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深圳(1 / 2)

陸雲澤還記得的上一次趕集時看到的各種塑料發卡、頭花。其實在他眼裡,這種東西都太土氣了一點,戴在頭上根本沒有一點漂亮可言;然而這個年代就是如此——所有人都在急迫的追求美麗和時尚,然而內陸城市的發展卻還不足以滿足人民的審美需要。

但是在沿海的廣東,情況已經很不一樣了。

就算在兩千年往後,在上海蓬勃發展之時,廣東深圳也依舊表現出了極強的競爭力,在珠三角區域始終是一枚閃亮又耀眼的明珠。而此時,在建立深圳經濟特區的第十年,廣東已經儼然是全中國經濟商貿最發達的地方。他上大學時,同宿舍的舍友就來自深圳,無數次躺在床上將深圳的急速發展和家門口的小商品批發市場說給他們聽。在他話語之中,光是那個批發市場就創造了無數的千萬富翁,運進去的小物件都變成了金銀珠寶,把商人們的腰包填的又鼓又滿。隻是他父母太過保守,始終都沒有抓住時代機遇,硬生生的錯過了發財的浪潮。

人生重來一次,陸雲澤不想浪費了這個機會。

他一邊吃飯一邊把計劃和賀邵承說了,雖然之後還需要和曾姥爺商量一下,但顯然已經決定要去深圳一趟了。一千多塊錢,雖然不多,但也能夠支持他們來回一趟,再采購一些零碎的小商品回平縣販賣。

就算賀邵承曾經也是在首都北京生活的人,聽到陸雲澤這樣的打算,他還是控製不住的感到了驚訝。

之前的蝦餃攤子好像一下子就無足輕重了起來,他忍不住的看著麼兒白淨又乖巧的麵孔,根本想不到對方能有這麼多主意。

明明……麼兒也隻是比他大了半年而已。

陸雲澤說完,低頭吃了口辣子雞,結果不小心咬到了一塊乾辣椒,立刻就嗆紅了麵孔,狼狽又可憐的咳嗽了起來。他咳得眼眶都有些潮濕了,賀邵承這才猛的回神,趕忙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扶著他的背去拿水和紙巾。陸雲澤扁著嘴,吸了吸鼻子,擤了一下鼻涕才好了一點,但還是辣的厲害。他抬頭瞅著賀邵承,眼睛都有些紅了,“我要喝冰的……你去幫我買一瓶汽水兒。”

賀邵承點了點頭,這就大步走到了冰櫃前,拿了一瓶北冰洋。

他看著陸雲澤抱著玻璃瓶不停的喝,喝得鼻子衝氣忍不住搖頭晃腦的小模樣,忽然又覺得麼兒其實也還是麼兒。

陸雲澤之後都不敢吃那份辣子雞了,打包帶回家給曾姥爺去了。

他們下午到的街上,曾老頭最近和兩個孩子一起忙,都是一接到人就回家,下午都不怎麼擺攤了。他還以為要買肉和蝦呢,還和師傅說好了給他留著五花肉,結果陸雲澤今天卻說不買了,先回家。

曾姥爺奇怪,但收拾收拾就跟著回去了,還幫外孫和小賀拿了袋子,讓他們兩個稍微歇一歇。

“麼兒……怎麼了?今天沒賣出去嗎?”他奇怪的很,一進院子就忍不住問了,“出了什麼事兒了?”

陸雲澤搖了搖頭,把錢罐子拿出來了,打開蓋子,裡頭那兩張藍鈔票頓時讓曾姥爺一嚇。

他拿過來反複的在手裡頭看了,確實是兩張百元大鈔,上麵的水印、盲人觸紋也是全的,並不是假/鈔。他驚訝的問是怎麼回事,賀邵承便把今天的前麵事情都說了一遍。曾姥爺立場和賀邵承一樣,聽到有人模仿他們家外孫的蝦餃,氣得胡子都吹起來了,就算明白陸雲澤說的是有道理的,可還是忍不住的生氣。但接著聽到麼兒居然把蝦餃方子賣了,還賣了兩百塊錢,心裡頭又忽然自豪了起來,覺得外孫確實是厲害,小腦袋聰明的不得了。

陸雲澤剛去打了井水洗了一把臉,就看到姥爺和賀邵承湊在一起。曾姥爺誇他,賀邵承點頭,一幅相談甚歡的樣子。

他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睫毛還濕漉漉的,不知道自己怎麼又挨誇了。

曾姥爺看到他過來,這就要去廚房給外孫衝酸梅湯喝,因為賀邵承也和他說了陸雲澤吃到辣椒嗆著了的事情。陸雲澤又眨了眨眼睛,這才坐到廚房的小板凳上,和賀邵承一人一大碗井水衝出來的涼湯。雖然可能沒有城裡買的北冰洋汽水兒那樣好喝,但酸梅湯也很解暑,一碗下去肚子都涼快了不少。他接著就犯困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努力的打氣了一點精神,帶著姥爺去了自己和賀邵承的臥室,把藏在衣服箱子裡的錢盒子拿了出來。

“姥爺,我現在這兒已經有一千三百塊錢了。”他點了點,加起來確實是對的,隻是今天那個罐子裡硬幣還沒換成紙幣,“我和賀邵承商量好了,從明天開始就不去街上賣蝦餃了……我想去深圳,批發一點小東西回來賣。”

曾姥爺露出了一點迷茫的神情。

他識字,每天擺攤閒著的時候就是讀報紙,知道深圳是在廣東,80年被批為經濟特區,據說高樓大廈是一個月建一層……可是他畢竟隻在報紙上讀過那個城市的發達,就好像讀到北京的新聞一樣——驚奇一下,但和他們沒什麼關係。他過去的六十多年一直都是在平縣過的,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了,也從沒有想過要去彆的地方看一看。

可現在……外孫卻說要去深圳搞批發,做生意。

對於經曆過那個革命的人來說,他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詞就是投機倒把。但曾姥爺也明白時代已經變了,城裡好多公務員都流行下海做生意呢。

“這……我得想想……”曾姥爺沒搖頭,但也沒立刻答應,“麼兒,你先睡會兒,讓姥爺自己想想去。真要去的話,這可是個大事兒,姥爺不能讓你們兩個小孩單獨去……”

陸雲澤點了點頭,乖乖的送姥爺出了門。

他確實是困倦壞了,接著就又打了個哈欠,爬到涼席上抱住了自己的錢盒子。裡麵的鈔票又多又厚,已經堆疊成好幾遝,小盒子已經要放不下了。新的兩張百元大鈔被他單獨拿了出來,他拉過了站在麵前的賀邵承,讓他也坐上炕:“這個兩百,我們留著。”

雖然決定了要去深圳做生意,但陸雲澤還是知道要給自己留個底的,“剩下來的一千一我們帶著去廣東,但是這個兩百是我們兩個的學雜費,萬一去深圳全虧了,回來也還是有錢讀書的……你先拿著一百?我也不知道該藏到哪裡去……”

“不用給我。”賀邵承搖了搖頭,之前陸雲澤給的那張五塊錢他還沒用過,每一次一起出門都是從錢罐子裡直接掏的錢,“但是我覺得……可以放在這裡,你來看一下。”

他下了床,把放衣服的箱子打開了,稍微把自己那一堆衣服往邊上推了推,露出了裡麵一條縫隙。

“卷起來塞進去就好了,露個頭在外麵,不用擔心拿不出來。”

陸雲澤湊上來看了看,才知道這個櫃子裡有這麼大一條縫。

他點了點頭,把錢給了賀邵承,讓他卷進去藏著了。接著,累壞了的陸雲澤就爬到了炕上,在涼席左右都滾了滾,沾了一身涼快。他難得睡到了裡麵去,讓賀邵承睡在他外麵,自己貼著牆壁,腳都踩到了石灰上去。大概是太熱了一點,陸雲澤的手也摸著涼席,總之哪涼快抱哪,又一次睡出了輕輕的小呼嚕。

等到天黑了,屋裡頭才終於有了動靜,是陸雲澤迷迷糊糊醒了。

他看了一眼窗戶外麵,已經沒光了,是一覺睡到了晚上,也不知道具體幾點。他坐起來,身旁的賀邵承也就醒了,伸手去拉亮了白熾燈。屋裡頭頓時明亮了起來,但陸雲澤的眼睛卻有些受不了,低著頭捂了一會兒才好了一點。他揉著眼睛下床,還踩了賀邵承的拖鞋,不過換著穿也沒事。

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他問賀邵承肚子餓不餓,今天晚上是吃粥還是吃麵。

院子裡,曾姥爺正搬了個板凳坐著,麵前是一個還沒切的大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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