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 / 2)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約莫對於戚寒時而言,比起先帝,或許沈大儒更值得他敬重一些。

但正因為這樣的敬重,那些那些環肥燕瘦鶯鶯燕燕亦或是幾個極有才情的女諸葛,包括秦婉卿,都不曾見過這位帝師。

鬱暖略一皺眉。

但她卻也不欲推拒。

畢竟沈大儒的名聲,那是全朝皆知,堪為天下學子之表率,即便是鬱大小姐,得知了這樣的事,也不可能會拒絕。

不僅不拒絕,她還要在沈大儒麵前裝得極賢惠和善,因為那才是鬱大小姐會做的事。

她嫌棄周涵,因為他出身低長得很一般,年紀二十多了仍無所成,但並不代表她會同樣嫌棄與他相關,卻名望極高之人

京郊的小院子裡頭。

布衣老人麵相清臒,麵似糾結,單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唉聲歎氣,直觀棋盤,而麵色憂愁,又不死心隨手撓了撓後腦勺,兩指拎起黃褐的葫蘆,仰頭吃了口老酒,粗魯擦擦嘴邊的酒漬,又皺眉盯著棋盤。

他對麵的男人一身白衣,麵色淡淡提醒道:“到底棋差一招。”

布衣老人立即氣道:“何止差一招!你少來哄我老頭兒!”

老頭說著,乾瘦的手將棋盤攪得亂糟糟,還掉了兩三枚在地上,又單腳盤著吃酒。

男人倒是含笑,低沉道:“沈老實在豁達。”

老頭擺手,哼一聲道:“心不妄動,人亦不妄動,你隻見我毛躁,卻不知我定性。這點,你這年輕人還是多學學。”

男人冷淡挑眉峰,慢慢道:“是麼。”

老頭吃得醉醺醺,嗬嗬一笑,看著他恍然歎息:“你自幼身處遍地荊棘裡,隻要不動心,尚且無恙,若你受不住,早晚得嘗遍世間苦果,痛徹筋骨。”

男人微笑道:“看來,您知我今日所求何事。”

老頭麵頰醉得紅通通,像個猴屁股似的,擺擺手拒絕道:“那事兒,玄之又玄,能變的可能極低,近乎、近乎不存在,勸勸年輕人,莫要對那些事兒太執著咯!看淡些罷,沒那樣人的!”

他又自得,籠袖笑眯眯勸道:“你為皇,可知帝者一生寡極,又何必惦記那命裡沒有的人?”

“要我說,陛下你趕緊的,納上個十幾二十,成百個美貌妃妾,這環肥燕瘦,鶯鶯燕燕的,豈不痛快美哉!”

他說著,慢吞吞轉移目光,卻見啥窗外緩緩走來一個淡色衣裳的少婦,頭發簡雅地盤著,後頭隻簪了一根通體潤澤的玉簪,脖頸修長冷白,一張玉麵蒼白靈秀。

那少婦感受到老頭的目光,臻首對上一雙蒼老清明的眼睛,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又垂眸隨著侍從入內。

老頭輕輕咦一聲,手指輕輕顫抖,執著一方黑子無意識把玩著,嘴裡絮絮叨叨:“日角偃月,角骨隆起入鬢,眉長秀而目清如水,肩削頸修,耳潤顏白,奸門寬潤,端視顏清,乃是極貴之相……這、這真是……與老夫兩年前所見虛鳳之相,全然不同矣!怪哉!”

他麵前的男人難得露出一絲笑意,聲音低沉優雅:“是麼?”

老頭用勁拍拍腦袋,瞪大了眼,整個人都清醒過來:“《太玄書》所言,虛鳳相能轉真鳳相。隻其可能性萬中難存其一,老夫兩年前不過偶然瞧見,當個樂子說與你聽,這、不曾想這……這倒是!玄奧難企啊!”

他說著又一咕嚕從椅上翻騰起來,趿著半舊的布鞋欲要翻找甚麼,卻聽外頭小童脆聲道:“沈師!臨安侯府的周三奶奶求見,你見是不見呐!”

老頭一改原本爛醉的樣,滿眼皆是清醒明銳,連忙把鞋跟拔好咯,連聲道:“還不快把人請進來你這孩子!人夫君都在裡頭,我是那般愛拒人千裡之人嘛!?”

小童撇撇嘴,嘀嘀咕咕道:“誰說不是呢……”說著又給鬱暖撩開了簾子,脆脆瞧著她道:“夫人裡頭請!”

鬱暖見他生的玉雪可愛,心裡莫名喜歡,於是也淡淡一笑,從荷包裡拿了金瓜子,給他塞在布兜裡頭,引得小童眨眼覷她。

給完金瓜子她鬆了口氣,在沈大儒跟前和善些,想必也不算崩人設。

進門一眼便見,她夫君正一身白衣,閒適坐在上首,而沈大儒則一臉正經對她慈祥道:“你便是寒……涵兒新娶的媳婦?”

老頭說“涵兒”倆字的時候,鬱暖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男主居然能忍受彆人這麼叫他的嘛,聽上去好奇怪啊。

她垂眸,溫柔淡然道:“是。”

沈大儒拍拍手道:“你可生的一副好麵相,嗯……最近兩年,可有遇到甚麼奇事兒?”

有啊。

我可是穿越了呢。

鬱暖溫柔搖頭,淡聲道:“不曾,沈師何出此言。”

沈大儒忽然,感受到如芒在背,那眼神銳利冷淡,像是能把他的背都開出個大窟窿來。

他連忙乾笑道:“不不,隻是隨口一問,徒媳且坐,為師給你斟茶……”

鬱暖怎好叫他給自己斟茶的,忙又淡然道:“不必,怎好麻煩您老。”

叫老師斟茶,這種事兒無論現代古代都說不通啊。

沈大儒連忙打個哈哈過去,又覷著她,癡癡道:“夫人麵相實在貴極罕極。”

鬱暖:“…………”

若非他是個瞧著半截風乾的老頭,她真的要打人了。

一旁的周涵長眉微頓,淡淡道:“師父慎言。”

周涵不等他多言,又慢慢微笑道:“今日請夫人前來,涵也是為了與卿一道,給師父敬茶。”

他說著起身,長身玉立,慢條斯理為鬱暖也斟了一杯清茶,輕緩一推,便及她眼前。

鬱暖不語,隻是垂眸,看了看他握著杯子的手。

鬱暖知他那雙手極有勁道,骨節分明,修長好看。

她記起那日新婚,他反握那柄匕首,穩如泰山,紋絲不動,叫她脫力卻撼動不得。

血卻緩緩從指骨流下,滴在她裙擺上,他隻含笑瞧她,那眸裡儘是陰鬱偏執。

卻不知,他那日的傷好了沒有。

仿佛這幾日都不曾聽到有人提起,他不會是連包紮都不曾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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