,聯想到前方的情景,以為她心中憂慮族人安危會著急過去瞧瞧,連忙抬手攔住她。麵前突然伸出一隻手,藍蝶影於是抬頭詫異地看向他。
男子見狀意識到會錯意,麵上閃過一絲赧然:“姑娘你快些找地方躲著吧,一會兒亂起來怕是會誤傷你。”
藍蝶影沒說話,她從小躲在暗處,最擅長怎麼隱藏自己不被發現。於是仰頭衝他微微笑了一下,漂亮的臉上笑意柔得像一朵水蓮花。
男子一時間被她這笑容給晃了眼,若非時機不對,他定然會將這姑娘直接帶回南詔。
赤.裸又直接的目光叫藍蝶影經不住臉皮發燒,她方才從蘇衍處受了挫,正是懷疑自己的時候。此時被這般欣賞的目光注視著,又羞怯又高興。勉強壓低嘴角低下頭,藍蝶影心裡就在想,看吧,並非是她生得不美,就是蘇衍在口是心非。說什麼看不上她,不過是她與藍唯唯相比輸在了一個聖女之位。
這般一想,權勢可真是個好東西!藍蝶影定了定心,俯身朝男子頷了頷首方飄然遠去。
那男子張了張嘴想喊住她,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男子往樹後麵一躲,等人過去才出來,藍蝶影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院落之中。
男子,也就是南詔大王子紫楓,他是三日前進入瘴氣林的。瘴氣林並非尋常的林子,裡頭常年彌漫毒霧,若是沒有解毒的藥物或不是大月子民,沒辦法在林中待超過一日。但南詔王族身懷毒王蠱,瘴氣林對他們不會產生不利影響。
南詔與大月比鄰,兩國之間隻隔了二十公裡的距離。但是礙於大月族不近人的習性和凶悍的攻擊力,南詔從不敢招惹卻大月。此次會冒險潛伏在大月,是為找尋大月地牢的位置。
那日丸子命人射向南詔的信件,南詔王族早就收到了。
不得不說,收到勒索信之時紫楓與國師心中頗覺得驚悚。大月族雖凶悍卻從未挑釁過彆國,這上來
就是勒索,如何不叫人猝不及防?等了解了前因後果,紫楓不知該歎一句紫靈兒孝順還是歎她愚蠢,他著實都沒想到紫靈兒這個蠢貨居然真為了南詔國王慫恿李朝七皇子帶人闖大月瘴氣林。
當然,若隻紫靈兒一人被大月所擒,紫楓絕不會冒險來救。可她倒是好,說動了李朝皇子帶人硬闖。如今連累李朝最受寵愛的七皇子一起被困在大月,簡直是把南詔往死路上逼。若李佩在南詔出事,南詔國上下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這般也算做了件好事。至少因為李佩出事,原本南詔國內為爭奪王位鬨得不可開交的各方勢力,在此情況下成功休戰。如今齊心協力,共商營救李朝七皇子李佩的大計。
紫楓掩麵避開人群,無聲地在回院落之間流竄。大月地處三山穀地,常年潮濕不見日光,與南詔吊腳竹樓互相分開不同,大月族族民居住的多是防濕通風的圓形竹樓。竹樓占地很廣,圍繞成一個頭尾相連的正圓,所謂的回廊,就是真正一個圓形回廊。稍有不注意,便會迷失在其中。
事實上,紫楓並非單槍匹馬獨闖,卻在轉悠三圈回到原地後頭皮發麻。不過南詔王族之間有獨特的感應。就如同藍蝶影所知,南詔王族子嗣從出生便會被種上獨屬王族的蠱,即耳後的姿色蛇形印記。
這種蠱蟲會散發獨特的氣味,人不能嗅之,蠱蟲卻能輕易嗅到。紫楓催動蠱蟲,在假山之間轉悠片刻,總算尋到了地牢入口。
大月族人稀少,堪堪隻有南詔三分之一。一旦林子裡發生異動,他們的人手便會顯得捉襟見肘。地牢門口此時看似沒人在,紫楓不敢輕易進入,隻試探地往地牢的門裡丟一顆石頭。空蕩蕩的甬道裡聲音傳出去很遠,很快,裡頭有人聲。
他躲在地牢旁的石頭後麵等裡頭看守的人追出來,才悄無聲息地潛入。
大月的地牢並不算明亮,陰森森,鬼重重的,紫楓一路找的小心翼翼。然而他從牢房的第一排找到最後一排,甚至下到地下一層也沒找到他想救的人。正當紫楓反複地打量地牢中所關人的麵相,甬道裡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紫楓麵色一變,身影一閃躲到了黑暗中。
來人正是藍
蝶影。她方才繞著族群的邊緣走一圈,越想越覺得現如今是個好時機。
取而代之的念頭一旦生成,便猶如耳邊無數張嘴在催促著她立即去做。藍蝶影自然是沒有丸子的耐心和謀略的,在她看來,自己更擅長見機行事和因勢利導。如今族中大亂,族長與十二長老都分.身乏術,機會可遇不可求。若是一時猶豫錯過,往後可就沒有這個機會了。
思來想去,她想到了地牢。
說來,藍蝶影也是最近聽多羅長老總是在咒罵藍唯唯殘暴不仁才知,藍唯唯竟喪心病狂地拿活人做試蠱的牲畜獎賞給大月族人。藍蝶影頗受震驚,這是人啊,雖是敵人卻也是活生生能哭會疼的人,並非牛羊!藍蝶影一想到三百個李朝官兵被蠱毒折磨的模樣,便堅信了自己做事情的正確。
她試圖取代藍唯唯並非她忘恩負義,而是藍唯唯咎由自取。
藍蝶影站在地牢的甬道裡,驚恐地看著兩邊牢獄中被蠱毒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李朝官兵,隻覺得骨頭裡每一滴骨髓都在打顫。這裡頭的人早已沒有人形了,各種蠱毒在他們身上肆掠,都成了一隻隻關在籠子裡的醜陋的怪物。
到底得多硬的心腸多狠毒的心才能做出這樣的事?藍蝶影一麵可憐這些人一麵又怨怪起母親藍顏心。這樣狠辣無情又對生命沒有敬畏之心的聖女如何能引到族人向善?就當真比她更強些?
可惜藍顏心三年前已病逝,無人能解答她心中疑惑。
藍蝶影在牢獄門看了許久,肮臟的藥人惡心得她想吐。她忽地牽起裙擺,下了決定。她與藍唯唯是不一樣的,她今日一定要救下這群可憐的人!
藍蝶影這一刻心中湧動著救人於水火的激蕩情緒,步履匆匆跑去到刑訊室。
隻不過她一隻腳才剛踏入刑訊室內,身後追出去的看守族人剛好回來,並且與她打了個照麵。
藍蝶影雄心壯誌又一瞬的凝結,整個人僵直成一塊石頭愣在原地,紅潤的臉瞬間慘白無色。她不敢開口,突然驚恐之下,眼淚迅速在眼眶中打轉兒。
“族長大人?”守衛一見藍蝶影便放下武器單膝跪下去。
砰砰的武器落地聲叫藍蝶影一頓,忽地意識到什麼。她努力地克製住害怕
和瑟縮,挺直了腰背。
守衛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打量表情奇異的‘藍唯唯’,藍蝶影看著烏拉拉跪了一地的看守,立即意識到憑著這張臉,沒人敢對她怎麼樣,更沒有人敢傷害她。這般寬慰自己以後她於是儘力地鉚足底氣,可瑟縮的本性叫她的站姿依舊畏縮:“嗯,都起來吧。”
看守們謝過她,那著武器站起什麼來。
“族長大人此番前來地牢,不知所謂何事?”看守眉頭皺著,想問外麵出那麼大的事為何族長不去前方反而一人獨自在地牢。但身份所限,他不敢對族長的行為發出質疑。
藍蝶影腿肚子都在打顫:“我是來看一下李朝的皇子,將鑰匙給我吧。”
守衛不敢違背,解下鑰匙串一整竄遞過去:“藍色的那把。”
藍蝶影心裡怦怦跳,拿到鑰匙便有些繃不住漏了怯。不過礙於地牢光線昏暗,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守衛也沒注意到她臉上的異色。見她轉身便走,一群人提腿便要跟上。
“彆跟著我。”
守衛腳步一頓,藍蝶影背對著他們學丸子冷酷的語氣道,“你們可以離開了。”
守衛們麵麵相覷,彼此眼中疑惑。若非眼前女子頂著與族長一模一樣的臉,他們怕是都要懷疑是否有人假冒大月族族長潛入地牢救人。但顯然,眼前這張臉不可能是易容術弄出來的。守衛們知丸子的性情,一個個壓下心有疑慮不敢造次。
齊齊躬身向藍蝶影行了一禮,都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地牢之外。
人一走,藏在暗處的紫楓才緩緩地走出來。他看著拿著鑰匙走在前方的女子,臉色黑沉如墨。族長?竟然是族長。紫楓忽然憶起外麵盛傳大月族新一任族長年僅十六,頓時覺得自己被騙了。不自覺眯起了眼睛,他腳下如風,出其不意地襲上來。
就在他準備捏斷藍蝶影的脖子拿下地牢的鑰匙。藍蝶影卻好似覺察出有人計息,突然蹲下身。這猝不及防的一躲,紫楓當時就掐了個空。
再站起來藍蝶影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紫楓滿臉驚恐,尖叫:“你,你做什麼?”
紫楓不可抑止的憤怒:“你騙我!”
藍蝶影將鑰匙藏在身後,臉色煞白:“我,我何時,時騙過你
?”
“結巴?”
藍蝶影立即怒目而視。
紫楓心中了然。原來方才這大月族聖女不曾開口,竟是因為口吃。不過現如今並非是對大月聖女私事究根問底的時候,李佩人還沒找到。南詔國內問題也沒得到解決。紫楓按捺住心中悸動,冷冽的目光射向藍蝶影:“把鑰匙給我,否則我就殺了你!”
他聲音壓得低,但無論眼神還是語氣都透露出惡意:“大月族長當真是好演技,竟然……”
藍蝶影驚慌失措,膝蓋一軟就跪坐在地,尖著嗓子否認道:“我,我不是大月族聖女!我沒有,沒有演戲,我是她妹妹!”
紫楓才不信,方才那些守衛明明就喚她族長大人,他聽得一清二楚!身份都被人叫破這女子還裝模作樣,根本就是在撒謊。時辰緊急,紫楓再懶得跟她廢話,腳下微動就想過殺人奪鑰匙。
藍蝶影被嚇得抖如篩糠:“藍唯唯去瘴氣林東南方驅逐侵入者,她早就過去,我真的不是她!”
還怕紫楓不信,藍蝶影又舉起鑰匙竄忙不迭地表忠心:“我真的不是壞人。我是特地過來,過來放走這些可憐的藥人的!姐姐,姐姐她太殘忍,不,不將人命,人命看在眼中。雖說她揚言這都是為了保護族人,但我覺得,覺得他做得不對。我真的,真的是來放人的……”
紫楓回想方才情形,略有些懷疑:“那,為何他們喚你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