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斷契斬姻緣(1 / 2)

桑遠遠感到頸間乍然一鬆, 大蓬新鮮的空氣湧進胸腔, 嗆得她滿眼是淚。

她攥著金簽,迅速爬起來,隔著朦朧淚霧,望向這個製住了薑謹鵬的黑衣人。

他的臉比她記憶中白了許多, 白到近乎透明。

他把一隻手摁在了薑謹鵬的頭頂, 一邊誇他‘乖’, 一邊輕輕緩緩地拍打著。

每拍一下,那薑謹鵬的身體便矮下一截,莫名有些喜感。

但當桑遠遠的視線落到薑謹鵬腳下時, 心中便隻餘駭然了——這個人並不是被嚇軟了腿,而是整個身體已變成了木頭一樣的材質, 幽無命每拍一下,薑謹鵬的一截腿腳便與瑪瑙地麵相撞,碎成四散的木屑。

那張瘦長馬臉擰成了一個極扭曲的弧度,顯然是痛到了極點,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幽無命並不看他, 隻慢條斯理地對桑遠遠說道:“小桑果,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這個逃犯?”

薑謹鵬已隻剩眼珠還能動了, 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在眶中瘋狂地亂轉, 那求饒之意活生生從眼睛裡溢出來, 眼淚嘩嘩淌過臉龐, 駭到極致、悔到極致。

桑遠遠想要張口說話, 忽然便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

“你活該!”幽無命咬牙笑著,眼尾微微泛紅。

下手卻是更利落了幾分,把那薑謹鵬拍成了半截木頭樁子。

薑謹鵬已隻求速死了。

幽無命卻不再動他。

他隨手把刀反背回身後,不知碰到了什麼東西,他重重一怔,換了個角度收刀。

他走了一步,站到了她的麵前。

兩根冰冷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

方才為了保持清醒,她咬破了舌尖,此刻仍火辣辣地痛。

幽無命循著血的味道找到了她的傷口,他帶著濃濃的惡意,好似要透過這小小的傷口,噬儘她的血肉。

剛剛擺脫了生死危機,她的腦海裡隻覺一片白茫懵懂,她呆呆地配合他,渾身的力氣好似都被抽空,幾乎站立不穩。

她忽然發現他的呼吸比她更不穩。

她的神智猛然回籠。

這個吻,分明隻是單純的懲罰,他的呼吸不該亂成這樣。

旋即她聽見了他的心跳。哪怕在那鋪天蓋地的冥魔巨浪中七進七出,他也從未亂過半分的心跳,此刻竟跳得有一搭沒一搭。

再加上時不時飄入鼻尖的血腥味道……

他受傷了。

桑遠遠睜大了眼睛,吃力地推開他。

幽無命正要發作,卻見她的眼睛裡滿是關切,正抓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

“哪裡傷了?”

他怔住。半晌,很不自在地皺眉道:“沒事。”

桑遠遠正好繞到了他的背後。

便見一支泛著紅光的鐵箭直直釘在他的背上,幾乎透體而過。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你……”

幽無命有些懊惱,反手出刀削斷了身外的那截箭,暴躁地說道:“說了沒事。”

她依舊淚汪汪地瞪著他,圍著他轉,一邊察看還有沒有其他的傷,一邊顫著手想要去碰他的傷口附近。

“你是專程來救我的嗎?為了救我而受傷的嗎?箭,得趕快取出來才行……”

他的黑眸中浮起了不耐煩,很粗魯地抓住她:“彆轉了!”

“哦。”桑遠遠老實地站定在他的麵前。

“救你?”他涼涼地笑了下,“若無薑謹鵬,那麼此刻正在對你做那些事的人,便該是我了。”

她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視線落在他的喉結處。

“不過此刻我全無興致。”他眯了眯眼,回身抓起薑謹鵬那半截身體和地上的斷箭,輕飄飄地說道,“今夜你沒有見過我。”

他跺了下腳,滿地碎木屑頓時散成了肉眼看不見的粉塵。

他輕身一掠,掠到了殿門口,拉開門,正要踏出,忽然頓住。

他沒有回身,聲音低低地飄了過來:“……好。”

話音未落,黑色身影一閃,遁入那一片漆黑的迷陣密林中。

桑遠遠看到有個很奇怪的東西在給他引路,一片黑暗之中看不太清楚,隱約隻見一個半人高的輪廓,讓人感覺陰森詭異。

幽無命的身影剛剛隱沒,桑遠遠便聽到耳旁響起了清晰無比的破碎聲。

就在幽無命消失的地方,桑州王那鐵塔一樣的身軀轟隆一下撞了進來。

桑世子緊隨其後,父子二人的眼睛裡都燃燒著熊熊怒焰。

“閨女!”“小妹!”

幾名宮中高手掠進殿中,四散檢查。

桑遠遠注意到,其中一人背上背著一張泛紅的黑弓,箭筒中的箭明顯少了幾枝。

很快,這幾個高階侍衛便從宮殿四角挖出幾隻邪氣四溢的搖鈴。東南角也發現了一條黑漆漆的密道,不知通往何處。

桑氏父子一左一右攙住了她。

“是薑謹鵬。他聽到動靜便跑了。”桑遠遠鎮定地告狀,“他說他要殺了我,嫁禍給薑謹真,因為薑謹真曾在這裡害死過很多人,查一查便能查到。”

背弓的那名侍衛濃眉緊皺:“我射中的刺客實力超絕,不像是薑氏小輩。尋常人,絕無可能生受我一箭之後還有餘力逃脫。”

桑遠遠冷笑:“嗬,我險些遇害,豈會連凶手是誰都能認錯?莫不是大人想要息事寧人?若是這樣不妨直說,我自當配合——大人們守衛的帝宮固若金湯,今夜無事發生,我誰也沒有見過!”

話一出口,她不禁怔了下——自懂事起,從來也沒有用這般尖酸刻薄的語氣對人說過話。

她到底是在替幽無命打掩護,還是在氣這個人傷了他?

背弓的侍衛怔了下,急急垂頭告罪:“我等保護不力,稍後自會向帝君請罪。”

桑氏父子冷冰冰地注視著他們,滿臉都是嫌棄。

“走,不住這個鬼地方!”一家三口大步踏出宮殿。

圓月當空,一座鐵塔帶著瘦瘦的兩小隻,站在寬敞的甬道上吹冷風。

方才父子二人聽到外麵有追拿刺客的動靜,放心不下桑遠遠,到她的住地查看,這才發現她出了事。

帝君的貼身老侍很快便趕了過來,一連串賠罪,弄得桑州王都有些不好意思,在桑遠遠的勸說下,父子二人偃旗息鼓,隨著老侍進入內廷,住進了新的寑殿。

這一回,桑州王父子說什麼也不肯離開桑遠遠的身邊了。她坐在玉榻上修煉,那對父子便把眼睛瞪得像燈籠一樣,杵在她邊上守著。

桑遠遠其實並沒有入定。

幽無命離開前的模樣一直在她腦海裡回蕩,擾亂了她的心神。

他背上那支入骨的箭,還有他說……

‘……好。’

好什麼?什麼好?

該不會是……回應數日前,他沒有回應的那句話吧?

那日,戰爭一觸即發,她藏到車廂裡,懸著心,捏碎玉簡,對他說,等到她解契和離,他再上門提親可好?

難道是這個?

“爹,”桑世子壓著嗓門,鬼鬼祟祟地對桑州王說,“小妹不是木屬麼,怎麼修煉時臉蛋發紅?該不會是煉岔了吧?”

“嘶——”桑成蔭登時急眼了,“那該如何是好!”

“回頭我走一趟風州,問風白鸞討那木靈固玉晶來給小妹用。”

“行,”桑成蔭拍板,“他若不給,搶了便是,我將兵馬囤在關外接應你。”

桑遠遠趕緊睜開了眼睛,無力歎息:“爹,哥哥……”

她這是,進了什麼盜匪窩啊?

……

下半夜,侍奉的侍女引桑氏三人各自沐浴三道,用上厚重華貴的香熏,然後穿過一座座白玉橋,向著帝君的禦殿行去。

此時,天邊仍掛著幾粒亮星。

廣場上,紅布裝裹的儀鼓被金裝武者擂響,踏著鼓聲,桑氏王族走向大殿。

雲境的局勢與周天子分封諸侯有些相似,麵對手握重兵的各州君王,帝君並不會用強權壓製。情麵禮儀上的事情,雙方都會做得十分到位。

侍者引頸長聲,宣桑州王覲見。

桑遠遠跟在父兄身後,緩步踱上五十級白玉階,踏上寬闊露台。隻見左右兩側各立著一隻鎏金亭爐,爐中熏煙嫋嫋。

氣氛凝重肅穆,紅日恰恰好探頭,將第一縷曙光灑向大地。

清煙泛起了淡淡紫紅色,此情此景,更顯神聖莊嚴。

正殿富麗堂皇,金光燦爛。

左右侍立著百官,桑氏三人目不斜視,踏著鋪設在殿中的毯道,徑直來到階下。

施過王禮之後,便緩緩抬頭。

隻見殿頂垂下赤金鮫紗,隔著紗霧,女帝君的容顏隻能模糊窺見,隻見她身穿金紅的華服,頭挽高髻,戴著赤金重冠,紅唇如烈焰一般。

“桑州王辛苦。”

女帝的嗓音與桑遠遠想象之中差不多。莊嚴穩重,威儀十足,帶著厚重的尾音。

略有一點耳熟。

桑遠遠思忖半晌,想不起是哪個聲優曾配出過這樣有質感的聲音。

桑州王收起了粗魯狂放,正兒八經與女帝對答幾句之後,便令侍者將幾份文書奉上。

其實韓州西境發生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瞞得過手眼通天的帝君,這一來一回,不過是做足情麵,定下個最終結果而已。

誰也沒有提起昨夜之事。這種事通常不會放到明麵上來處置,況且薑謹鵬也還未落網,帝君亦是在等待消息。

麵見帝君之後,有侍者上前,將桑遠遠引出了正殿。

女子是沒有資格旁聽政事的。

桑遠遠本也沒興趣待在殿上聽桑成蔭彆彆扭扭地凹官話,她跟在侍者身後,穿過正殿東麵的回廊,準備到偏殿等待。

身後忽然又鳴起了儀鼓。

年長侍者悠長的聲音傳遍殿前:“宣——韓州王覲見——”

桑遠遠駐足回身,遙遙望去。

韓少陵到了?!看來桑成明之事,已有結果了。

就在桑遠遠回眸之時,韓少陵心有所感,舉目望向側廊。

隔著殿前的大露台以及大半個回廊,彼此都無法看清對方的容顏。

視線若有似無地交彙,韓少陵忽然一震,竟是撇下了引路的侍者,大步向著側廊追了過來。

桑遠遠:“……”

“桑王女?”侍者輕聲喚她。

桑遠遠趕緊回轉身,道:“快去偏殿。我累了。”

殿門剛合上,便聽到腳步聲飛速掠至,一隻大手摁在了雕花木門上,殿門口的侍衛急急攔下。

“韓州王,休得無禮!”

韓少陵好聲好氣地告了罪,然後衝著緊閉的殿門,朗聲道:“我知道是你!可否出來見我一麵?”

這道身影,每日縈繞在他的夢中,他隻消看見一個剪影便能將她認出。這樣柔韌筆直的脊梁,除了她,再不可能有第二人。

當日在戰場上他已是把自己的臉皮和自尊扔到了這個女子的腳下任她踐踏,麵對她,他早已隻能破罐子破摔了。

桑遠遠無奈地回道:“韓州王,你這樣未免太過失禮。”

在戰場上遇見他的時候,她用的是假音。

此刻也是。

隻是今日恐怕瞞不過去了。他一問門外侍衛,便會知道躲在殿中不願見他的女子,正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韓少陵的聲音帶上幾分低落:“我以為此生再無緣相見的,今日,確實是唐突了。”

桑遠遠歎息著同他商量:“韓州王不如先把和離的事情辦了?”

韓少陵的身影猛地一震。她這是在暗示什麼?!

他的語氣染上了幾分輕快:“我此番入京,正是要處理此事。”

“那便速去。”桑遠遠催促。

“好!”韓少陵當真掉頭便去了。

他一時熱血衝頭跑了過來,此刻心中已知大不妥。

又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居然牽掛著自己和離的事,他覺得腳下的路好似飄了起來。

即便被帝君怪罪,亦是值當。

這種心情他從未有過。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麼牽引,離他越來越近……

桑遠遠忐忑地等待著。

日上三竿時,帝君與二王的會麵終於結束了。

桑州王父子在侍者的引領下來到偏殿,笑容都有些不自然,顯然桑成明的事情還是害這對父子吃了掛落。

叛逆桑成明走投無路,竟帶著心腹,全部跳下了冥淵,死無對證,這件事一時成了無頭公案。

“小妹,走。”桑世子道,“那韓少陵正在後殿等你和離,這便去與他了斷——小妹應該沒有心軟吧?咱可千萬彆在他麵前示弱,他那人,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桑州王大手一揮:“沒事,他韓少陵再好,也隻一個而已。回頭爹給你張羅選婿,挑他十個八個來,以量取勝,嗬嗬嗬嗬……”

桑遠遠:“……”

她歎息:“我怎會反悔,隻擔心他那邊出什麼夭蛾子……”

一提這個,桑世子頓時豎起了兩道漂亮的眉毛,呸道:“小妹你當真是太過天真,你以為這韓少陵對你仍有餘情麼?非也,他那恨不得和你撇清關係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真是氣煞人也!”

“走吧,”桑遠遠輕歎,“路上,我再與哥哥細細說一說。”

兄妹二人在侍者引領下繞過後廊,來到帝君接見臣子、處理繁雜冗事的後殿。

還未踏進殿中,便聽到了韓少陵堅定的聲音:“帝君不必再勸,此事已無轉圜餘地。桑氏王女既安然無恙,那還請帝君速召她前來了斷前緣,再拖,我亦不會改變心意。”

桑世子一馬當先踏入殿中,行過王禮,便冷笑道:“韓州王這話,說得好似我桑氏要賴著你一般,今日在帝君麵前,我桑不近就把話撂下了——誰要反悔,豬狗不如!”

桑遠遠:“……”直到今日,她才知道這個哥哥的大名居然叫桑不近。

桑家老兩口這個取名水準,實在是不敢恭維。

韓少陵被他一激,便也笑了起來:“桑世子也不必拿畜生來說事。此事本就是你桑州的意思,不管你們是欲擒故縱也好,以退為進也罷,總之,和離書我已簽下了,斷無反悔的道理。無論是我,還是你們。”

他輕笑著,語氣疏離客套地繼續說道:“桑氏王女容顏絕世,哪怕二婚,想必也有大把王孫貴子上門求娶,無需擔心下半生無有著落。”

這話說出來,便已是自動把桑遠遠降了一個檔次。本是國君之妻,再嫁便隻能退而求其次。

桑世子微微眯起了漂亮的眼睛:“那還真不需要你來操心了。”

韓少陵微笑:“桑王女怎地遲遲不……”

眼風向後一掠,恰好看到白衣女子盈盈施禮。

“見過帝君。”

女帝君端坐在黑金大書桌之後,金紅華服迤至左右兩側,眼尾紋著赤色飛鳳,朱紅的唇,豔色迫人。

至美至豔,卻不帶半絲媚氣,隻見莊肅。

女帝君紅唇微啟,緩聲道:“這麼一個絕世佳人,韓州王,你也舍得。”

桑遠遠不禁再度一怔。

她一定在哪裡聽到過這個聲音。

韓少陵的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了桑遠遠的身上。

那一瞬間,桑遠遠親眼見證了何謂五雷轟頂。

隻見青年王者的腮幫子上密密麻麻地浮滿了雞皮,鬢角毛發根根倒豎,眼眶生生撐大了一圈,嘴角顫抖,上上下下地掃視她。

魂牽夢縈的身影,與眼前佳人,逐漸重疊。

桑遠遠很有禮貌地朝他笑了笑:“韓州王早已應了我,自然是不會反悔的。”

“好吧,”女帝君遺憾地說道,“既然雙方意已決,那吾也不再多勸,便這般吧。”

她輕輕點了點頭,隻見侍者躬身上前,取了她點在金蔻長甲之下的婚契與同心契,奉到了韓少陵與桑遠遠的麵前。

一把小小的火金劍放置在契書之間,隻要用它割開兩份文契,它們便會自動焚毀,了結一切。

“怎、怎會是你……”韓少陵搖搖欲墜。

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女子,不是幽無命的女人嗎?怎麼可能是桑遠遠?桑遠遠身上,可是有同心契啊!她怎麼能是幽無命的女人?!幽無命沒碰她?這怎麼可能!

桑遠遠禮貌地微笑道:“韓州王是真英傑。哪怕已決意與我和離,在戰場之上還是屢屢相護,這份友誼我心領了。桑州與韓州,結姻不成情義在,未來必守望相助,共護雲境太平。”

韓少陵難以置信地搖著頭。

桑遠遠微笑著走近,毫無芥蒂地牽起他的手,一起放在了那柄火金小劍上。

他在抗拒,滿是厚繭的手不自覺地回縮。

但那隻柔柔軟軟的小手,卻堅定地覆住他半邊手背,絲毫不容他後退。

他的心臟瘋狂地抽搐,他瞪著她,根本不信。

在他的記憶中,桑遠遠和夢無憂一樣,都是嬌嬌弱弱的女子,那種略帶一些矯情的,時刻需要人好生嗬護的嬌花。

她,怎會有那樣柔韌端直的脊梁?

她是桑州王女啊!怎會在那戰場上,拎著刀,便這麼混在一群大兵中間,砍翻一頭頭冥魔?!

不是見了一點血都得受驚不淺麼?!

他實在沒有辦法把記憶中端莊柔弱的桑氏王女和那道堅韌筆直的身影聯想到一處。

方才他甚至以為她是帝君派去行刺幽無命的女將軍。

“我……”

那隻小手已牽引著他,將火金小劍的劍尖抵在了婚契上。

女帝君嗬嗬笑了起來,道:“韓州王,心軟了麼?莫說是你,便連吾,亦是覺得這柄小劍重逾萬鈞哪。此刻反悔倒也算是懸崖勒馬。”

韓少陵死死抿住了唇。

“嗤——”

婚契被金火點燃。

韓少陵反客為主,反手握住了桑遠遠的小手,寬大的手背上青筋乍現,他帶著她,極重、極重地劃過婚契,將之一分為二。

她不禁偏頭看他。

便見青年王者薄唇緊抿,滿麵堅毅。

他垂著眼皮,盯著那張被金火點燃的契書。

他依舊攥著她的手不放。

“我若此刻反悔,想必叫你看低一生。”他艱難吐字,“待王女歸桑,韓少陵,將再度誠意求娶。”

桑遠遠:“……”

不得不承認,這一幕還挺浪漫。金火之屑浮起,映亮了對方英俊的麵龐。他目光灼灼,鄭重其事。

明明是在離婚,卻莫名有種許諾一生的錯覺。

韓少陵的唇角浮起了微笑,瀟灑利落地將火金小劍的劍尖抵在了同心契上。

“當日締結同心契,我心中所求,隻是貌美無雙的桑氏王女。”

劍尖劃過,契帛燃起火光。

“今日解契,我卻知道,自己是為何人心折。”

他緊緊攥著她。

同心契影響的不僅僅是他,此刻契書被割開,她亦是感覺到一股奇異的酸澀自心口湧出。

韓少陵顯然再一次把它錯認成了愛情。

他的眼底已泛起了淚光,把她的手攥得生疼。

“桑王女,請你垂憐,若是他日再嫁,給我一個與旁人公平競爭的機會。”

韓少陵不信桑遠遠會對幽無命有什麼好感。在這雲境十八州,他韓少陵,仍是首選的夫婿。

“韓州王,我會考慮。”桑遠遠禮貌地頷首,“可以放手了嗎?”

此刻若說什麼恩斷義絕的話,倒顯得像是她仍然掛懷舊事,與他置氣一般。

她這般從容,倒是令韓少陵眸中又多添了一重心碎。

他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女子根本不在意他的那些事,什麼舊情,什麼夢無憂,對她完全沒有分毫影響。

他仍抓著她的手,好似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