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玉梨便向宮裡遞了名牌。
李貴妃盛寵多年,宮中對虢國夫人李玉梨甚是禮遇。李玉梨進了宮就被李貴妃宮中的宮人引進鐘粹宮。李貴妃久居後宮,但荷花宴上發生的事情她還是聽說了。尤其謝皇後為此氣得在大發雷霆,可樂得李玉婉當日多用了一碗飯。
今日李玉梨一進宮,她便猜到了來意。
“安心,蕭程峰既然當眾抱了人家冰清玉潔的姑娘家,怎麼著都得負責。”李玉婉與謝皇後不對付多年,一切能叫謝皇後吃癟的事她都樂意去做,“她謝氏不是標榜自己是普天之下最知禮賢德的人,成日裡斥責本宮不成體統?本宮倒要看看,在這件事上,她謝荷茹要怎麼知禮賢德!”
她這句話一放出口,李玉梨心裡懸著的這顆大石頭就落下來:“娘娘可是有什麼安排?”
李玉婉斜她一眼:“你這性子太急躁,都是幾個孩子的娘了還改不過來!”
她不愧寵冠後宮十多年屹立不倒的李貴妃,一眼斜過去酥媚入骨。明明早已年過四十,皮相看起來卻比才三十出頭的李玉梨年輕嬌美許多。她懶懶地撩了衣擺坐起身,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這樁親事既然是謝荷茹送到我跟前來的,我自然有法子叫它成,倒是你,跟許家那個尾巴藏好點兒。還嫌名聲不夠臭麼?成日裡折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叫琳琅往後怎麼在京中立足?”
李玉梨一驚,表情有幾分不自然:“姐姐如何知曉?”
“如何知曉?你還好意思問?”李玉婉手指戳著她的額頭,恨鐵不成鋼,“本宮要是不盯著你。憑你做得那些破事兒,能叫人往死裡碾碎了你。要不是本宮跟在後頭替你擦屁股,哪有你虢國夫人今日的風光?儘早跟許家那個斷了!王家那個再上不得台麵,也是你正經的夫婿。便是為了你那小女兒,你也給他留點體麵。省得往後你那小女兒親事高不成低不就,又來煩本宮!”
李玉梨愛嬌地嘟了嘟嘴,三十好幾的人也不害臊,黏黏糊糊地往李玉婉身上貼。
李玉婉嫌得要命,但就這麼一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她無兒無女的,自然是放在心坎兒上疼:“琳琅呢?從金陵回來這麼久了也不見她來宮裡陪陪本宮。”
“她忙著呢,這不荷花宴她是審評人,抽不開身。姐姐,你怎麼就知道疼琳琅,也不疼疼我們曦兒。”李玉梨也搞不懂,明明姐姐知曉李琳琅不是她李玉梨親生的,可她就是喜歡李琳琅,“琳琅那丫頭冷心冷肺的捂不熱,哪裡及我們曦兒親熱粘人?姐姐……”
她這話還沒說完呢就被李玉婉淡淡地瞥了一眼,識相地住嘴了。
“你回去給琳琅傳個話,就說姨母想她了。待到她得了閒,來宮中小住。”
李玉婉撇開李玉梨抱著她胳膊的手。雖說疼愛妹妹,但丸子是她當女兒一樣看大的外甥女,她最不耐煩聽旁人說丸子什麼,“琳琅自小到大是話少了些,但品性卻是沒的說的。就你這膚淺的眼皮子能看得清什麼東西!李玉梨本宮警告你,彆的事情胡鬨本宮隨你。琳琅既然入了咱們李家的家譜,那就是我李家的姑娘。十幾年這麼養大了比親女兒也差不了多少,你可彆亂犯渾!”
說著說著,李玉梨見姐姐不高興識趣地不說丸子,扭頭說起了林瑟瑟。
林瑟瑟是她親女兒的事,她不太敢說。
不僅僅她私下偷偷給兩個孩子換命一事怕被李玉婉發現,李玉婉當初抱著李琳琅時就說過。留下了身俱鳳命的李琳琅,她親生的女兒便當做夭折。舍棄了就舍棄了,往後生死有命與李家無關。千萬不能搞掛羊頭賣狗肉那等自作聰明的事兒,極易雞飛蛋打。
李玉梨卻覺得她太過於認死理,命這種東西是可以改的。哪有放著親生的不去疼,抱著非親非故的人一門心思去賭?要是抱養的養不熟怎麼辦?那她多年的心血豈不白費?
如今李玉梨就特彆慶幸當初自己沒聽李玉婉的話,李琳琅這白眼狼的性子根本不能指望。
李玉梨說了許多林瑟瑟的事,明著暗著替她討李玉婉的歡心。不過李玉婉雖樂得給謝皇後添堵,卻不會對林瑟瑟有太大的興趣:“行了行了,你也彆成天就鑽營這些事兒。那丫頭不過是個義女,就算披了貴女的皮,芯子還是個平民。本宮再厲害,她那個身份也飛不上枝頭,最多是個侍妾。有那個功夫,把自己的尾巴藏好了。隻要你彆在外頭給本宮添堵,什麼事兒都好。”
“那怎麼行!她對秦王殿下還有救命之恩呢!”李玉梨被澆了一盆冷水,心涼了涼,“救命之恩,這可是大恩。”
“那也是對秦王的救命之恩,跟中宮可沒什麼關係。”
李玉梨心冷了:“娘娘親自跟陛下提,也不能嗎?”
“不是不能,是林瑟瑟不夠格兒。”李玉婉嗤笑了一聲,嬌媚的臉上仿佛鮮花綻開,“若是為了琳琅,本宮自然是要搏一搏的。但她是琳琅麼?”
李玉梨一聽這話就不服了。
她形象,瑟瑟雖然不是李琳琅,卻是她親生女兒!就憑這一點,她就能甩李琳琅老遠。於是慌忙張嘴想要辯駁,但不期然對上李玉婉的眼睛,她喉嚨頓時梗住。
她是知自己姐姐的性子,最是說一不二。李玉梨一想到自己自作主張的事情被李玉婉發現,可能會出現什麼結果,嘴裡的這話就磕磕巴巴說不出來了:“瑟瑟她很聰慧,她是……”
李玉婉果然不以為然:“再聰慧也不過一個鄉野村姑,能值當什麼?”
“不是,瑟瑟她真的很聰慧,”李玉梨不甘心,“姐姐,隻要你願意給瑟瑟一個機會,她必然能……”
李玉婉原本對個出身鄉野的姑娘沒興趣,但此時看李玉梨的這神情心裡就咯噔一下。她這妹妹她最清楚,性子很是自私,能這樣為個義女,怕是這林瑟瑟身上有貓膩。她想到親妹妹這些年荒淫的做派,電光火石之間,李玉婉想到一個可能——這林瑟瑟怕是她勒不住褲腰帶的產物吧?
她留心李玉梨的眼神,見她眼神閃躲,越看就越可疑:“你這神情,難道林瑟瑟身上有什麼?”
李玉梨一向對自己的親姐姐藏不住事兒。被她三兩句一問,眼睛就不敢與李玉婉對視,“沒有,怎麼會。隻是瑟瑟在府中住了三個多月,我看她的資質可比李琳琅好得多……”
“胡說八道!”李玉婉臉上瞬間就沒了笑意,“她一個泥土裡打滾了十幾年的平民丫頭,鬥大的字兒不識幾個。規矩道理不懂,眼界就山疙瘩那麼一小點兒,如何能跟琳琅比?你也活了大半輩子了,大道理不懂光琢磨些上不得台麵的小心思。”
她看著李玉梨,心裡噌地冒出一團火,訓斥道:“你怎麼不想想,宮中女子千千萬,貌美者甚多。能存下來的哪個不是眼界謀略卓然於眾?你以為皇家的女眷是那麼好當的?沒點本事,連當奴婢都討嫌。那什麼叫瑟瑟的丫頭,就算本宮為她博出高位,憑她能坐得穩?”
李玉梨被駁斥的臉一陣紅一陣青的。她想說林瑟瑟資質好,天資聰穎,隻要多□□幾日就能趕得上李琳琅。但看自家親姐姐鐵青的臉色,又膽怯地閉了嘴。
李玉婉本還想留她用個午膳,此時是什麼都吃不下。
三十好幾的人了,她這個妹妹還跟個小姑娘似的異想天開。人人都以為她寵冠後宮十多年是憑得運氣,誰人知曉她為了不被當今忌憚為了簡在帝心一個孩子都不敢留。四十多歲的年紀,膝下一個子嗣沒有的寵妃,那就是一戳就破的空中樓閣。她在宮中的日子,每走一步都是踏在刀尖兒上。
心裡煩,李玉婉不想跟李玉梨多說一句,乾脆將人給打發出宮去。
李玉梨悶悶不樂地坐在回程的馬車上,心裡不僅將丸子又怨上了。她就想不通,為何每回李琳琅不在,她都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姐姐是她的親姐姐,卻總不待見她。說到底,這也是李玉梨不願一個人進宮的原因,每回她一個人進宮,總是惹了李玉婉不高興將她給趕回來。
與此同時,丸子端坐在高台之上,淡淡地與高台之下的薛秀對視。
薛秀抱著全場最多的花枝,要求與丸子以奇景為題,各畫一幅畫:“初賽就要求與李姑娘比拚確實有些魯莽和不妥。但秀實在想知道李姑娘的畫技到底有多高深,才能不留一幅墨寶便穩居魁首之位。”
荷花宴新定的規矩,除了點評人的肯定。作品還需一一展示,以供眾人鑒賞。荷花宴的侍者會給每位賓客人手一枝花,賓客可根據自己的喜好贈花。得花最多的人擁有向往屆魁首挑戰的資格。若是此人不及得花最多又是點評人點出來的魁首,她提出比拚,往屆魁首則不能推拒。
薛秀此話一出,丸子尚未開口,台下的貴女們皆露出了看好戲的臉色。
薛秀勾起了嘴角,秀美的臉上不自然露出高高在上的矜傲:“當然,李姑娘若實在不願,秀也不會勉強。畢竟尺有所短,強人所難不是秀的本意。”
丸子抬鴉羽似的眼睫,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清淡淡地注視著下首之人。
兩年前,李家琳琅是如何成為第一屆魁首的,在座之人皆知。一個無才無德的魁首,因為有個寵妃姨母就穩穩壓在一眾有真才實學的貴女頭上。這叫誰能服氣得了?十幾歲的年紀正是誰也不服誰的時候,眾‘才女們’雖說畏懼於李貴妃的聲勢不敢妄議,但此時有人敢站出來戳破李琳琅的麵孔,自然都樂見其成。
楚王蕭程宏蹙著眉頭看著一言不發的丸子,不知真假的擔憂道:“琳琅,你可願應?”
“若是不願,沒人能勉強你。”魯王也表示了擔憂,“本王替你拒了。”
“多些兩位王爺美意,不必勞煩了。”丸子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還是那樣清清淡淡的。她站起身緩緩向兩人福了福腰肢,嗓音一如既往的平穩清淡,“琳琅迎戰便是。”
丸子應下比畫倒是叫薛秀意外。她以為,李琳琅這樣沽名釣譽的人絕不可能允許自己在這種場合出醜。薛秀的目光不自覺移到丸子身邊蕭程頤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