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澤還在低頭吃油條呢,說話聲音也有些含糊,“沒什麼特彆的心情吧……我總覺得她回來是因為我們開了廠子,賺了錢。否則她是不會回來的。”
所有的母子感情已經在上輩子散了,這輩子要他去當孝子,那是不可能的。他隻認兩個親人,一個是曾姥爺,一個就是賀邵承。彆的人,就算是他親媽都不可能再進來。
陸雲澤咽下了口中的油條,又喝了一口豆漿,還是冰的,在這種夏天喝起來格外舒服,“也不知道是有什麼事……其實我們家也一直沒搬,如果真的想聯係,寄封信回來就好了。”
“現在卻直接去了廠子那兒……”陸
雲澤抿了抿唇,“算了,到了再說吧,希望姥爺彆太生氣。老人家情緒波動太大對身體不好的。”
“……嗯。”賀邵承點了點頭,也喝了一口豆漿。
看到麼兒沒有因為母親的到來而有任何情緒波動,他居然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心裡頭都在想些什麼。
電三輪開了三十幾分鐘才到了開口笑廠子,還是得益於一路上的好馬路,換做農村的那種土路,估計能開一個小時。賀邵承給司機師傅付了錢,接著才和麼兒一塊兒進了廠子。
開口笑門口的保安還挺認真,雖然認識這兩個小夥子,但依舊讓他們先登記了信息才放進去。
陸雲澤走了幾步,覺得太陽實在是曬得厲害,就算戴了帽子也還是讓他的麵孔疼了起來。
果然這種天氣……他就應該在家裡吹吹空調,看賀邵承給他做餅的。
賀邵承敏銳地察覺到了麼兒的皺臉,伸手過去牽住了他的五指。他以為麼兒是心情不好了,試圖用這樣的動作給他一點鼓勵。
陸雲澤也沒掙開,就乖乖的給他牽著手,一起進曾姥爺租下來的廠房了。
廠房裡頭總要涼快一點,還能聽到生產間裡攪拌機工作的聲音。不過走到生產間門口,一陣陣熱浪就湧了過來,可以想象裡麵工人的辛苦。李嬸子當然不可能一直在走廊裡等著他們,又跑去生產間組織工作了。但她家兩個姑娘則在外麵呆著呢,緊張地聽著裡麵的爭吵。
裡頭……已經吵了有一個多小時了。
看到陸雲澤和賀邵承兩個小夥子,大姑娘立刻招了招手,“小澤,你快來……我聽你姥爺氣得都摔東西了!”
陸雲澤皺了皺眉,趕忙和賀邵承小跑了過去。
他還沒到門口,就聽到了裡麵一個陌生的女聲,想來應該是他的母親了——
曾娟霞反複苦苦哀求都沒有用,她哭得早就亂了妝,但怎麼都不敢走,最後也開始發了火,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對她真的好,連她親爸都不願意伸手幫她一把。她痛苦道:“爸爸!你就算不認誌飛是你女婿,張晨這個外孫你總該認吧……就當是給晨晨的一筆錢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爸……你幫幫我……”
“我!曾國強!隻有麼兒一個
外孫,隻認麼兒一個!那個張晨想都彆想!”曾姥爺已經氣急了,他是看出來了,女兒自從跑了,這心就已經偏到外麵去了,“你自己找的丈夫欠了錢,我有什麼義務幫他?”
曾娟霞死死地咬住了唇,是真的恨了。
她哭得這樣慘,這樣去哀求父親了,可是父親還是不肯給她一分錢。廠子明明生意這麼好,就算說現在沒有……那再過半個月,也能又有錢出來吧?或者把東西去銀行抵一低,總能有錢吧?
可她父親卻始終都不願意幫她,就情願看著她去死……
裡麵的氣氛一度凝滯,曾姥爺已經氣得手都在發抖了。
門外,陸雲澤臉上的表情也沒了。
他的神色鮮少變成這個樣子,平常總是笑眯眯的,或者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總之都特彆討巧,哪裡像此刻這樣,瞬間變得冷漠又拒人千裡之外呢?賀邵承側眸看著身旁的麼兒,總覺得此時的麼兒……特彆讓人心疼。
讓他想要把人抱進懷裡,輕輕地哄著。
陸雲澤閉上了眼,終於推開了門。
其實本來門也沒上鎖,擰開門把就開了,辦公室裡的兩個人同時轉過了頭,看向了站在門外的,穿著白襯衫黑褲子,乾淨又清秀的陸雲澤。曾姥爺是熟悉的,隻是看到外孫的那一瞬間,他就瞪大了眼睛,因為他不希望外孫知道這件事。
而站在邊上,麵孔狼狽不堪的曾娟霞則是瞬間僵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出現的人。
她當然認了出來。
這是她的兒子。
大兒子,陸雲澤。
那張麵孔熟悉又陌生,每一處都已經長開了,很像當初早去世的陸建海,但似乎又要更秀氣一點,比小姑娘還要更漂亮幾分。她的目光都沒有落到一旁的賀邵承身上,隻是死死地盯著陸雲澤。
心臟一瞬間跳動得飛快,她張了張唇,想要喊一聲“兒子”;但陸雲澤卻已經先她一步開口了。
“姥爺。”
“麼兒……你怎麼,來了?”曾姥爺憋了一肚子的氣,在看到外孫的這一刻,瞬間就都散了,“你……”
“李嬸給我打電話的,讓我來勸勸你。”陸雲澤走了進去,地上還有摔碎的茶杯片,看樣子是吵架吵得很凶。他剛才也聽到了一
點,因此也沒有多說什麼,“彆生氣了,年紀大了生氣不好,容易心腦血管出問題的。”
曾娟霞還在看著已經長大了的陸雲澤。
當初自己走的前一夜,她特地去了床邊,輕輕的吻了一下兒子的麵孔。當時還小的陸雲澤奶聲奶氣德問她為什麼半夜不睡覺,還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原來她的孩子已經長這麼大了,而且還這樣的俊俏……
對比之下,她卻這樣的狼狽,所有精心打扮的妝容都亂了,身上的衣服……也被張誌飛踢得褶皺。
曾娟霞頓時覺得自己無處容身。
陸雲澤又看向了她,微微歎了口氣,到底是喊了一聲:“媽。”
“誒……誒……”曾娟霞又哭了。
她已經做不到和父親吵著要錢了,她怎麼還有臉去做這種事呢?女人吸了吸鼻子,頗為可憐地看著麵前的兒子,似乎是想要抱抱他,但又不敢。陸雲澤就平靜的站在那裡,發現自己對母親果然是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感情,連任何的觸動都沒有產生。
“很高興能夠再見到你,但請問你這次回來是有什麼事情嗎?”陸雲澤客氣地詢問著,說話的語氣中並沒有任何兒子見到母親的喜悅,仿佛彼此之間隻是個陌生人。
曾娟霞倉皇極了,感覺這裡根本容不下自己。
她被父親盯著,被兒子盯著,被這個工廠裡其他不認識的人盯著。因為之間的哭泣和爭吵,她的臉也難看了,頭發也淩亂地落在了耳畔。
她是來乾什麼的呢?她是來求爸爸給她錢的……否則回去了以後就又要挨打了。可是……
她勉強地笑了笑,“沒事……我,我沒事……”
在看到兒子的這一瞬間,她才是真的後悔了。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應該告訴父親,自己當初是被大城市的繁華迷花了眼,真的生出了拋棄家人,拋棄兒子的念頭,所以才這麼多年沒有聯係過家裡;可現在她過的並不好,她每天都會挨打,小兒子也很不對勁,讓她十分痛苦。
可是錯了就是錯了。
她沒有辦法當著父親,兒子的麵,再把自己的這層城裡人的皮撕下來。
氣氛一度凝滯,曾娟霞狼狽地後退了幾步,最後是掩麵匆匆離去的,都沒再說什麼話。
曾姥爺看著女兒走遠,也隻是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李嬸家的兩個姑娘終於敢進來了,一個拿了掃帚,一個拿了拖把,開始把地上亂七八糟的水和茶杯碎片收拾掉。曾國強則脫力般的坐在了椅子上,又撫住了自己的額頭,疲憊地歎了口氣。
陸雲澤也沒去管幾乎是落荒而逃的母親,隻是走到了姥爺身邊,坐下來一起陪他。賀邵承也是一樣,還重新去倒了一杯水。
“姥爺,你和我媽……為了什麼吵架?我聽到她和你要錢。”
“是啊……都是錢……全是錢……”曾姥爺又抹了把臉,“麼兒啊,姥爺不是故意瞞著你的。你媽在外麵又結了婚,都沒和她新丈夫說過有你……我怕你聽了傷心……”
“沒事的。”陸雲澤眨了眨眼,抿起唇笑了,“姥爺你彆氣壞了身體就行。”
“唉,你知道的……因為你姥姥的走,我心裡這根筋啊,就彆不過來。”
曾姥爺低低地在辦公室裡和外孫說這話,所有的苦和恨也都攤開來說了,一點都沒瞞著外孫。陸雲澤也由此知道了自己母親回來的原因——是她新丈夫那邊廠子欠了錢,必須得還了。
隻是聽到數字,他的眉頭就皺起來了,因為他們家根本沒有那麼多錢。
如果在一個月以後,他把認購證都賣了的時候再來,或許他還能直接給個三五十萬出去,換家裡一個清靜,但此時,彆說五十萬,就算是三十萬……都根本拿不出來。
“姥爺這邊賬上現在就五千現金,你和小賀手裡估計也就一萬多點吧?”曾姥爺喝了口水,“你說,她這個……讓我怎麼幫呢?我們也確實沒有多餘的錢啊。”
“而且其實我昨天看了……那個男的呀,麵相不善。雖然看上去客客氣氣的,但他眼睛……凶著呢,不想什麼好人。”他搖了搖頭,“姥爺不太想借錢給那種人。”
陸雲澤眨了眨眼,“嗯,廠子是姥爺你的,你不想給錢就不給。”
“說是這樣說。”曾國強又歎息了一聲,“可,可那畢竟是你媽媽……”
“沒事的。”他伸手給姥爺揉起了太陽穴,“我其實……已經不在乎了。姥爺你剛才也說了,她之前在外麵過得好,就忘了我們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