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自從入院以來,秦王殿下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李琳琅的身上。比賽期間,薛秀不止一次地偷瞄蕭程頤。她以為,憑借兩人曾經的默契,至少會有一次對視。然而她抬了差不多三十多次頭,每回她都見到他都在看李琳琅,專注又安靜。
薛秀就不明白,李琳琅身上到底有什麼驚人的魅力能叫秦王殿下專注於她。
心裡梗得厲害,薛秀沒法挨到最後,她要立即挑戰李琳琅。用真才實學當眾叫秦王殿下看清楚,誰才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美人,誰才是最有資格成為秦王妃的人。
既然迎戰,丸子扶著綠鄂的胳膊走下了高台。
今日丸子還是一身素色,滿頭的烏發隻用了一根絲帶。絲帶藏在墨發中披在肩上,隨著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階。迎麵而來的微風吹拂的她秀發與裙擺紛飛。纖細的身影仿佛隨時隨時乘風歸去。蕭程頤一直盯著她的背影,有那麼一瞬心口滯住,湧起一股衝下來抱住丸子的錯覺。
真的好纖細,單薄得一隻手都能折斷。蕭程頤憶起太史令的那句話,紅顏薄命……
既然是要當眾比拚,那自然是所有器具一模一樣。丸子與薛秀的座位並排放置在庭院中央,兩人座位之間設置了並不透光的屏風。四周圍觀的人能看清兩人的一舉一動,兩人彼此並不清楚彼此在作甚。
丸子跪坐在左邊的軟墊上,側身與身邊下人耳語了兩句,便老僧入定般坐著一動不動。
她這做派與隔壁已經取筆扶袖作畫的薛秀成了鮮明的對比。薛秀落筆很快,每一筆落下去都有種舍我其誰的篤定風采。丸子眼觀鼻鼻觀心等了約摸一炷香,等到李家下人喘著氣將一個狀似胭脂水粉的木盒子送過來,她才慢條斯理地洗筆,開始作畫。
既然是奇景為題,便沒有特定哪一種風景的指向。丸子提筆刷在紙頁上的瞬間,身邊看熱鬨的人就是一陣唏噓。不因其他,隻因這毫無章法的作畫手法,一看就是不得要領。
“這是在做什麼?”有人嗤笑,“不會作畫便瞎塗鴉?”
“不塗鴉她能怎麼辦?”立即有人笑,說話聲音偏偏叫丸子聽得一清二楚,“瞧瞧,上好的宣紙都被她這麼圖壞了。你看她那紫紫黑黑的大塊兒大塊兒,該不會以為將胭脂水粉拿來當顏料就能勝?”
“嘖嘖,還是薛家姑娘厲害。這落筆的手法一看就是名家教導出來的……”
不能湊近,但架不住有人眼力好,不遠不近地還能看清楚薛秀桌麵上的畫作:“似乎在畫月下荷塘。說來荷花雖不算奇景,但應景兒咱們的荷花宴,也算是彆出心裁。”
“這荷花不好畫,薛姑娘的這畫技真是了不得。眾目睽睽之下,最不易靜心作畫。薛姑娘心性了得,就這種心境下還能靜下心來,倒是有幾分張成賢大師的風範。常聽人說薛家姑娘才貌雙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
耳邊議論紛紛,丸子統統不理會,提筆繼續往紙頁上疊加不同的顏色。
她用的東西並非一般的朱砂水墨等東西,反而是一些古裡古怪顏色的粉狀物。丸子刷上紙張,每一個顏色疊加出來的東西沒有形狀,糊裡糊塗的一大團。高台之上的人看不清全貌,光注意到她一會兒一個色一會兒一個色的填充,都有些不敢想象會畫成什麼樣兒。
身邊看熱鬨的貴女看不清桌麵,隻看得見丸子的動作,鄙夷聲越來越大。
丸子對他們的議論充耳不聞,再疊加出一個瑰麗非常的夜空之後。她開始漫天的銀河,以及銀河之下被星光與天邊月色暈染的仿佛仙境的樹林,林間優雅的夜行動物,沉靜的潭水,以及潭水中瑰麗的萬物影子……丸子下筆的手法很奇特,她自己也想不起這畫法從何處習得。左右她要作畫,腦子裡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這一點。先用顏色疊加不仔細勾勒出萬物的輪廓,最後在勾勒輪廓。
薛秀不知旁邊丸子的動作,聽到悉悉索索的議論聲,隻當是丸子不會作畫引人發笑。
她嘴角翹了翹,細細地勾勒完小荷尖上的蜻蜓,然後優雅地放下了畫筆。抬眼看了下前方香爐中的香,還剩下一指那麼長,薛秀就著侍者端來的手盆淨手。
一直到最後侍者敲了鑼鼓,將中間的屏風撤走。高台之上的七位點評人和四位審評人都走下來。因著丸子作畫手法的古怪,本來對丸子頗有信心的蕭程頤眉頭皺得老緊。
薛秀在前,自然是先展出薛秀的畫作。
七個點評人雖各有所長,但琴棋書畫詩酒茶都是風雅之物,略有相通之處。兼之彼此都是飽學之士,自然獨有一番鑒賞能力。七人看著薛秀的畫作,連連點頭。她小小年紀,畫技能畫出名家張成賢的三分已然是了不得。這般一展開,自然是引得眾人稱讚。
丸子的畫因著要晾,呈上去晚些。這番薛秀的畫作都博得滿堂彩,她淡笑著體貼道:“李姑娘若是不便於呈遞上來,這比賽不若就此作罷。”
蕭程頤一聽,正要開口。
“不必。”丸子吹著畫作上的水漬站起身,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這就呈上去。”
她將畫作遞給身邊侍者,隻見那侍者低頭一瞧神情微變。然後忙不迭地將畫作呈上去。眾人旁觀,就看到那畫一路遞呈,看過畫作的人表情都十分古怪,好奇心起。
畫遞到最上層由著侍者掛到展示牌上,那一片銀河下的深林秘境,完整地展示在眾人眼前。
場麵忽然鴉雀無聲。
隻見那高台之上,黑紫色漸變的銀河彌漫了上半張畫紙,下麵星光與夜光交相輝映之下的秘境,幽深而神秘的潭水映照著萬物,一旁樹木被星光映成瑰麗的異世界。勇猛的夜間野獸以慵懶的姿勢棲息在樹枝上。草木上晶瑩的水珠,將整個畫麵變得栩栩如生。
還是鴉雀無聲,或者說,所有人不知該說什麼。在丸子呈上瑰麗的銀河之前,所有人的認知裡沒有這樣的畫作。本來還被讚有三分張成賢大師畫技的月下荷塘,與銀河一比,顯得如此的坐井觀天。
薛秀的臉驀地變得赤紅,她站在丸子身邊,羞恥得整個人都木了。
丸子沒說話,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一直以來頗為看不起丸子的陳菲菲以及七位點評人的臉上乍青乍紫,畢竟在畫作呈上來之前他們都是輕蔑的,此時誰也不好意思開口點評。畢竟他們誰也沒那本事畫出這樣瑰麗的景致來。安靜,持續的安靜。
蕭程頤看著畫作,忽然輕笑了一聲:“琳琅,這畫叫什麼?”
丸子淨手:“銀河。”
“銀河?”蕭程頤不解,“何謂銀河?”
“星辰凝結成河,便是銀河。”
蕭程頤將這句話在嘴裡咂摸了一下,越咂摸越覺得有意思。星光是銀色的,漫天的星光凝結成河,可不就是銀河嗎?他笑了,語氣頗為繾綣道:“那琳琅,這幅畫可以做給本王嗎?”
一句話,打破了死一般的安靜。楚王蕭程宏立即反應過來,也笑道:“老三素來不懂風雅,如何能懂畫作的意境?琳琅還是送給本王吧。”
“不不不,本王也喜歡。”魯王立即表態,“琳琅送我。”
三位王爺一開口,死寂被打破,安靜的四周立即爆發春潮一般爆發了議論。
蕭程頤則是走到展示牌前,直接命人取下畫作。他這一動手,另兩位表情便不愉。三人爭奪的模樣,倒是叫自信滿滿的薛秀羞恥得要鑽地縫。她一眨不眨地盯著“銀河”,看著蕭程頤臉上略顯癡意的眼神,忽然推開下人衝上去,扯下“月下荷塘”撕個稀巴碎。
這一舉動引得眾人看過去,立即有人就笑了:“薛姑娘這是輸不起嗎?”
薛秀眼圈兒一紅,一句話沒說,憤然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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