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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她叫他師父。
一時間,青鶴的心神完全被這聲師父所占據,根本分不出其他任何神思給其餘事情。
什麼劍塚,什麼山河石。
他隻知道,那個曾經團團圍著自己,奶聲奶氣叫他師父的孩子,如今卻也叫了彆人師父。
明明……她說過。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隻會有他一個師父。
青鶴死死盯著來人。
仿佛要用眼神化作劍氣,在她的身上戳出無數個窟窿一般。
可寧晚晚半點不在乎,她隻是一步,又一步的,走到了林欲雪的身旁。
腳踝上的銀鈴隨著她的腳步聲發出清脆的鈴音。
銀鈴聲戛然而止。
看到林欲雪還微微帶著濕潤的頭發,寧晚晚小聲嘟噥:“師父,怎麼不擦乾頭發就出來吹風,會感染風寒的。”
林欲雪淡淡瞥她一眼:“是因為誰?”
寧晚晚:“……”
好吧,她認錯還不行麼。
寧晚晚偷偷觀察著林欲雪的表情。
她發現,自家師父的表情並沒有自己想象中嚴厲。
青鶴找上門來,她其實不擔心自己跑不掉被抓住,反而擔心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把好不容易拜來的師父給氣跑了。
寧晚晚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的情絲劍。
若因為這個原因就把林欲雪氣跑,多不值啊!
好在,從方才林欲雪不動聲色破了“籠中鶴”,又大大方方在門口喊她出去的舉動來看,林欲雪並不生氣。
甚至,讓寧晚晚感到一絲意外的是。
林欲雪的這番舉動還有些護短。
雖說她現在是他的徒弟,護短是應該的……但話又說回來了,曾經青鶴也是她師父呢,不還是要她給彆人獻血?
寧晚晚是個記仇也記恩的人。
嘴上不說,但在心裡,對林欲雪的印象不由得就又好了一分。
林欲雪道:“讓你出來是有人說客棧裡有他的徒弟,所以本尊要你老實交代,客棧裡到底有沒有這位青鶴劍尊的徒弟?”
他語氣正經,完全沒有半點玩笑的意味,然而,他所說的話,明眼人一聽就知道有多過分。
找徒弟?
眼前的寧晚晚不就是青鶴的徒弟!
可他卻讓寧晚晚去找青鶴的徒弟,這不是在羞辱人麼?
太一仙府的劍尊,何曾受到過如此羞辱?
青鶴當下難忍地握緊了劍:“魔尊,請勿欺人太甚。”
林欲雪瞥他一眼:“本尊欺人太甚?本尊哪裡欺人太甚了?不是劍尊您自己說,要找徒弟麼?怎麼,本尊想出力幫忙,反倒成了本尊的不是了。”
青鶴麵色鐵青,聲音嘶啞,帶著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憤怒:“你明明就知道,寧晚晚就是我那孽徒!”
“哦?是麼?”
林欲雪笑了,噙著笑意的他容貌更加奪目:“那本尊便問了。寧晚晚,你究竟是誰的徒弟?”
寧晚晚自然是想也不想:“師父,我是您的徒弟。”
“說清楚些,你師父是誰?”
“魔尊,魔尊林欲雪,我是魔尊林欲雪的徒弟。”
林欲雪這才滿意。
他看向青鶴,這一次,滔天的劍意與劍氣猛然勃發,如山崩一般地壓倒在青鶴的身上,隻要青鶴敢妄動一步,劍氣就能將他徹底撕裂。
他複又沉聲道,黑眸沉靜如深淵:“現在聽清楚了嗎?青鶴劍尊,這裡有沒有你的徒弟?”
一字一句,重若磐石。
青鶴被林欲雪的劍氣壓彎了腰。
唇邊也溢出鮮血。
可他不甘心,他無論如何也不甘心。明明寧晚晚就在眼前,就在他伸手就可以夠到的地方,他卻無法帶回她。
這叫他怎麼和府主交代,又怎麼對自己交代?
青鶴吐出一口鮮血,額頭布滿了冷汗,但他還是撐著最後一口氣問寧晚晚:“……晚晚,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嗎?”
寧晚晚冷淡的看著他狼狽的模樣,內心沒有半點波動:“是。”
青鶴徹底怔住。
一些話,一些問題。
長久以來困擾著他。
雖然旁人都說,寧晚晚叛出了師門,是個大奸大惡之徒。但青鶴內心中,其實並不這麼以為。
寧晚晚怎麼會叛出師門呢?
所有人都叛出師門,寧晚晚也不會的。
晚晚被他撿到的時候,還那麼小一丁點。
就像一隻小貓似的。
她睜著圓圓的杏眼看他,眼神裡滿是依戀與濡慕,就好似看自己最愛的父親。
青鶴修無情道。
等於這輩子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對他來說,晚晚就像是他的小孩。
他養她長大,教她拿劍,雖然因為修煉,他真正陪在她身邊的時間其實並不算太多,可她仍是他最疼愛的孩子。
孩子長大了,有叛逆,其實青鶴並非無法理解。
可為什麼?
為什麼寧晚晚連認他都不想認了?
他尚且沒有開始追究她帶走劍塚與山河石的過錯,也沒有追究她與魔域修士混在一起的荒唐。
他見到她,甚至還連一句嗬責都未說出口。
可她呢?
她卻已然先一步的,要把他徹底推遠了。
乃至於他這個師父的名號。
也同時被褫奪。
青鶴渾身發冷。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原來寧晚晚默然的態度對他來說,是比林欲雪的劍氣還要造成更多傷害的存在。
幸而在這時,一雙柔軟的手,撐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青鶴抬眼,正對上手主人那雙溫柔含情的眼,瀕臨破碎的內心仿佛找到了最後一個支點:
“離兒。”
劍氣已然撤了,葉離扶起青鶴,語氣冷靜:“師尊,今日看來是無法帶回師妹了。”
青鶴垂下眸子:“嗯。”
事已至此,就算是府主在,無無可奈何。
畢竟誰又能從林欲雪的手中搶人?
府主不行,青鶴,更不行。
葉離道:“無礙的師尊,今日不成還有來日。至少我們明確了,人就在那裡,不是麼?”
青鶴苦澀地想,如今也隻能如此自我安慰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葉離卻顯得出奇地冷靜。
麵對林欲雪的威壓,場上其餘弟子雖不是承受主力,但眼見師尊都被強壓一頭,這些弟子一個個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不敢冒頭,生怕惹了林欲雪的怒氣。
唯獨葉離……
葉離很淡定。
她淡定地仿佛林欲雪在她麵前,也不過一個無名小卒罷了。
通常來說,這是不合理的。
但青鶴眼下正沉浸在寧晚晚拜了彆人為師的悲傷中,並未察覺到這一點。
這時,葉離掀開了麵紗。
一張與寧晚晚有著七八分相似的麵孔,展露於人前。
兩個少女。
一個氣質偏明媚,活潑;一個更偏沉靜、溫柔。明媚少女的眉心有一點水滴狀的朱砂痣,沉靜少女的眉心光潔白皙,什麼都沒有。
但這不妨礙兩個少女都美得驚心動魄。
關於兩人極度相似的長相,無論是在原書中,亦或者是在眾人心照不宣的眼神中,其實都有描述。
可描述歸描述,親眼見到又是另一回事。
就算是寧晚晚本人,此刻也不得不感慨:
果然像。
難怪她會被當做替身,因為實在是太像了,屬於見到她就一定一定會想起另一個人的像。
但這種像卻又處處透露著古怪。
畢竟寧晚晚和葉離年齡上可是差了足足十歲。
而葉離在書中設定裡,是父母雙亡的孤女。
不過到底這是修真界,就連21世紀都有那種莫名其妙長得無比相似的人,在玄而又玄的修真界就更顯得正常了。
寧晚晚很快接受了這個現實。
不過……
她很好奇,當女主角見到她這個“替身仿製品”會表現出怎樣一種態度呢?
原書中,葉離和寧晚晚見麵的非常晚。
葉離回到仙府後,一直處於中毒昏迷狀態,寧晚晚被當做備用血庫,整個人也極其虛弱,整日昏昏沉沉。
後來葉離醒了,但寧晚晚也被趕出仙府了。
屬於彼此都知道有這麼個人,可其實兩人從未真正見過的狀態。
再後來相見。
是書中的一個大劇情節點:問劍大會。
一無所有投奔魔域的寧晚晚像陰溝裡生存的老鼠,連本來的麵容都不敢露,生怕遇到太一仙府眾人給自己招來禍端;而女主角葉離,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她,光明正大地現身,光明正大地參加問劍大會,並於大會一鳴驚人,成為仙門首屈一指的天才女劍修。
現在網文圈都流行對照組。
寧晚晚想,原書中自己的遭遇也算對照組了。
葉離的耀眼,與她的陰暗形成鮮明的對比。
書中還寫到,當葉離站在太一仙府眾修中間的時候,喬裝打扮的寧晚晚頗為嫉妒地看了她一眼,於是心中陰暗的心思如苔蘚一般勃然而生。
這也為後來寧晚晚的“黑化”鋪墊了前奏。
以至於後來寧晚晚複仇歸來,顯得無比自然而然。
可現在……
寧晚晚不由得挺起了胸膛。
她驕傲地想:
現在的她可半點不差葉離,才不會嫉妒。
至少論起師父,她師父就比青鶴牛逼多了不是?
然而,寧晚晚怎麼也沒想到。
這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女主角見到她後,隻微微一眼,就移開了眼神。
緊接著,她直視著林欲雪:
“聽聞是魔尊的徒弟,晚輩還以為一定是位高手,沒想到現在看來——”
“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