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曲水流觴宴(1 / 2)

“我說我喜歡的人會飛!”

“彆想糊弄我。”幽無命強行繃著臉, “小桑果, 我可不是韓少陵那種蠢物!”

她肯定還和那韓州老狗聊了彆的!

隻見她小嘴一扁,眼眶立刻就紅了。

幽無命登時麻了爪,手忙腳亂把她攏進了懷裡,垂下頭來,不斷吻她的眼角,就怕她真的哭出來。

“剛不是還好好的麼, 怎說哭就要哭, 你彆哭,我又沒有不信你。我什麼時候不信你了, 從前那些一聽就假得離譜的話我都信了好麼。”他嘀嘀咕咕地說道。

“那, ”她破涕為笑, “我要和你說一些我從前的事情了,還要叫哥哥進來一起聽,你不許生氣。”

“嗯嗯嗯。”他很敷衍地應道。

黑眼珠一轉一轉,他心中在琢磨, 至於聽完了生氣不生氣嘛, 他自己說了算, 大不了換個方法收拾她就是了。

她牽著他,走到大殿中。

雲許舟和桑不近兩人尷尬地杵在那裡,像兩根木樁子。他也不招呼人家坐一坐!

桑遠遠頭疼無比, 上前一手拉一個, 把這對彆扭的家夥拖進了內殿。

四人坐在了窗邊的榻上。

桑遠遠猶豫片刻, 道:“不知哥哥還記不記得我及笄禮那一天發生的事情?”

桑不近見她神色鄭重, 便仔仔細細地思量了一番,斟酌著回道:“有些細節可能會有出入。印象較深的有幾件,一件是典禮快開始了,你卻跑到外頭去捉蠶玩,叫人一通好找。一件是,好幾個州同時向爹提親,其中便有韓少陵。還有一件便是自那之後,你就不再瘋鬨了,收拾了性子,從此規行矩步。”

對上了。

桑遠遠歎息一聲:“當年我在外頭捉蠶的時候,便已見過韓少陵了。他提及此事時,我記起了一些當時的心情,應該不會有假。爹爹曾說,我一見韓少陵就像變了個人,其實不是,及笄禮時我已是第二次看見他了,至多算是有些許好感,彆的,談不上。”

桑不近慢慢皺起了眉頭:“所以,什麼少女懷春性情大變,為了某人而溫婉賢淑,其實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不錯。”桑遠遠偷眼望了望臉色漸漸變臭的幽無命,輕輕拉住了他的衣袖,對桑不近說道,“哥哥你看,我如今對幽無命,已是生死相許的情意,你可曾見我性子有半分的變化?”

幽無命肩膀繃了下,旋即,極淡定,極漫不經心地望向窗外,擺出一副‘他們聊的天十分無趣’的樣子,卻恰好暴露了漸漸紅起來的耳朵尖。

桑不近頗有些無奈地看了桑遠遠一眼:“小妹啊……你真是口無遮攔!”

雲許舟冷眼瞟了他一下,哼笑道:“你若有小果一半爽快就好了。”

桑不近:“……”白皙的臉龐又一次開始漲紅。

桑遠遠可算是總結出了她這個哥哥的特色——扮成女人的時候爽朗大方什麼都敢說敢做,一恢複男兒身,就束手束腳像個鵪鶉。也不知道這奇葩的毛病該怎麼治?

她搖搖頭,摁下了老母親般的愁緒,繼續說方才的事。

“當時,我答應韓少陵的求婚,卻要將婚期推遲到六年之後,這般無禮的要求,為何父母和哥哥都沒有異議呢?”

這件事,桑遠遠著實是不解。

桑不近有些不好意思:“因為當時誰也沒把它當回事,還以為你是推托搪塞。我正好拿這個做擋箭牌,把那些上門提親的蒼蠅一個一個都給轟出去,那時候誰能想得到,你竟是真要嫁給韓少陵呢?”

桑遠遠:“……”這是把她往天上寵啊!所以這六年之約,說穿了隻是韓少陵單方麵的事兒,桑州就沒當真的。

“後來你便把自己關在房中,再不與我玩耍。”桑不近道,“我生氣,父親還把我揍了一通。後頭那幾年,我極少能看見你,送你的東西也都被你收去庫房,我偷偷看過,你根本連拆都不拆。”

說起往事,桑不近有些發蔫。

桑遠遠心中也十分難受。前一日還在柱上刻‘桑不近是烏龜大王八!還要從台階掉下去!’的妹妹,後一日便生分成了那樣,換了誰都得心梗。

桑不近偷偷用小指點了下眼角:“今年開春韓少陵上門提親,說起那六年之約,父母親與我都不是很滿意,因為他早已在五年前迎娶了幽盈月,我們怕你嫁過去要吃虧。奈何你一定要嫁,隻得讓你嫁了。誰能想到,差一點就天人永隔。小妹,你若真走了,我與阿爹阿娘,不知得有多難過。”

最後一句他說得悲慟,桑遠遠亦是身體一顫,悲從中來。

若是她沒有回來……一切,是不是就要走上書中的軌跡?桑州覆滅,她的一切都被夢無憂取代……九泉之下的亡靈又如何閉得上眼睛?!若是當時在看那本書的她知道那些都是發生在自己父母親人身上的事情,哪怕是身在地獄,也一定會爬回來的吧!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的呼吸變得有些不穩,心緒震蕩難安。

一隻大手忽然攥住她。帶著繭的掌心和長指,將她纖細柔軟的手指牢牢捉住。令她心安的溫度和氣息包圍了她,她迅速就平靜下來。

偏頭一看,這傲嬌的家夥依舊望著窗外,下巴微仰,拽得很欠揍。

她忍不住揚起了唇角,情緒徹底平複。

她並不打算貿然告訴桑不近她身上發生的那些事情。

一來,她自己也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說出來徒增煩惱,讓他們再多擔一份心。二來,那件事難說是人為還是某種未知的力量,在自己能力未逮之前,儘量不要牽扯更多人進來才好。三來,知道的人多了,更容易打草驚蛇。

思忖片刻,她問道:“哥哥記不記得,及笄禮之後,我曾單獨見過什麼人嗎?”

桑不近回憶片刻,緩緩搖頭:“禮畢,你們女眷便去了後殿接受祝福。不知娘會不會記得——小妹,你是不是記起了什麼事情?有人害你麼?”

他皺起了眉頭,目光漸漸淩厲。

桑遠遠搖了搖頭:“我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情了。但我知道,我肯定不會平白無故讓一個初次見麵的人等我六年。我先問問阿娘。”

桑不近點點頭,取出與桑夫人聯絡的玉簡,交到桑遠遠手中。

玉簡很快就接通了。

說起及笄禮後的事情,桑夫人大約也還記得。

她道:“當時觀禮的女眷都一起到了後殿,接受天壇聖子的祝福。阿娘一直看著,並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彆的事情。若說單獨相處的話,那倒隻有天壇聖子曾與你說過幾句話。再後來,你爹便尋了過來,說起有人向我們提親的事情。”

桑遠遠:“隻是這麼短短一點時間嗎?”

“對,”桑夫人道,“前後也不過一炷□□夫吧。我記得你爹進來時,你神色有些恍惚,提到韓少陵,你當時是這麼說的——‘若他當真有意,還請等我六年’。我看你像是累極了在說夢話一般,其實也並未當真。”

桑遠遠定了定神:“阿娘幫我查一查,當時在後殿的人究竟都有誰,還有當日那位天壇聖子的身份。”

桑夫人一一應下,碎了玉簡。

天壇差不多算是欽天監,位於帝都,主要負責祭祀祝福、卜算吉凶這些玄學事務。天壇聖子深居簡出,王族成人禮以及大婚時,會派出聖子前來觀禮祝福,若是大婚,婚契與同心契,也是交由聖子,由他們送至天都珍存。

這般來看,最可疑的人,莫過於那日身在桑州的天壇聖子了。

此刻再無其他頭緒,隻能先等待桑夫人那邊的消息。

殿中靜默了片刻,忽有桑不近的貼身親衛求見。

桑不近有些納悶:“進來。”

便見一個鐵塔般的壯漢眉開眼笑,小跑著進來,將一隻包袱遞到了榻中的小矮桌上。

“世子,這是您千叮嚀萬囑咐,讓屬下保管的,給雲州攝政王準備的禮物!”

桑不近:“???!!!”

下車的時候他就隨口一說,讓親衛替他把東西帶進來,可沒說要懟到雲許舟的麵前啊啊啊!

親衛非常雞賊地朝著他擠了擠眼睛,然後一溜煙跑出去了。這意思便是:世子,俺隻能幫你到這裡了,勇敢表白吧!

桑不近僵成了一座木雕,伸手要去搶,結果雲許舟先他一步,將東西奪到了懷裡。

她挑高了眉毛:“謔!送人的東西,還有反悔的道理?”

桑不近:“不、不是,我……”

雲許舟了然一笑:“行了,我知道你臉皮薄,我自己回去看!”

她抱著包袱,樂嗬嗬便走了。

桑不近:“……”

他用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目光,可憐巴巴地瞅著幽無命。

幽無命滿臉壞笑,徹底無視了桑不近的求救,徑直拉住桑遠遠的手,將她帶到了殿外。

石階下方有一處極大的庭院,他攥著她的手,將她帶到了一株巨大的菩提樹下。

“哥哥那東西……”桑遠遠踮著腳去望雲許舟離去的背影。

“無事。”幽無命壞笑道,“反正早晚要用。”

桑遠遠:“……”她竟無言以對。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忽然湊上前,將她抵在了樹乾上,用額頭觸著她的額頭。

“小桑果,”黑而深的眸子緊緊盯住她,“若是我,隻要應了你,便一定會做到。莫說六年,便是六十年也一樣。無論多少年。隻要你開口。”

她愣了一會兒。

最初,她以為他還在吃韓少陵的醋,故意要把他比下去。

旋即她反應了過來。

依桑夫人和桑不近複原的及笄日情形來看,她出事之前,其實是有些先兆的。

她知道六年之後還能回來。

所以,幽無命此刻是在給她一個承諾。萬一很不幸再次遇上那樣的事情,他會一直等她,一直等到她回來的承諾。

她的視線忽然一片模糊。

心口和鼻子都酸得發痛,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這個話題,她不敢接。

“騙子,”她撲進他懷裡,帶著哭腔衝他嚷道,“你不是說一定會看緊我,絕對不會讓我出事的麼!為什麼又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幽無命:“……”

他手忙腳亂地拍她的背,笨拙地哄她。

她狠狠攥住了他的衣裳,道:“牛皮糖見過麼!我會像牛皮糖一樣粘住你,誰也彆想把我撕開!我不會離開你,打死都不放!聽見沒有!”

“好好好。”幽無命故意裝出愁眉苦臉的樣子,眼底卻已是笑開了花。

“如今隻能等阿娘的消息。”桑遠遠蹭了幽無命一會兒,把腦袋往後仰了一點,看著他的眼睛,“答應我一件事,拿到名單之後,不可以不問青紅皂白把名單上的人全部殺掉。”

幽無命:“……小桑果你什麼時候學會了讀心術?”

一副心思被看穿的懊惱樣子。

她扶著他的肩,把額頭抵在他的身上,一邊擦眼淚,一邊咯咯地笑個不停。

他本來就是個行事肆無忌憚的人,這些年早已習慣了用殺戮來解決問題。麵對這樣一個大威脅,他若心慈手軟,那就不配做滅世魔王幽無命了。

笑了一會兒,她揚起小臉看他:“會出現在那裡的,都是親近、重要的人。你若是殺掉了她們,阿娘會恨你一輩子。”

“知道了知道了。”他很傲嬌地彆開了臉,“嗬,這麼一點小事罷了,我定給你查個水落石出,不冤枉一個無辜。”

“嗯,你最厲害了!”她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

幽無命緩緩把眼珠轉向她:“待會兒,我要聽你再說一遍。”

桑遠遠:“?”

他壞笑著,把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走向內殿。

“幽無命!哥哥看著呢!”

“管他!”

一抬頭,便見桑不近像個鬼影似的立在台階上方,幽幽地看著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