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世子立在城下,興奮得雙眼通紅。
先鋒軍已殺入城中,幽軍節節敗退,幽無命卻還立在牆頭。
若這是空城計,那麼他冀樂池,便是將計就計!
轉眼之間,幽無命已被圍困在小小的城牆上,要塞守軍逃向後方,把這個主君拋棄在了這座空城中。
冀樂池眯著眼往上望,隻見幽無命身邊,立著一個嬌小的身影。她穿著黑色的戰甲,披著大紅的披風,身姿異常窈窕。
距離太遠,容顏看著有些模糊,卻已能看出她美得驚心。
她端正地立在那裡,像一株玉樹,又像一捧新雪。
冀樂池忽然覺得,讓桑王女給自己做正夫人,好像也不是不行。
“活捉桑王女,不許傷她一根寒毛!”
冀樂池咽喉發乾,重重一揮手,下了總攻命令。
“上啊——”
大軍瘋狂湧上城牆。
幽軍的抵抗比想象中更加頑強。雖然守軍已所剩無幾,但留下來的好像個個都是以一擋百的精英,他們堵著狹小的城牆道,守株待兔一般,來一個殺一個。
幽無命把一雙慘白的手撐在了牆垛上,身體微微向外探。
冀樂池下意識地慫了下。
他用雙方此刻的兵力對比醒了醒腦,深吸了一口氣,仰著頭與幽無命對視。
“冀世子,”幽無命一字一頓,嘲諷滿滿,“我好害怕。”
冀樂池狠狠罵了句臟話,緊了緊握劍的手,跳上戰騎。
“世子!”親衛急道,“不可冒險!”
冀樂池冷笑:“整個幽渡口都已被我攻下,不過是一個幽無命而已,就算他沒受傷,今日也插翅難逃!”
他一扯韁繩,衝向要塞敞開的大門。
親衛隻能急急跟上。
恰在此時,腰間的玉簡開始瘋狂閃爍。
冀樂池隻能勒停了馬,取出玉簡。
“你那裡怎樣了?祭典出了狀況,桑成蔭那個老鬼搞事情,帝君已下令停止征伐幽無命!”冀州王的聲音鬼鬼祟祟地飄出來。
冀樂池哈了一聲,道:“父王!再給我一刻鐘,我必拿下幽無命的首級!此刻說休戰?遲了!”
“速度要快!”冀州王急急叮囑,“平、章、薑都已撤軍了,為父假稱聯絡不上你,且再拖一拖,你一定一定,在一個時辰之內殺了幽無命,否則為父不好交待。來不及細說了,你動作一定要快!”
玉簡破碎。
冀樂池眯起眼,再度瞟了瞟城牆上桑遠遠那道筆直的身影。
“嘿,桑成蔭那個老家夥,還當真是愛女如命啊,謀逆這等大事,竟也能替幽無命求下情麼?帝君也能應了他?!嘿,看來,得桑王女者,得桑州哪!”
他偏了偏頭:“全力攻下城牆,一刻鐘之內拿不下幽無命,所有人提頭來見!”
攻勢更加凶猛。
冀樂池領著親衛衝進城門,勇猛無比,瞬息之間便將一條通道中的守軍殺得丟盔棄甲。
他豪情萬丈,蹬蹬蹬率先爬上了城牆。
一上城牆,便看見幽無命麵色蒼白,被親衛圍護在圈中,好像風吹一吹便要倒下。
“幽州王,對不住了!”
這冀樂池倒是行事乾脆,他重重一揮手,身前排出整列強弓勁弩,直指幽無命。
幽無命輕咳一聲,抬起手中玉簡。
“天都已下了撤軍令。冀樂池,你這是在做什麼?”
他的聲音不大,在這狂風之中,更顯出了幾分虛弱。
冀樂池本還有些緊張,此刻一看,發現幽無命果然是到了窮途末路,心情不禁鬆下了大半,吊著眼眶,呲著上唇,笑道:“幽無命啊幽無命,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還需要問麼。”
“自然是,”冀樂池笑肌抽搐,“取你腦袋,奪你女人!”
“哦?”幽無命淡聲道,“不顧天都諭令麼?”
冀樂池鼻孔都在笑:“沒想到幽州王居然這麼天真?真是天真得可笑啊!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知道麼,何況……父王假稱與我聯絡不上,我,可沒有收到什麼狗屁諭令啊哈哈哈哈!上!給我殺!”
麵對必死的敵人,他倒也無需遮掩。
幽渡口的新官守備緊張兮兮地站在一旁,瞄了瞄手中的記靈珠,連吸好幾口氣來平複心緒——這裡和平得太久了,乍然被這麼多箭指著,他總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垂到了褲衩裡,慌得不行。
“殺——”
冀州軍彎弓、搭箭。
幽無命垂下頭,陰陰地笑起來。
笑聲雖低,卻讓人冷到了骨子裡。
誰也沒看清他是怎樣出的刀。
隻見幽無命原本立足之地,留下了一個近半尺深的足印,道道蛛網般的裂紋向著四方蔓延,而這個看起來半死不活的‘病患’,已借力躍至半空,刀鋒蕩起青色靈蘊,如泰山催頂一般,重重斬下。
倒抽涼氣的‘嘶’聲響起,下一瞬,整排弓.弩.手身首異處,倒得整整齊齊。
冀樂池的親衛急急將世子護在了身後。
驚懼慌亂,自不必說。
幽無命雙足落地,單手提著刀,額上濺到一溜血珠,襯著白慘慘的臉,陰惻惻的笑,當真像是殺神閻羅降臨到世間。
冀樂池一麵慌張後撤,一麵難以置信地嚷著:“幽無命!你一個人,難道還能打得過我四萬大軍不成?!速速投降,我留你全屍!”
幽無命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每踏一步,便有新鮮的血漿彙聚到刀尖,緩緩垂落在地,發出粘膩的敲擊聲。
隱約之間,好似有風雷之聲在應和他的腳步。
每踏一步,便有轟隆震顫,在腳下傳導。
“報——幽州將領阿古,率五萬軍,自北方襲來!我軍先鋒軍全滅!”一名冀人匆匆來報。
齊整的擂鼓聲,原來是萬蹄奔騰!
話音未落,隻見一隻穿雲箭激射而來,這報信小兵剛剛立起身子,便被那箭羽的勁力帶得橫飛起來,生生被掀下了城牆。
“撤,撤,撤!”冀樂池隻覺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揮著手,在親兵的拱衛下踉踉蹌蹌往後跑。
正在攻打城牆的冀州軍全被殺蒙了。
阿古率的那五萬軍,根本不是匆匆趕來的救援隊伍,而是厲兵秣馬,等待多時!
幽無命眯起了眼睛,唇角勾起狐狸般的笑容。
他抬起那隻沒拿刀的手,漫不經心地揮下。
埋伏在甬道內的士兵衝向城門,將那精鐵大門轟隆合上,一桶桶熔好的鐵水潑澆向那一道道丈把長、尺把寬的黑鐵門栓,將城門徹底封死。
甕中捉鱉!
他拎著刀,走到甬道口,忽然腳步一頓,回轉過身。
隻見那名嬌俏的女子正站在原地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裡,竟是露出幾分神往。
幽無命呼吸一滯。
“小桑果!”他朗聲笑道,“愣著做什麼,過來,隨我一道收割人頭!”
桑遠遠彎起眼睛衝著他笑。
上次在冥魔戰場,他殺得興起時,根本不記得身後有她這麼個東西。如今,他倒也開始懂得何為牽絆了。
冀樂池很快就被逼到走投無路。
阿古生擒了冀樂池,押到幽無命身前,摁跪在他的腳下。
短短一點時間,這個冀州王世子便像是從血水裡撈出來的一樣,狼狽得沒眼看了。
“要、要、要殺就殺!”他顫聲道。
“不急。”幽無命笑容溫和。
冀樂池的玉簡被搜了出來,奉到幽無命麵前。
幽無命那慘白的臉上掛起了和煦的微笑,輕輕捏斷玉簡,側耳聽著。
“哎呀呀呀呀——”玉簡對麵,傳出一個悲痛的呼聲,“帝君哪!是我無用,當真是聯絡不上犬子啊!底下傳信過來,說他一個時辰前,已領軍攻進幽渡口了!我真真是心急如焚,隻能祈求幽州王平安無事,平安無事啊!”
冀樂池臉色發白,張口想喊,被人狠狠卸掉了下頜。
“帝君啊!”冀州王還在玉簡對麵裝模作樣,“這小子翅膀硬了根本沒把我這個父王放在眼裡!您瞧,我早就知道幽州王乾不出那等叛逆的事,早早便到天都來說項了不是?”
“誰知犬子剛愎自用,趁我不在,自己領了兵就去了!回頭,看我怎麼教訓他!必須軍法處置!哎,這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幽州王真有個好歹,我真是,真是,看我不扒了冀樂池這不孝子的皮!”
冀州王的聲音繼續從玉簡中飄出來,在這滿地冀人的鮮血上徘徊不去。當著女帝的麵,冀州王顯然隻能把泛光的玉簡藏回腰帶裡,徑自說著話。
他故意這般大聲,便是想要提醒冀樂池,他那邊正與女帝答話,讓冀樂池不要出聲。
幽無命的笑容更加燦爛。
冀樂池神情灰敗,眼睛裡滿是絕望。
“哎……”玉簡之中,傳出女帝幽幽的歎息,“罷了,生死有命,希望上蒼庇佑幽州王罷!冀州王,你也不必太過自責。”
是女帝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桑遠遠猛地睜大了眼睛。玉簡中的聲音會有少許變形,恰好,與記憶中,某個女子慵懶濃烈的聲音對上了號。
她按捺住狂亂的心跳,調勻呼吸,緩緩偏頭,佯裝不經意地看向幽無命。
幽無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緩緩把玉簡湊到了唇邊。
“帝君。”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卻是帶著笑,異常地違和,“真不幸哪,冀州王世子,不知為何發了瘋,領著四萬人,硬要與我的五萬人正麵拚殺,不死不休。這下可好,刀劍無眼,太遺憾了。”
不待對麵作出反應,幽無命捏碎了玉簡,平抬著手,讓那玉屑碎碎地灑在了冀樂池的頭上。
“埋了,”他的聲音有幾分飄忽,“用記靈珠,好好錄了全程,給冀州王送去。告訴他,孤不愛見血,他想扒他犬子的皮,便自己來挖去。”
“是!”阿古抹了把臉上的血,“主君,這些俘虜怎麼處置?”
“一個不留。”
幽無命看起來有些疲累,他把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桑遠遠的肩膀上,一語不發,沉默地扯著韁繩,帶她離開了人群。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