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2 / 2)

鬱暖有些驚恐的顫著眼睫回頭看著周來運家的,而周來運家的頭更低了些,都快戳進地裡去了。

鬱暖立即頓住腳步,死也不肯往前了,隻聲音低柔道:“我不去啦,小小一民婦,怎好叨擾……貴客呢?”

大師很理解的點頭,卻道:“然我們已至院裡,施主不與貴客吃杯茶再走?”

鬱暖才發現,自己之前一直在想事,跟著方丈走路也不知拐到什麼地方。

她的緊密呼吸著,退後兩步,蒼白著臉柔弱道:“我的肚子有些不舒服,一抽一抽疼的厲害,現下進去便是驚擾了貴客,這怎麼好的……啊,疼……難受……”

大師的麵對著鬱暖,神情有些古怪,或許是他活到這麼老,也沒見過這麼嬌縱不講道理的貴婦人,或許是因為,他看見了鬱暖身後的男人。

然後,鬱暖便聽見屬於男人的淡淡嗓音:“傳大夫來,給她瞧瞧,到底哪處疼。”

鬱暖的肩膀一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咪,手指揪住袖口,卻不敢轉身。

方丈雙手合十,無奈告辭。

塵世中的癡男怨女,恩怨糾纏,實在太複雜奇妙,即便是皇帝也無法幸免,他這出家人還是罷了。

周來運家的深吸一口氣,對鬱暖背後的方向一禮,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滿眼都是擔憂,卻還是退下了。

鬱暖聽到男人平緩道:“昨日承蒙夫人招待。”

她隻好轉身,垂著一張蒼白的臉,這下肚子徹底不疼了。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卻聽見麵前的男人沒有什麼語氣道:“卻不想,在下與夫人這般有緣。”

鬱暖聽了想打人。

她還是抿唇輕聲道:“……是,有緣。”背後冷汗直冒。

他微微一笑,示意道:“且坐。”

鬱暖不看他,卻看見他麵前的棋盤,錯綜複雜黑白廝殺,橫豎她是看不懂的。

男人一席樸素僧衣,肩寬而修韌,他將棋子一粒粒收納回盒中,垂落的明黃色佛穗微擺,吸引著鬱暖的視線。

微風吹過,樹上的落葉簌簌落下,在棋盤上,在她的發頂,她隻是垂著纖細脆弱的脖頸,一言不發,乖巧的很。

男人把黑子往她麵前推,平靜道:“對弈一局?”

鬱暖頓了頓,有些慚愧道:“……我隻會下五子棋。”

他沉默了。

鬱暖覺得,如果原身是鬱大小姐,那一定會恨不得掐死她。畢竟身為長安第一才女,博古通今不說,下棋怎麼能不會?那和草包有什麼區彆?

是的,她承認,她就是草包本包。

所以還是不要獻醜了。

灰色僧衣的男人沒有再說話,但如果鬱暖抬頭,便會看見他眸中淺淡的笑意,但大體上他還是沒有甚麼神情的。

很快,便有大夫提著箱子進院,跪在一處行禮。

男人並不避諱道:“平身。”

他又慢慢道:“給夫人診脈。”

大夫見鬱暖,尚有些詫異。

他不記得皇帝這次下巡帶了皇後出來,那是一點風聲也沒有的。長安城中最近也流傳著皇後有孕的消息,卻未被證實,也不知到底幾個月了,大多數人覺得確有其事,但陛下也從未親口提起。

卻不想竟然是真事。

鬱暖隻覺底下長了釘子,舒一口氣,儘量語氣柔和平靜道:“我先頭在家診過脈了,謝您好意,不必了罷。”

男人似乎笑了笑,帶著慢條斯理的語氣道:“賣壽材的丈夫聘的大夫?”

鬱暖的臉一下就紅的滴血,梗著脖子羞恥極了,坐在地上身量嬌小乖順,像隻被主人拎著脖子來回逗弄的兔子。

大夫:“…………”

所以陛下在說什麼?皇後在說什麼?打情罵俏還是真吵架了?

神仙吵架他真是一句也聽不懂!

接著鬱暖抖抖索索的任由大夫給她切脈,問的問題,回答的也十分乖巧。

大夫把大多數結論寫在紙上,給鬱暖口述的就比較容易聽懂:“因您懷了雙胎,故而用膳食上頭也要注意補足,平日裡用膳注意均衡些,再者雖月份大了,行路比尋常婦人艱難,也不要避諱多動……”

鬱暖聽了一堆,腦中轟隆隆電閃雷鳴,耳朵也不好使了,整個人呆若木雞。

她懷了雙胞胎?

鬱暖簡直難以接受。

她太了解自己的身體了,雖然不至於說強弩之末病入膏肓,卻也比尋常人脆弱,生一個便要了命了,說不得九死一生去陰曹地府記上名姓兒了。

兩個……那豈不是完結?

她摸著肚子的手,一下下的緩緩冰冷起來,像是所有的熱度都被孩子吸附走了。

鬱暖有些怔然的抬頭,終於對上男人沉黑淡靜的眼眸。

鬱暖不知怎麼的,眼眶酸酸的,淚水順著麵頰流下來,鼻頭都泛了紅,胸口起伏著有些抽噎的前兆。

她覺得自己要死了。

這種體質還懷雙胞胎,老天儘折騰她。

她又捂著臉,覺得自己不分場合,十分丟人了。可是麵對他,不知那是什麼樣的心情,她隻想哭的更大聲些。

剛開始哭的原因,或許是恐懼,可是後來又滋生了微妙的轉變。

她太過投入,令大夫也目瞪口呆,訥訥的不知怎麼說,場麵一度失去控製。

感官麻木時,她的腰間卻有沉穩的觸感,她反應過來之前,卻被男人毫不拖泥帶水的一把抱上桌案。棋子嘩啦啦掉在青磚地上,黑白交織淩亂,也敲在鬱暖心頭,而雪鬆清冷優雅的香氣,卻令她忽然放鬆下來。

男人屈膝在她麵前,他高挺的鼻梁,幾乎要觸碰上少婦的鼻尖。

皇帝用微涼的指節,為他的小姑娘一點點拭去淚水,明黃色的佛穗在她麵頰上,沾染上她的眼淚,使她麵上絲絲癢。奈何淚水卻越擦越多,她哭得愈發起勁。

鬱暖聽見男人低柔的聲音,在她耳畔:“很早前,大夫很早便同朕道,你懷了雙胎。”

“朕怕你恐懼,便不舍與你講。然最近朕才覺得,當時的做法並不正確。”

他像個長輩般諄諄善誘,嗓音平和而溫靜:“我們阿暖,不能遇事就躲。要懂得去接受它,越過它,懂麼?”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