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光如練,直衝何音的後背。她好像腦後長了眼睛似的猛地回身,往後一跳躲過了。
“廖莉!你想乾什麼!”
可惡!一定是刀身反射了光,被這臭丫頭發現了!
廖莉不說話,隻是一刀一刀地刺向何音。
何音在黑暗裡躲閃的腳步毫無章法,東一腳西一腳,聲音裡充滿了驚恐。
“我告訴你,世上除了我,沒有誰能幫你修複陣法!這個借運陣一旦崩潰,你做的一切都會遭到報應,你不想嘗天打雷劈的滋味吧?”
這話停在賓客們耳中,好些人都不忍心地閉上了眼。
何音到底年紀小啊,這話是個人都能聽出來是外強中乾,小姑娘的性命一定被威脅著,試圖用陣法這事警告廖莉。可廖莉早就知道她的本事,還敢下手,一定是有恃無恐,怎麼會受她威脅?
“哦?是嗎?”廖莉咯咯笑起來,四十歲的女人,笑聲宛如十四五歲少女那麼天真。
天真得恐怖。
何音看不見,但這地下室廖莉可是經常來,閉著眼睛都知道哪裡有個坑。隻聽咚的一聲,何音已經被她逼到了角落,退無可退。
“你不要過來!”何音再次威脅道:“廖莉,你真的不怕天打雷劈嗎?”
廖莉拿著刀一步步靠近,聲音溫柔得像個哄孩子睡覺的慈母。
“何音小妹妹,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既然你快死了,我也跟你攤牌吧。當年那個高人將陣法布下後,曾經告訴子豪他爸,娶了我十年之後,這個陣法就會有一次大危機,很可能會崩潰。到時候,我們要找個福運深厚的人,來頂替汪瑾之。”
臥槽!她故意的!
大廳的賓客隻恨不能大喊出聲。
廖莉是故意將何音引到地下的,甚至,這場舞會都是特意為何音準備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將何音殺了,用何音頂替汪瑾之的魂魄,繼續欺騙天道,用何音的福運繼續作威作福!
所有人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好些人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在發抖,後怕得站不住。
廖莉早就知道陣法裡的魂魄需要替代品,這些年來,一直在找有福運的人!
要不是他們福運不夠深,今天在地下室被殺的人,就是他們自己!
冷汗一刹那濕透了他們的背後,隻有黑貓還在角落舔爪子。
這女人文化水平真的不高,她一定不知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真正意思。
不過,也沒人在意了,因為這時大廳裡響起一陣刺耳的尖叫。
“啊——!!!”
所有人的心都跟著失序了一回,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攥在半空中。隨後“咚”“咚”幾聲,幾個膽子小的少女已經承受不住,暈倒在地上。
“廖莉。”何音似乎咬著牙,第三次問:“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回答她的,是一聲輕輕的笑。
那聲輕笑詭異無比,將大廳裡的氣氛提到了最高點,恐懼、緊張一瞬間爆炸。所以,發現那聲尖叫和輕笑的聲音似乎不對。
更沒有人知道,何音輕笑之後,出手如電,眨眼之間就奪了廖莉的刀,而後一伸手,掐住廖莉的脖子,輕鬆地將她按在了牆上。
“……”廖莉抓著她的手腕,不住地掙紮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套拳腳功夫,她練了十年,也保了她十年的性命。
何音先慢條斯理地將微/信語音掛掉,接下裡的話,就外人不宜了。
“我連問三遍,你的回答都是老娘不怕。廖女士,你真的很勇敢,我給你個獎勵。”
何音從手包裡取出一張符咒,貼在廖莉額頭上。
然後跳得遠遠的。
廖莉慌亂地伸手去撕符咒,卻怎麼都撕不下來,不由得更慌了:“這是什麼?!”
何音從手包裡取出卸妝巾,抹著嘴唇。
這吃小朋友色的口紅,她不大喜歡,為了演戲她真的很拚了。
一邊抹,她一邊欣賞好戲似的看著廖莉,回答道:“招雷符。”
廖莉的眼瞳驟然一縮,幾乎刹那,閃電照亮了整個地下室。
不……不要!
廖莉眼睛一閉,下意識地抱住頭,可就在她抱頭的瞬間,那驚雷竟然生生地拐了個彎,全都朝朱砂絲裹成的蠶繭而去!
“轟——”
驚雷直接劈在蠶繭上,朱砂絲裹成的繭哪裡經得起這個力道?瞬間碎裂成無數塊。那雪白的電弧猶且不停,順著朱砂絲直接劈進了池子裡,水遇到電還得了?直接滿池都是電弧,劈啪作響,最後炸開成一團絢麗的煙花。
前後不過五秒。
五秒之後,朱砂絲繭不見了,連同裡邊的白影。
廖莉先呆了一呆,隨後控製不住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妙,真是妙啊!想不到汪家的福運這麼好用!汪瑾之魂魄散之前都能為了擋雷!哈哈哈!何音,謝謝你的招雷符!等你死後,老娘……”
“彆了,該說謝謝的是彆人。”清冷的聲音打斷她,“誰說汪女士魂飛魄散了?”
廖莉好像再次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止聲,她僵硬地轉過頭。
隻見何音轉頭對身邊說:“汪女士,送你往地府輪回之前,請你看出戲吧。”
“這出戲的名字叫——《天打雷劈》。”
她像個儘職儘責的解說員,溫溫和和、悠悠閒閒地說開了:“天雷分很多種的噢,招雷符引來的是普通雷電。正常情況來說,這雷電得劈到子姍身上,但廖莉跟你太近了,兩個汪瑾之同時在,天道一時弄錯,將你當成了子姍,劈在你身上。嘩啦一下,把囚禁你的朱砂繭劈壞了。”
“不過呢,這種程度的雷電,是劈不壞借運陣的。這陣法的力量有點強大。”
聽到這裡,廖莉下意識地回頭去看朱砂池。
很奇怪,朱砂池確實沒有什麼變化,跟往常一樣,但廖莉心中,忽然湧起強烈的不滿。
“……不過呢,越是陰毒的陣法,越是能引起天怒。這個借運陣,不僅竊取他人五代累積的福運,將第六代的魂魄獻祭,做成陣眼,還將災禍都轉嫁到第七代子孫身上。持續的時間還特彆長,整整17呐!像這種程度的惡毒陣法,是會引來劫雷的——”
“一共,九九八十一道。”
何音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抓住癱軟在地上的廖莉,雙手一提,輕鬆地放在朱砂池裡。
臨走,她還溫柔地幫廖莉把散亂的頭發整理好,微笑著說:“廖女士,你什麼都不怕的,勇敢點,挨過去,我幫你升天。”
她一邊說,一邊慢慢地後退。
廖莉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但她沒說出口,也沒有必要。
“轟——”
第一道劫雷以萬鈞之勢,直接劈穿了地麵,直達朱砂池,劈在她身上!
“……”廖莉的嘴巴與眼睛都張得溜圓,渾身僵硬,四肢抽搐。劇痛遍布全身,好像有什麼一寸寸折斷她的骨骼,又像有火在她血管裡燃燒。
那一秒,她心裡隻有一個想法:
讓我死了吧!求求你讓我死吧!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她念頭一閃,第二道劫雷緊跟著劈下,然後是第三道、第四道……
何音本來還有心情數的,數到十就索然無味了。
“汪女士。”她轉頭問,“你心裡的怨恨了了嗎?”
褪去厲鬼的暴戾,汪瑾之靜靜地站著,一身白色的純棉睡裙。
是她死時的裝扮。
“謝謝你。”汪瑾之輕聲說,“我很解恨,但是……”
“你放心,作惡的人都會有報應的。”
汪瑾之的神色動了動:“那子姍……”
“從現在開始,她就是繼承汪家福運的人,會一生無憂,從心所欲。她想做的,都能做到,她不願做的,沒有人會逼她。”
不用做不想做的事嗎?汪瑾之點點頭,笑了。
依舊是二十年前沒遇到邱光耀時,那個明媚溫雅的千金大小姐。
“那我沒有彆的願望了,我好好地去投胎。小姑娘,謝謝你,如果可以,幫我照看子姍。”
她叮囑著,輕輕地歎了口氣,遺憾沒能看到子姍長大的臉。而後身影逐漸霧化,消失不見了。
懲罰罪孽的劫雷,還在繼續。
“轟——!”
大廳裡的賓客依舊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超近距離圍觀了一把什麼叫“天打雷劈”。
九九八十一道驚雷,代表天道最高級彆的憤怒,一時夜幕被照得大亮,閃電直接劈入地下,泥土砂石四處飛濺,宛如世界末日。
足足劈了半個多小時。
等雷劫停息,所有人都已經麻木了,不知道是誰說了句:“我的媽……”
眾人才驟然驚醒。
他們能動了!
所有人第一反應就是衝到門口去,剛到門口,又齊刷刷地停下腳步。
一時滿堂寂靜,鳥雀無聲,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花園的地麵……給劈開了,劈出一個足足六七米深、直徑四五米的大坑。
大坑中間,一個血紅的池子,池水被雷炸得四處飛濺,跟滿地鮮血似的,觸目驚心。血池底下,一具白骨靜靜躺著,池沿上,一個人仰麵躺著。
“這……”一人顫抖地說,猛吸一口涼氣。“這是……邱太太嗎?”
廢話,地下室就兩個人,這個總不能是何音吧?
“可、可這也太誇張了……”一個千金喃喃著。
躺在池邊的女人枯瘦,渾身都是被雷電劈過的焦黑,頭發像是被燒過似的,全都焦曲著。她的顴骨高高突出,膚色蠟黃,滿臉都是皺紋。嘴角的法令紋深得,刻薄又陰厲。
像被生活磋磨了四十年、蒼老衰弱的潑婦,像勞累了半生、丈夫出/軌、兒子鬨騰犯罪的刻薄女人。
總之,怎麼看都不像是嬌嗔嫵媚、保養得宜的邱太太。
唯有那套紅寶石首飾,尤其是那對明晃晃的紅寶石水滴耳環,昭示著,她確實是半個小時前翩翩起舞、全場羨慕的邱太太廖莉。
“她……”一個千金拉住男伴的手,驚慌地問。“她死了嗎?”
“沒有哦。”
回答她的是清冷的女聲。
眾人回頭一看,竟然是何音。
她從走廊裡出來,除了口紅略亂,渾身毫發無傷。
依舊是黑裙如夜,膚白如雪,清泠泠地透著一股仙氣。
像黑夜裡皎潔的明月。
“何音!”楊心登時哭了出來,撲過去抱住她,“嗚嗚嗚!你沒事吧?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又沒作惡,天打雷劈也輪不到我,能有什麼事?放心啦。”何音拍拍她的背,目光在現場轉了一圈,落在一處。“邱少,你不去看看你/媽媽麼?”
對啊,廖莉的兒子還在現場呢!
所有人動作一致地看向人群最後的邱子豪。
白色西裝的少年,臉色比衣服的料子還白三分。察覺到其他人的目光,邱子豪的表情裡充滿了慌亂。
“不……”他想說什麼,但一開口,就像提醒了什麼。
原本呆滯的廖莉驟然轉頭,空洞的雙眼重新燃起了火光,雙手撐地,艱難地爬行著。
“子……子豪,救救媽,救救媽媽……”
邱子豪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尖叫出聲:“不要過來!你這個怪物!”
廖莉眼中的火光瞬間冰凍,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你……”她嘴唇顫抖,又往前爬了一步。
邱子豪也往後退了一步。
廖莉再爬一步,邱子豪又退了一步。
“你這個沒良心的畜/生!”廖莉徹底崩潰,像條瀕死的爬行動物似的,眼中閃著凶光,不知道哪來的變異功能,嗖的一下撲向大坑邊沿,攀著突出的石頭往上爬。
一邊爬一邊罵著。
“畜/生、畜/生!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我們的母子!如果不是我弄死汪瑾之,你現在就是個被人指著鼻子罵的私生子,野種!如果不是我把你跟邱子珊的命運交換,你現在就是個病秧子,整天躺在床上看人臉色……不,你肯定早就死了!”
“你出生的命是我給的,你活著的命是我搶來的,你的榮華富貴都是我換來的!你居然說我是怪物?你是我肚子裡掉下的肉,我是怪物,你也是,你……”
剩下的話被一聲驚叫打斷了。
“邱少……邱子豪,你怎麼了!”
“啊!!!”
尖叫四起中,人們紛紛而逃,迅速將邱子豪附近空出一塊地方。
邱子豪就在那空地上,當場就地一倒。他忽然雙眼翻白,接著渾身抽搐、口吐白沫,身上的肌肉迅速萎縮、消失,被嚇得煞白的臉色變成青白。
不到半分鐘,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豪門貴公子,變成了麵色青白,瘦得皮包骨頭的病秧子。
“我……”邱子豪顫抖著伸起手,看著自己的手掌,想說什麼,卻因為眼歪口斜,一個完整的字都吐不出來。
“臥槽……”楊心覺得自己的三觀今天簡直被一再刷新,她貧乏的詞彙完全不會用,隻能不斷地臥槽著。“邱子豪這是怎麼了?鬼上身?”
“哪來這麼多鬼?”何音失笑,“他是因為偷了邱子珊的福運,才變得健康的。實際上,因為他母親作惡太多,所以他出生就體弱多病,注定一輩子是個病秧子的。現在天道將命運歸位,他跟廖莉一樣,隻是變回自己原本的樣子而已。”
“不……”邱子豪在地上掙紮,發出含糊的叫喊。“不……我什麼……什麼都沒做……”
“仇少,你語文沒學好啊。沒聽過一句話嗎?‘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何音的聲音冷如冰霜,“你確實沒有親自害邱子珊,但是你沒有享受她的福運嗎?你沒有花她母親的錢嗎?你不知道你家人做的一切嗎?”
“一顆吸著汪家、邱子珊的血肉長大的歪瓜裂棗,居然說自己無辜?你搞笑嗎?吸/毒的人也說不是我殺的緝毒警,可打在緝毒警身上的每一顆子彈,都來自吸/毒人員的集資。”
“你……”何音還想繼續罵個痛快,忽然眼前白光一閃,刺眼得睜不開眼,隻能抬手擋住。
“吱——”一輛車開著遠光燈衝了進來,停在大門口。
車門打開,走下來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他本該儒雅溫潤,但此刻的五官,卻陰沉得像一條隨時準備暴起噬人的毒蛇。
“爸……”邱子豪見了他就像是見到了救世主一樣,哭得涕泗橫流地爬向男人腳下。“嗚……”
“先生!”邱家上下的傭人此刻才敢跑出來,圍在男人周圍。
“沒事,我回來了。”男人安撫著,而後目光森冷如毒蛇的牙,落在何音身上。
他一字一頓地說:“何、音、小、姐,是嗎?久仰了!”
楊心不覺一抖,躲在何音身邊,扯著她的衣角小聲說:“何何何何音,邱……”
“邱光耀嘛。”何音不為所懼,上下打量了一眼,評價道:“其實呢,你本來命也不差,汪瑾之是非常大方的人,她死前都不知道你跟廖莉的事,肯定會補償你一筆分手費的。拿著一千萬,跟三小私生子一家三口,日子也能過得挺好。你們邱家雖然會因此人口減少,但傳承血脈沒問題。”
“不過現在嘛……”
邱光耀不覺身軀一震,握緊了手指,反唇相譏道:“怎麼?何小姐還有一次天雷,準備劈我?”
“哪能啊?”何音擺擺手,“我喜歡對症下藥。”
“邱子豪想要健康,他就當眾變回病秧子。廖莉珍愛美貌,怕受皮肉苦,就讓她受天打雷劈。而你……”
何音輕笑:“你重名聲,重男丁血脈,愛錢,愛權力。你內心充滿了勝利感,覺得自己贏過了汪家。所以,就讓你失去金錢地位,血脈斷絕。”
“噢,我想起來了,有個專業名詞——夷九族。”
“你的父母兄弟,親戚朋友,凡是參與進來的,拿了好處的,每一個,都會遭到借運陣的反噬。”
邱光耀的臉色瞬間煞白。
而何音掏出手機抱怨著。
“季明成乾什麼吃的?動作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