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高台位於王城以北,是一座四四方方的黑色台子,高三十丈有餘,石質,階梯環在台子四麵,像是一條長長的龍盤住高聳入雲的黑台。
在韓少陵的帶領下,一眾王族青年才俊開始登高。
白州王女沒能成功把自己推銷出去,心頭老大不暢快,忍不住開口尋桑遠遠的晦氣,道:“桑王女,你把一個平民帶上去,恐怕不合禮數!”
桑遠遠此刻正高高興興與幽無命並肩登塔,一聽這話,頓時不答應了,回身道:“我的夫郎是天人下凡,他會飛,能與他站在一處,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他沒嫌你呢,你還有什麼好叨叨。”
白王女:“……”看桑遠遠的眼神,儼然是看一個智障。
雲許舟哈哈大笑,賞了白州王女一記眼刀:“關你屁事啊!這麼多廢話,你嫁得出去麼!”
白王女:“……”
一炷香之後,眾人終於順著蜿蜒的龍道,攀到了奉天台頂。三十丈高台,附近毫無遮擋,風特彆大。
白王女在後頭低聲與旁人嘀咕:“好心沒好報,你們等著看好戲吧!奉天台儀祭隻有王族才能參加,我敢打包票,韓少陵絕對要借機除掉這個野男人!”
韓少陵走到了台上。
奉天台正中處,放置著一隻巨大的八腳青銅香爐。
爐後有一麵青銅牌樓,上麵雕刻了許多異獸,猙獰而古樸。牌樓下便是祭桌。
儀祭開始了。
白衣祭司們將供品送上高台,立在最後一級台階下,將金盤一一托給韓少陵。
韓少陵接過供品,按序擺放到祭桌上,然後燃起了火香。
隻見那八腳青銅香爐中,火焰衝天而起,香煙嫋嫋,仿佛真能直達九十九重天。
做完這些,韓少陵緩步踱到高台前方,開始默誦祭文祈福。
韓少陵在前方低聲禱告,桑遠遠忍不住扯了扯幽無命的袖口,與他說悄悄話。
“你也會帶著子民祭天麼?”
“當然咯。”
她有些不信,偏頭望他:“你會這麼老老實實念叨上一個時辰禱文?我不信。”
幽無命挑著眉,側過頭,低低對她說道:“反正誰也聽不見我在念什麼。”
“噗哧。”
嗯,就儀式上來說,那是完全沒毛病的。
她忽然很想跟著他去祭一回天。
看他一本正經地站在前麵,嘀嘀咕咕地念叨,到時候她偷偷扔點‘海帶’在他身上,聽聽他到底在念叨些什麼。
桑不近蹭了過來。
他很不爽地說道:“這麼一會兒,已有七八個人找我求親了。我說你已許了人,都不信。信了的,也說要爭一爭。”
桑遠遠笑道:“衝著金貝唄,都想拚一拚。”
“美得他們!”他湊近了些,“小妹,你和那秦氏先祖,難不成真有什麼貓膩?”
桑遠遠神秘兮兮地笑:“不告訴你!”
那邊,韓少陵終於禱告完畢。
又做了一些前續禮節之後,他取出了祭香,請眾人一一上前點燃,置入香爐,完成祭典。
“禮成。辛苦諸位。”韓少陵微笑頷首。
桑遠遠與幽無命上完香,準備下樓。
忽然被韓少陵極禮貌地攔了下來。
她疑惑地望著他。
“對不住了桑王女。”韓少陵麵上帶笑,語氣卻是冰冷如刀,“奉天高台,除王族之外,但凡踏足者,皆是祭品。規矩如此,王女休怪。”
“你是說他?”她指了指幽無命。
幽無命挑著眉,懶洋洋地回望過去。
“他是我未婚夫郎,也不行嗎?”桑遠遠認真地問道。
韓少陵笑得邪魅,傾身向前,低低道:“那自然是……罪加一等。”
他把高大的身軀向後仰起,正色道:“桑世子,請帶王女先下高台。規矩如此,我也愛莫能助。”
白州姐妹樂嗬嗬地湊上來多管閒事。
“桑王女,方才我不就勸過你了麼,怎麼能把一個低賤的平民帶到奉天高台上呢?哎呀你偏不聽,還要罵我,真是把好心當成驢肝肺,這下可好,你的情郎,可要丟腦袋了呢!”
另一個白王女遺憾地歎息:“也未必是壞事罷?桑王女如今得了秦州的金貝和結盟之誓,在這十八州,可是炙手可熱的人兒了呢,有金貝作嫁妝,誰也不會在乎你多嫁過幾次人,是吧!正好換個更好的唄!”
秦無雙倒是觀念轉變得極快,聞言,挺身站到了桑遠遠前麵,衝著兩個白王女冷笑道:“桑王女這等姿容氣質,哪怕無我秦州的金貝,也值得這十八州最好的男兒來相配,輪得到你們置喙麼!”
二白:“……”早些時候冷嘲熱諷的那個秦無雙哪去了?拍先祖馬屁也沒必要拍得這麼真情實感吧?
“你剛才不是還討嫌她麼!”
秦無雙驚恐地掩住口:“白王女,話可不能亂說。我與桑王女一見如故,聊的都是開心的話題,分明是你自己會錯了意!”
二白:“……”
白州姐妹腦袋是真的不大好使。
王族之間的關係,與州國之間是一樣的,還是那句老生常談——沒有永久的朋友和敵人,隻有永久的利益。
如今,秦州東麵有皇甫氏虎視眈眈,南麵冀州已落入幽無命之手。
可謂四麵楚歌。
秦州急於拉攏一個有力的夥伴,來對抗即將出現的疾風驟雨。
連金貝都祭了出來,可見秦州王有多急迫。
這種時候,既然先祖指引秦州與桑州交好,那秦氏自然會不遺餘力,與桑州站在同一陣線。就算桑遠遠此刻看上的是韓少陵,秦無雙也隻會大笑著讚一句‘天作之合’。
韓少陵急著行凶,不耐煩聽這些女子囉嗦。
他上前一步,很有禮貌地衝著幾位王女笑道:“晚宴已備好,諸位請——”
用身體趕人。
白王女是鐵了心要看好戲,便道:“韓州王你隻管辦你的事情,不必理會我等,我們白州祭天用的都是生祭,早見慣血了。”
“嗯。”韓少陵轉向桑遠遠,道,“桑王女,規矩不可廢。”
桑遠遠弱小可憐又無助:“你一定要殺我夫郎麼?若是我要與他同生共死呢?”
幽無命本已準備發作了,見這個戲精又演技上頭,不禁煩惱地用手指點著額心,頭疼地望著她,一副無奈寵溺的樣子。
桑不近皺著眉頭站了出來:“韓州王,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雲許舟歎息:“韓州王,得饒人處且饒人吧,今日大家開開心心的,沒必要非鬨得這麼難看。”
在這裡打起來,百害無一利。
韓少陵道:“桑世子,攝政王,規矩不可廢。韓某絕對沒有半點怠慢友鄰的意思,諸位請離台赴宴吧,做完最後一步祭祀,我再好生向各位賠罪,酒,任罰!”
韓少陵緩緩抽劍,銳利目光盯住了幽無命。
這個人,他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無論此人與桑遠遠究竟有無苟且,今日都要借機除去。
眸光一掠,對桑遠遠說道:“王女還請讓開些。”
“不——”桑遠遠道,“我要與他同生共死!我就算是死,從這裡跳下去,也絕不會讓你傷害他!”
幽無命:“……”她剛才怕是又喝多了。
想起她上回喝多的時候纏著他做的那些事,他的心跳變快了許多,一刻也不想再耽擱。
一旁的白王女笑了起來:“桑王女,你不是說你的夫郎是天人,會飛的麼?不然你讓他長翅膀飛走得了,以免除殺身之禍。”
“對哦!”桑遠遠笑吟吟望向她,“多謝你提醒呢。”
韓少陵忽然想起昨日她也是這般對自己說的,一時又好笑,又頭痛。
直到現在,他依然堅信桑遠遠絕不可能喜歡上彆人,她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因為吃醋罷了——也不怪韓少陵自負,從小到大,但凡是個適齡的女子,無不為他神魂顛倒,早已慣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他看上的女人,豈容他人染指?!這二人身上的合歡花,就像一根毒刺,紮在他的心中,不將它拔除,他定會日夜難安。
正好,借此機會讓她看看,什麼是靈耀境七重天的實力!
韓少陵凝神蓄力,決心用殺牛的力氣,炫酷地弄死這隻菜雞,一舉攝住桑遠遠的心神。
金靈蘊爆發,如實質般覆在了劍上。殺機鎖定,預備動手。
“韓州王,”桑遠遠忽然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今日我們是來做客的,不是來打架的,你想打架,下次有機會再痛痛快快打個夠。你若不想留我和夫郎吃晚飯,那我們走了就是。”
“飛走麼?”韓少陵失笑。
說話之時,隻見桑遠遠已輕輕盈盈地走到了高台邊上。
韓少陵麵色微變:“下來,那裡危險。”
她甜甜地笑了笑,衝幽無命招招手,然後攤開雙臂,向後一躍,像一隻蝴蝶般,從高台上飄了出去。
韓少陵大驚失色,猛地撲向高台邊緣。
哪裡還抓得住?
隻見桑遠遠那件冰藍紗衣與烏發一齊在風中飛揚,身形雖然輕盈至極,但也隻在半空停留了一瞬,便直直向下墜去!
高台上的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奔到邊緣,驚恐地望著這個急速墜落的絕色佳人。
她仍在笑,身體像一隻冰藍的蝴蝶,墜落、墜落……根本無法救援!
就在眾人腦海一片空白時,忽有一道烈風自頭頂撲過。
隻見一對燃火之翼,炫酷無比地出現在視野中。
火翼在風中扇動了兩下,留下一道焰跡,旋即,如箭一般直直掠下,將那道柔軟的冰藍軀體攬進了懷中。
她攬住他的脖頸,衝著他笑得沒了眼睛。
烈焰在風中颯颯作響,幽無命的身形利落至極,借著風勢,重重扇了兩下火翼,然後平平掠起。
“哥,嫂——”桑遠遠帶著笑的聲音清淩淩地傳來,“我們先走一步,大婚見——”
那對絢爛無比的焰翼灼瞎了眾人的眼,在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裡,那二人借著風勢,徑直飛越了王城,隻在半空留下了一道明亮的焰痕。
“真飛、飛、飛走了……”白王女白眼一翻,暈在了姐妹的懷裡。
短命早已等在王城外。
見到自家主人像一隻著火的大撲棱蛾子,從城牆裡麵飛出來,短命高興得打著響鼻,四蹄不住地亂刨。
幽無命攬著桑遠遠,落在短命背上,向著東麵掠去。
桑遠遠本以為他要返回幽州,不料幽無命兜了一圈之後,居然悄悄潛入了一間妓館。
“還有件好事沒做。”
他笑得壞意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