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益善?”
“何謂多多益善?一百枚中品靈石算嗎?”
寂靜中,一個內門弟子試探道。
然而他剛說完,就遭到了在場其他所有弟子毫不留情麵的鄙視:
“才一百枚,還是中品,你在瞧不起誰呢?”
“晚晚師妹一個月的份例都不止一百枚上品靈石,你如此說,當真是愧為師兄!”
“至少也得是一千枚上品靈石起步吧?”
那弟子登時窘迫的臉頰通紅,半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一道溫和的聲音堅定開口:
“五十萬上品靈石。”
眾弟子一驚,連青鶴劍尊都忍不住看向他。
而謝子陽麵色如常,在他平靜無瀾的眼中,仿佛五十萬上品靈石和五十萬破石頭一樣,根本不值錢。
嘖,這萬惡的有錢人!
眾弟子心中腹誹。
說完,謝子陽又看著寧晚晚蒼白的小臉,唇角微勾,笑了笑:“晚晚,這些年師兄攢了一些私房錢,都給你好不好?隻要……”
隻要你醒來,隻要你原諒我,謝子陽在心裡道。
寧晚晚沒有說好,可有弟子分明看到她手指動了動。
接下來,冷著臉的子車皓淵也開了口:“我的靈石不及二師兄,但多少也有些,還有,你若是喜歡靈寶,大晟國庫中,但凡你想要的,隨你挑選。”
弟子們又驚了。
好家夥。
一開口就是國庫,這就是太子爺的牌麵嗎?
想當然爾,寧晚晚的手指又動了動。
這次幅度較大,所有人都看到了,連青鶴劍尊也看在眼裡。
青鶴劍尊嘴角噙著笑,已然發現自己這小徒弟受傷其實並沒有多重,卻沒有拆穿她,而是迎合著她這場戲,寵溺道:“既然如此,師父的私房錢也一並給你好了。”
弟子們:“!!!”
連師尊也……
青鶴的縱容給弟子們開了個好頭。
登時這些弟子也不藏著掖著了。
上品靈石,上品寶劍,上品的靈寶……弟子們一股腦全數允諾了出去。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在這些“實際的東西”誘惑下,陷入昏迷狀態下的寧晚晚,竟不知從哪裡來的意誌力,睜開眼了一瞬。
“醒了,真的醒了!”
儘管就那一瞬,可弟子們還是欣喜若狂,那模樣簡直是恨不得回仙府後立刻提筆寫出個:#論修真界醫學奇跡在我麵前發生是種什麼樣感覺#的長篇大論出來。
原來靈石真的是無所不能的!
而睜眼後,事情就好辦地多了。
青鶴仍抱著寧晚晚,也不再強求寧晚晚再把丹藥咽下去,隻是轉過身,語氣聽不出喜怒地說:“你們都受了傷,且先回府吧,其餘的事之後再說。”
他的身後,賀停雲垂下頭,將自己異樣的胳膊藏在袖子裡:“師尊,是弟子無能。”
青鶴頭也不回:“地階甲等的妖獸,不能怨你。”
賀停雲神情複雜地看著師尊越走越遠的背影,眼神越發深沉。
*
等寧晚晚真正意識蘇醒的時候,已經到了第二天傍晚。
她剛一醒來,就發覺不對。
寧晚晚平素喜歡睡軟床,臥房裡那張紅木雕花的大床上一向是鋪了三層軟塌,躺上去又軟又暖和。
然而此刻,她的後背冰涼涼的,一股接著一股森冷的寒意順著後背傳至全身,凍得她唇色發青。
她睜開眼,入目是青色的細紗帷帳,鼻尖縈繞的是淡淡茶花氣息。
寧晚晚驚訝了一瞬,很快想到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是她師尊,青鶴劍尊的臥房。
十年前剛被青鶴撿回仙府的時候,為了養傷,她曾在這裡住過一年。
後來她稍長大了些,男女有彆,就再也沒來過。沒想到的是,十年時間過去,這裡的陳設布置竟還一如當年,毫無改變。
“醒了?”
就在這時,青鶴溫柔的聲線適時從不遠處傳來。
寧晚晚動了動僵硬的脖子,乖巧地應了聲:“嗯,師尊。”
青鶴緩步走到寧晚晚麵前,手放在她右手的脈搏上輕輕一探:“醒了便好,你傷勢雖不重,但根基太差。”
寧晚晚眨了眨眼:“晚兒給師尊添麻煩了。”
青鶴終於展露笑意,但很淺淡,笑意仿佛剛一出現在他的臉上就消失不見了般。
“你給為師添的麻煩還少嗎?”
青鶴反問。
寧晚晚也不臉紅,而是理直氣壯地說:“那,誰讓你是我師父嘛。”
青鶴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給寧晚晚把被子重新蓋好。
然而寧晚晚被這冰床凍得厲害,半刻鐘都躺不下去:“師尊,晚兒的傷勢已經好了,可以回去了嗎?”
青鶴眉心一擰:“胡鬨。”
寧晚晚委屈:“可是……好冷。”
青鶴簡直被這不省心的徒弟氣得不輕:“這就冷了?你可知外頭多少人想一睡這玄靈冰床終生不得其法,給你多睡幾日你還不樂意?”
“既然不樂意,又為何去給自己找苦頭吃呢?”
青鶴劍尊顯然是已經從弟子口中知道了寧晚晚主動當妖獸誘餌的事情。
寧晚晚下意識往被子裡縮了縮,整張小臉都要縮進去一般。
這是她逃避現實慣用的招數,青鶴早已習慣。
然而,平日裡青鶴何事都能任由她任意妄為,這一次,卻是萬萬不能。
他想起昨天夜裡蘇河的話來。
蘇河是府上罕見的醫修,同青鶴也算是師出同門,雖然修為不高,但鑒於其醫修的特殊身份,脾氣素來是直接。
青鶴將蘇河請來以後。
蘇河一看見受傷的寧晚晚,對著青鶴就是一通破口大罵。
“她的身體狀況,旁人不知,你這個師父是最清楚不過的。為何還要她深入險境,為何要她受傷,她已經碎了靈根,難道要在這仙府裡將命也搭上嗎!”
自青鶴成為劍尊,其實已經許久沒有人敢對他如此僭越。
然而,蘇河的話,他竟找不出理由來反駁。
“能告訴師尊,為什麼嗎?”
青鶴問道。
寧晚晚裝傻:“什麼為什麼?”
青鶴銳利的眼神直直盯著寧晚晚,不讓她有絲毫逃避的可能,他厲聲道:“為何要去當誘餌,為何要參加萬妖秘境?我們不是說好,這一世,你永世不出仙府,我永世護你平安。”
寧晚晚一時怔住。
“你永世不出仙府,我永世護你平安。”
這句話是何等的熟悉。
她記得她被診斷為靈根破碎,永世築基無望的時候,正是師尊牽著她的手,做出了這句承諾。
她信了,當然不會不信,畢竟承諾她的可是師尊啊。
如果說謝子陽和賀停雲對寧晚晚來說,就是哥哥一樣的存在,那麼她的父親,無疑就是青鶴。
十年前寧晚晚差點葬身於刀山血海中,是青鶴把她從屍山中拉了出來。
也是青鶴,將她領回仙府,治好了她身體的傷勢,給她洗澡,給她新衣服穿。在寧晚晚的心裡,她嘴上叫青鶴師尊,心裡卻一直把他當親生父親看,她也想當然的以為,自己在師尊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同的。
然而,還是那句話。
自古替身最愛自作多情。
葉離回來以後,青鶴對寧晚晚完全冷淡了下來。他整日的陪伴在葉離身邊,像父親,也像是最親密的道侶。
那些從前曾給過寧晚晚的疼愛,被毫無保留地給了葉離,而從前沒給過寧晚晚的那些,依然也給了葉離。
因為葉離的吃醋,為了彌補他從前沒有收葉離當關門弟子的遺憾,他想也不想地,就將寧晚晚的關門弟子身份剝奪了。
明明他很清楚,失去關門弟子這個頭銜後,修為低微的寧晚晚在仙府裡根本無處可去,但他仍然是這麼做了。
後來,葉離身上的毒需要寧晚晚供血,需要寧晚晚割腎。
對這個大膽而殘忍的計劃,青鶴並沒有參與,一切都是由賀停雲與謝子陽聯手完成。
然而寧晚晚想:師尊是真的不知道嗎?
以青鶴劍尊的修為,在這太一仙府,真的有什麼事可以瞞著他嗎?
想來,他不是不知,隻是默許。
但到了這一地步,其實寧晚晚還是不怨青鶴。
再怎麼過分,師尊還是沒有親自對她動過手。關門弟子的身份,收了也就收了吧,反正她不配。寧晚晚到底是還記掛著這麼多年的師徒恩情。
可寧晚晚怎麼也沒想到,後來,青鶴在突破大乘修為時,遇到了心魔。
那時她已經離開了太一仙府,投奔了魔域。
原來太一仙府的劍尊青鶴所修之道,乃是所有道中最苦最難的無情道。無情道這一道,端的是走捷徑,修煉一年頂旁人修煉十年。
然而無情道卻也有其固有弊端,那就是不能有情,尤其是兒女私情。
青鶴苦修無情道多年,其修為、心境,自然是當世頂尖。
可誰也沒料想到,大乘期如此困難,連青鶴也被擋在門外。
那時,青鶴的眼前出現了兩個人,是兩個長相有八分相似的女孩兒,全是他的徒弟。為了晉升大乘期,青鶴必須殺掉一個人,暫時壓製心魔。
兩相權重取其輕,寧晚晚就理所當然成了那個倒黴的炮灰。
雖然後來這事兒因為一些因緣際會並沒有成功,但那殺意卻是真的。寧晚晚做夢也沒想到,敬如親父的師尊竟要殺她證道。
明明當初說好了要護她一世平安的,也是這個人。
書裡,寧晚晚最終還是死了心。
她徹底地墮落了。
而現實中,寧晚晚雖尚未墮落,卻也不得不提前做好準備。
誰讓這段時間以來,書中的所有劇情都一一兌現了呢?寧晚晚嘲諷地想,就算她再怎麼傻白甜,再怎麼不相信人會變,也該在這熟悉的劇情中找回理智,為自己鋪早早墊後路。
更何況,寧晚晚現在所做的事情,對謝子陽、賀停雲,以及青鶴來說,並不傷及根本。
等寧晚晚走後,他們照樣是天之驕子,照樣是以一敵百的劍尊。
想到這裡,寧晚晚心態平和許多。
她收斂起自己不該有的感慨,水汪汪的眸子回視著青鶴,神情很是委屈:“師尊,你果真不懂嗎?”
這下輪到青鶴怔楞:“什麼?”
寧晚晚抿唇,淺淺笑了笑:“在這仙府,雖說有師尊和師兄護著我,然而,你們都很忙,忙著修煉,忙著處理府中的雜事,總有顧及不到我的時候。”
青鶴皺眉:“是否有人趁機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