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2 / 2)

除了隨行浩浩蕩蕩的兵馬之外,便無太多矯飾,也並無妃嬪女眷隨行,不曾動過百姓獻的女人,隻下榻於先帝時便建的行宮裡,多數時候都在和地方官員繁忙議事,籠絡點撥些年輕文人,探察各地水域治理和練兵情況,也並不大肆辦宴遊河。

可以說,皇帝下巡並沒有更多花裡胡哨的事體,除了民間的一些杜撰的花邊傳聞以外,他甚至沒有興趣,去打擾任何百姓的日常生活。

然而這時,皇帝卻還不曾到達豐都岸。

由於連日來的大雨,豐都位於清河上遊並無多少危險,但如發洪澇,下遊各縣城則會收到波及。鬱暖遲鈍接受到信息的時候,卻聽聞皇帝已經到了豐都下轄的雲縣,在那兒勘察各樣水勢治理情形。

鬱暖捏著手裡的糕點,捧著肚皮,瞬間有點食之無味。

事實上,她自己也不懂得自己這是什麼心情,隻是覺得忽然吃用不下了,仿佛有什麼在心頭梗住了,是還沒有結束的重要事體,令她無心旁事。

周來運家的見她這般,習慣性的為她端上一碗甜湯,哄著她吃用道:“夫人啊,不要擔心,咱們管咱們的事兒,這陛下南巡,與咱們有何乾係?您多用些,省的到時又餓的燒心。”

鬱暖想想也對,即便也不知道過往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的一件事實便是:對於戚皇來說,女人就和鮮花一般,不僅有有限的保質期,而且在姹紫嫣紅,百態儘妍下,他算不得有任何鐘愛和偏好。

在這種情況下,人家皇帝陛下是來做正事兒的,她到底為什麼自作多情到覺得他會上門找她?

誰給她的勇氣?

鬱暖頓時覺得,手上的糕點又變得色香味俱全了。

她小口小口的吃著,溫熱的內陷流入舌尖,是帶著點酸的甜味,隱隱有些辛鹹,卻叫她覺得很滿足。

是的,鬱暖最近命廚房改良了糕點,又把各種奇怪的味道皆摻雜在一起,很是享受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味覺上的改變卻令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很奇怪?

但……真的很好吃嘛……嗯再來一口喵?

隻是,麵對身邊都是侍候的下人,她也不好意思拿一塊叫人嘗嘗,再伸長脖子眼巴巴問人家:你覺得好吃不?是我口味有問題,還是你口味有問題?

這就有點過分了。

好在並未真的發洪澇,皇帝在位這些年,對於治河從未鬆懈,並把先帝時的治理方針都作出了一係列的調整,聽聞今年的雨下的不算小,風也大,但由於整治恰當,猛漲的水位皆疏入北流,未出現難以控製的局麵。

鬱暖聽到此,便沒有再關注下去了。

因為月份有些大了,她每日沉睡的時候也在增多,大夫說是由於她本身便體弱,懷胎時精氣神不足,除了睡覺以外也該下地多走走。

鬱暖深以為然,畢竟相比起其他的孕婦,身為心臟病、孕期高血壓兼各種傷病於一體的她,並沒有資格不動動啊。

有道是,肥宅一時爽,生娃火葬場。

於是在周來運家的極力勸說下,鬱暖決定還是……要去院裡走走。

坐畫舫她怕顛,逛街怕累,聽戲嫌吵鬨,江南也沒什麼認識的好友,也沒興趣花錢。

總之不肯出門,半步都不肯,撥浪鼓搖頭。

周來運家的:“…………”

某日中午,鬱暖胃口缺缺的用了口湯,便準備去前院的牡丹園裡頭晃兩圈。

這算是她的必備功課了,也不知為甚,這個牡丹園就是很合她意向,三三兩兩的粉牡丹挨在一塊兒,嬌柔的顫著花瓣,隨風搖曳,煞是動人。

鬱暖扶著腰,慢慢走動著,心情漸漸澄澈緩和。

然而,當第一滴雨水落在她發髻上,鬱暖懷孕時略有些暴躁的脾氣又迅猛竄上頭頂。

她覺得肚裡的寶寶都在踢自己,又有些不高興,臉一下耷拉下來,蔫蔫的。

等她逛完花園再下雨不好嘛!

不好。

於是身為主人的鬱暖,隻得匆匆像落湯雞一般,跑去涼亭裡頭避雨。

她看著外頭大雨蒙蒙落下,心情像是被甚麼黏著了,濕噠噠滴水泛潮。

又過了一會兒,大雨還是沒停,反愈下愈大。

周來運家的從院外趕來,向她匆匆行禮道:“夫人,有外客來避雨,隻說是附近餘姚山上的香客,行至半山腰才發現落了大雨,借您屋簷一避。”

鬱暖一臉懵,仿佛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來這座莊子避雨啊,周來運家的提醒道:“仿佛還是權貴人家,咱們不能敷衍過去啊,夫人。”

鬱暖想想也是,於是問道:“安置在哪裡?”

周來運家的笑道:“奴婢來之前便利落安置完善了,就在這牡丹園中的小院裡。乃是從外門抄遊廊進內安置的,故而並未叨擾您,這才來與您請示。”

鬱暖覺得周來運家的,真是詭異的懂得她的習慣啊。

她看了看自己被雨淋濕的袖口,輕聲道:“既是權貴人家,我也不好冷落,如此便去吃杯茶,招待一番。”

由於就在牡丹園,即便她再懶,也沒道理繞過貴客直接走掉,於是便由周來運家的扶著,撐著油紙傘一點點往裡頭走。

中上未用多少膳食,鬱暖這時候才覺得餓,麵色都有些蒼白,於是心頭便執著的想著,等會子她要立即招待了客人,再歸去吃東西。

踏過濕潤的青磚,她從朱紅的遊廊往裡頭走,會客的正廳敞亮著,卻寂靜無聲,鬱暖隻能聽見外頭豆大的雨珠墜落,拍打窗棱和蕉葉的聲響,在遊廊裡聞聲卻零碎而靜謐,撫平了她的一點燥意。

裡頭的權貴公子坐在窗邊吃茶,她隻看見一角鏤花的軒窗半開,外頭是零落委頓的粉牡丹,被大雨零落的無比可憐。

光影裡,那個男人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握著茶盞,左手上有明黃的佛穗垂落,他的聲音平淡溫和:“在下上香途中路過貴莊,無奈大雨忽至,故借夫人寶地一避。”

鬱暖慢慢垂眸,濃密的眼睫像小扇子,使她瞧著精致而柔弱。而少婦纖細的皓腕托著腰椎,承受著懷孕後期的酸痛難支,瞧著瘦伶伶的可憐。

由於精神上的倦怠,她的聲音微弱卻溫柔:“大雨留客,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