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想是這般想, 但鬱暖怎麼可能真個,去關心他手上的傷呢?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既然周涵如此說,鬱暖免不了要同他一道敬茶了,到底沈大儒身份擺在那兒,即便他看上去再是不著調,鬱暖仍舊不會托大。

敬完茶,鬱暖便瞧見沈大儒麵上,顯而易見的露出些許慈和的笑意,一個勁兒的輕點頭,捋著胡須歎息道:“徒兒徒媳, 往後望你們白頭偕老,良緣永結,好生過日子。莫要像我老頭兒這般, 這把年紀了……唉!隻有個小童為伴呐, 實在可悲可歎矣!”

看門的小童正吃著糖,嘴角全是糖漬:“…………”一臉懵逼。

小童立即氣鼓鼓一股腦爬起來,叉腰,脆聲道:“你方才可不這麼說!還叫師兄多納幾個妻妾, 甚麼鶯鶯燕燕, 環肥燕瘦豈不美哉,這不是你說的?”

鬱暖無語:“……”

她覺得,這老頭注孤生是有理由的,怎麼這麼討人嫌呢?

老頭迅速瞥了瞥鬱暖的麵色,一本正經訓斥道:“你聽岔了, 我老頭兒說的是,咱們這男人家,誰沒想過要有三妻四妾,鶯鶯燕燕的?隻這……咳,遇上了契合的人呢,便再不可如此了!你這混孩兒怎麼道聽途說呢,嗯?去給我把《師訓》抄個六十遍!”

小童氣得冒白煙,一口把糖塞進嘴裡嚼得咯吱咯吱響,卻不敢忤逆,隻好拖著尾巴離開。

待小童走了,老頭才搖搖頭,捋了胡子歎息道:“現在的年輕人,沒一個像樣的!”

頓了頓,發覺不對,才笑嗬嗬慈祥對鬱暖道:“自然,你是個好的,老夫一眼便能瞧出。”

鬱暖便發現,這老頭對她非常熱情。

當然,不是那種奇怪的熱情,而是極為熱切的關照之情。

仿佛她是什麼極重要的人似的,老頭瞧著她便眼神殷切。

他問她喜歡用些甚麼,平時都看些甚麼,不要拘束啊,來師父這兒就跟自己家似的,周涵若不聽你話,師父替你管教他!

這沈大儒,可是連忠國公都望塵莫及的人物。

忠國公書房裡還藏了幾幅沈大儒年輕時候醉酒作的畫兒,時不時還能拿出筆墨臨摹一番,直歎那份意境古來鮮有,以他之資質實在望塵莫及。

故而鬱暖倒是沒能不耐,就是有點奇怪,聽聞沈大儒脾氣極古怪,若非是他看中之人,便是當年的先帝,也拿他莫可奈何。

先帝使他草擬一部《長安史典》,也算是份麵上長光的大好事兒了,隻他嫌麻煩無趣,浪費時光,故而便一口回絕,沒得商量,要命隻一條。若放在旁的帝王身上,便是他的高徒戚寒時都不能容他這般下臉。

好在先帝入禪已久,並不與他計較,不過把人貶去偏遠的霈州,直接命他當一九品馬監,在馬廄裡呆個痛快,挫挫他的銳氣。

不成想,這一挫便是十幾年,老頭非但沒改過自新,還變本加厲,乾脆邋裡邋遢不修邊幅。

待新皇登基,再次找著他時,已經看不出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須發皆白,滿臉通紅,衣衫襤褸,比個難民還不如。

隻他倒是樂得自在,過得風流坦蕩,隻道自己人生幾載,也算是體會了數種活法,更不枉此生。

回了長安,沈大儒還是老樣子,登門拜訪的俱給謝絕了,日子過得清苦些,卻仍是隨心所欲。

聽聞多年前,誠郡王還拉著他倆兒子來拜師,隻道沈大儒年老,又不如早先風光,定然不會推拒。

不成想連門都未曾進來,硬塞的那萬兩黃金,俱給老頭拿去墊了破破爛爛的桌角椅子腿,後頭沈大儒收養了個小童,竟叫那不懂事的小娃娃拿了上街買糖吃。

一日下來,滿布兜皆是各式各樣的糖餅零食,還沒忘給老頭捎帶了兩塊墨,萬兩黃金卻一文沒餘。

鬱暖深聞他素來脾氣古怪,不愛親近人。

如今卻見老頭這幅親爺爺的和善樣,恨不得掏心掏肺對她好,還硬是同她約定,將來若生了孩子,不嫌棄的話讓他來教,保管教成才子才女,天下揚名。

而當鬱暖提起忠國公,近幾十年向來不贈墨寶的老頭,甚至還搗鼓出一堆畫卷來,一股腦兒塞給她,邊笑眯眯隻道自己留著也是引蠹蟲,不若叫她拿去孝敬她爹,也好圖個開心。

頭一次見麵便這般懇切熱情,總叫她覺得心裡頭發毛。

她覺著,自從與戚寒時成親,儘管隻兩三日,可她卻總覺這日子過得古裡古怪的。

說不清到底怎麼了,但仿佛身邊每個人都有點秘密,而且比她還能崩人設。

直到周涵起身,握住鬱暖的手腕把她輕輕拉起來,淡淡道:“不與您多聊了,暖寶兒最近身子有些不適意,須得歸家將養。”

沈大儒一下便皺起眉,對周涵道:“不若為師給她切個脈罷?瞧徒媳這麵色也忒蒼白了些,隻怕是有礙,長此以往,為你誕下子嗣都困難啊……更何況,往後若你們要相伴一生,總不能叫她百病纏身跟著你。”

老頭這話說的直白絮叨,鬱暖卻略蹙眉,垂眸謝過道:“承沈師美意,暫不必了,家中常有名醫為阿暖切脈,我自知身子不算健朗,亦小心將養著,不會出差錯。”

她說完,側眸便見周涵無甚表情,卻仿佛似笑非笑瞧著她,更有些好整以暇的冷淡。

仿佛他早知她不說實話,對她心性更是了若指掌。

可轉眼,他的神情卻還是緘默無言,跟塊木頭樁子似的。

鬱暖覺得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她已經做的夠小心,不可能會被他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