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隻講自己的道理的人,武力勝過一切手段。丸子這一手亮出來,不僅蘇氏一門噤若寒蟬,就是葉氏夫婦和葉氏師兄弟姐妹們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葉穀山推開擋在麵前的一眾人,大步走到丸子的跟前。那雙與葉知寒一模一樣的極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鎖定了丸子,眼中的光能蓋過一切陰霾:“摘葉飛花俱可傷人?紅雪,你在外麵可是有了奇遇?如此高深的武藝……”他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丸子,後知後覺地發現丸子整個人脫胎換骨:“啊!怪不得!”
以葉穀山的眼力,自然能看得出丸子周身的氣場與旁人不同。
丸子點點頭:“吃了一捧奇怪的果子,洗筋伐髓。”
“洗筋伐髓?”葉穀山第一次聽這個詞彙,但理解起來毫無障礙。原先傅紅雪就屬於根骨極佳那種天生的練武奇才,如今洗筋伐髓,就連葉穀山都看不出她的功力到底有多深。葉穀山長得俊美,其實就是一個粗人,見識了丸子摘葉飛花的本事,眼裡就看不見其他事了。
“好好好!因禍得福,也算是因禍得福!”葉穀山高興得不管是否合時宜,當下便撫掌大笑。“傅兄若泉下有知你有如此大的造化,必定會含笑九泉。”
傅氏也激動不已,親自去梁柱旁確認了再三。那樹葉割出來的口子和花瓣打穿的孔,沒個六十年的功底打不出來這樣的。她倒是還知道克製,沒堂而皇之表露出喜悅。
神色鄭重地走到蘇家人跟前,虎下臉來請人離開:“蘇太太,我紅葉山莊在江湖上的名頭你或許不太清楚。我們家講道義,並非我們家軟弱,是不願跟你們這些普通人計較。蘇太太,我們家並非你們所想那能任由你們捏圓搓扁。真要惹火了我們家,相信我,你們蘇家承擔不了後果。”
蘇家人早就嚇傻了。他們雖然不懂武功,但聽得懂‘摘葉飛花俱可傷人’這句話。這個紅葉山莊的孤女隨手摘個葉子,飛個花都能殺人,那取他們的性命確實容易。
丸子那冷淡的目光方才不知道厲害前,蘇家人並未覺得有什麼。此時對上她的雙眼,隻覺得裡麵暗藏殺機。丸子就這般走到花瓶旁,眾目睽睽之下輕輕折斷一棵桃花枝。她手背翻轉間,桃枝上少了一朵桃花。一朵桃花變成五瓣桃花瓣則分彆夾在她左手的指縫中。
她剛才做出一個揮手的動作,蘇家人就跟閻羅王索命一般爭先恐後地逃竄了出去。
“殺人啦!紅葉山莊理論不過便要出手殺人了啊!!”蘇家人邊跑邊喊。
丸子都快笑了,這家人到了正份上還想惡心他們呢。丸子腳下一躍,整個人像隻離玄的箭飄出去,瞬間擋住了蘇家人的去路。她兩隻手交叉放在胸前,每個手指縫隙裡夾滿了花瓣。兩手輕輕一揮,那花瓣就跟利刃雨一般蹭蹭地割破他們的臉頰,頭發,手腕。
一瞬間,蘇家人鬼死鬼叫,卻又躲不開。蘇元氏的臉頰被割出幾道口子,她死命抓著仆從往她身後躲:“我要毀容了!我要毀容了,我的臉流血了!!”
“你們是死人嗎?!”蘇元氏躲不開,臉上火辣辣的痛。她既害怕又憤怒,扯著嗓子尖叫道:“我花銀子雇你們難道是為了叫你們來逃跑的?還不快保護我!快都過來擋住我,這個小賤蹄子發瘋你們不會打她嗎?那麼多人總不會打不過一個乳臭未乾的臭丫頭!!”
蘇家請來的打手是懸賞樓裡的賞金獵人,也是江湖中人。武藝肯定是比普通人強,但比起真正的高手還是差一截。否則蘇家也不會一雇一大群。換言之,這群人在丸子的手裡根本就不夠看的。
此時被蘇元氏吼動,動起手來卻完全沒起到阻攔作用。花瓣樹葉這種東西隨處可見,且取之不儘用之不竭。丸子身形飄逸靈動,都不必親手去折枝。雄渾的內力震動樹葉,漂浮空中,丸子兩手一揮,那樹葉便如同漫天的利刃雨鋪天蓋地而下。
一大批人,至少五十來人。全被丸子的樹葉利刃雨給割得體無完膚。
直到丸子停下攻擊,蘇家人仿佛通通死了一遍似的,腿軟腳軟站不起來。有的裙擺前後都是一大灘的水漬,尿騷氣都冒出來。
丸子輕飄飄地落在這群人正前方的樹枝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群嚇傻的人:“這次放過你們,小懲大誡,給你們一個教訓。往後再敢動壞心思,相信我,我必定會去屠你蘇氏滿門。我傅紅雪可不是姑母姑父他們那種正派人,惹惱了我,我便說到做到!”
蘇元氏漂亮的臉蛋上全是血痕,若用蘇元氏的話,這便已經是毀容了。可此時她軟癱在地上全無方才指著傅氏鼻子罵的架勢,捂著臉想哭又不敢哭出聲,驚悚地看著丸子。
“滾!”
一個字落地,所有人拔腿就跑。
一場風波迅速解決,蘇家人經此一遭,想必往後可以消停了。不消停也沒關係,丸子可以親自去蘇家讓他們消停。畢竟摘幾朵花折幾枝樹葉的事兒,再簡單不過。
不知何時被扶著躲在大門石獅子後麵的蘇婉瑩目睹了一切,嚇得魂飛魄散。她臉上還包著布巾子,自從臉歪了她便再沒有露過臉。平日裡都藏著臉,生怕被人瞧見了嘲笑她。原本蘇婉瑩是打算出來再添一把火的,可此情此景,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發生一丁點聲響。
丸子若有似無地往石獅子後麵飄了一眼,蘇婉瑩被她這一眼嚇得滿地找地縫。丸子卻嗤笑了一聲,抬腿從另一個方向走了。姍姍來遲的葉知寒隻來得及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便不見了丸子的蹤跡。
葉知寒這幾日心緒十分複雜,或者該說,十分的惡心反胃。
原本丸子沒提出蘇婉瑩猥褻他這個說法之前,他隻是覺得蘇婉瑩做法不妥,有些衝動天真且拎不清。且因為這個女子纏人又好哭,整日裡以淚相逼十分煩人,葉知寒都不願意想起這個人的存在。但被丸子戳破了猥褻的實質,葉知寒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侮辱。
說不出什麼感受,就是那種黏在皮膚上揮之不去的膈應感,叫他一想起來便頭皮發麻,無法釋懷。
事實上,葉知寒是知自己相貌出眾的。半年前與傅紅雪一起下山,他便感受到了狂蜂浪蝶的喜愛。隻是葉知寒隻知自己相貌比一般人出眾,卻沒有覺得自己相貌出眾到會招來女子猥褻他的覺悟。
反複回想了山崖地下那將近半個月的日子,這一直是他不願意回想的事情。但此時被丸子點醒過以後,他越想越覺得蘇婉瑩當時的舉動是猥褻。否則他不過是高熱幾天,用得著蘇婉瑩每夜脫光了塞進他懷中來嗎?就算彼此取暖,用得著將他的褻衣褲都脫掉嗎?
蘇婉瑩這個女人不能細究,粗略看的時候天真善良不通人情世故,細究之下就變成了自私自利不要臉皮。沒有人跟葉知寒去說,他覺察不出不妥。細細分析了,便處處叫人膈應難受。
瞥了一眼石獅子後麵貓著不敢動的人,葉知寒心裡悶得像吞了重錘。就這,是他明媒正娶娶回家的妻。
無數次回想到這件事,每每都讓葉知寒感覺到窒息。
打心底的話說,葉知寒對蘇婉瑩不是沒有憐惜和潛意識裡的好感。他心裡雖愛著傅紅雪沒錯,自小到大的情誼全然不作假,但人總是貪圖新鮮感。傅紅雪從小陪伴,與活潑開朗嘴甜的蘇婉瑩比,不可否認是喪失了很多新鮮。換言之,他潛意識裡並不厭惡蘇婉瑩。
畢竟若他當真如他所想的那般厭惡蘇婉瑩,就沒有蘇婉瑩的緊跟不放,也沒有後麵被按著腦袋娶妻的事情,更沒有被蘇家鬨一通就能與蘇婉瑩圓房。男人若當真不想,那種事是提不起精神的。
他能娶妻,能圓房,不過是潛意識裡對蘇婉瑩是有著被仇恨掩蓋下的好感。
葉知寒未曾發現,蘇婉瑩也未曾發現,但丸子卻很明白。若是傅紅雪就此死了,一年兩年……十年的耗下去,總有一天他會被蘇婉瑩捂化。可這種朦朧的好感被丸子‘猥褻’兩個字給碾得粉碎。他如今看到蘇婉瑩那張歪掉的臉,都感覺到濃濃的猥瑣之氣。
一個猥瑣的男子尚且被人厭惡,一個女子被冠上了猥瑣,那感覺簡直是災難。
說不清道不明的膈應,葉知寒便下意識地追逐丸子的身影,他企圖在丸子的身上找到安慰。奈何在趕走蘇家人以後,丸子就再也沒在師兄弟師姐妹跟前露過麵。
“娘,紅雪呢?”已經整整十天沒見過丸子,葉知寒受不了了,“紅雪去哪兒了?為何我都找不到她?”
那日丸子從前院正廳離開以後,就被葉氏夫婦給叫到密室裡去聊過。葉穀山和傅氏兩人親自探過丸子的脈象,根本就探不出深淺。倒是丸子輕輕按了一下桌子,桌子毫發無傷,地麵卻碎裂成粉末。葉氏夫婦見狀大吃一驚,傅氏抱著丸子喜極而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爹你娘在底下也安心了。”
自密室詳談過,丸子便與葉氏夫婦提及要去闖蕩江湖。
傅氏十分不舍,當然就不同意。但葉穀山覺得有這樣的武藝,走到哪裡都不用怕。他們江湖中人不論男女,習武之人都應當出去見識一下世麵。兩人於是合計了一下,傅氏勉強答應丸子,但希望她每年務必回來一次:“姑母不求你闖出多大的名聲,隻求你健康喜樂。”
丸子答應了,沒有知會任何人,當日夜裡就隻身一人離開了紅葉山莊。
葉知寒半個月後知曉此事,感官不是一般的糟。他無法責怪丸子離開不告知他,但又因現下的困局感覺到崩潰。這種矛盾的心理拉扯著糾纏著他,他無法心平氣和。不過丸子離開之前托傅氏給葉知寒留了封信,傅氏將信拿出來。葉知寒讀了信,情緒被安撫下來。
傅氏有些好奇信裡寫了什麼,隻是葉知寒讀完以後便珍之又重地折起來塞回袖子裡。
……
半個月後,葉知寒帶領紅葉山莊的師兄弟姐妹們去衡山參加武林大會。這一次葉穀山沒有去,打定了主意叫葉知寒擔起大任。
話雖如此,心裡卻有些擔心,葉知寒畢竟也才十六歲:“若是紅雪也跟去就好了。紅雪的內力,怕是江湖之上無人能及。有她在,也安全些。”
傅氏對此很放心:“兒孫自有兒孫福,彆操心了。”
最終朱雨玲提議的帶上蘇婉瑩,沒有成功。
葉知寒恨她歸恨她,到底是受父母君子教育長大的人。他可以對人冷漠,卻不屑於欺淩弱小。蘇婉瑩不會武功又毀了容,他這個時候默許二師姐娶蘇氏的命,跟江湖上的卑鄙小人有何不同?何況,丸子在信裡實實在在說過不要動手無縛雞之力的發妻,否則她會看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