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鏡之謎(1 / 2)

幽無命與薑十三已打出了百丈距離。

他故意不用靈蘊, 隻憑著自身的力量和爆發, 一劍一劍重重斬在薑十三的弓上。

薑十三修的是箭術,並不擅長貼身搏鬥。

他一直想拉開距離,無奈對方卻如附骨之疽, 身影鬼魅一般, 怎麼也甩不脫。

“你究竟是何人!可知道偷襲天都禁軍,是什麼後果!”薑十三怒喝。

弓背和弓弦上火靈閃爍。

這是一張好弓。

幽無命壓低了嗓門,仿佛極不經意地說道:“這把弓,倒很適合將軍。”

鎮西將軍皇甫雄,正是火屬性強者。

薑十三倒抽一口涼氣。方才他便隱隱聽到下方在喊‘東州王親衛偷襲’之類的話,但他並未全信。

此刻聽到這話, 心中隻覺一陣拔涼——對方並未明言‘將軍’是何人,但, 這樣一支裝備精良的重軍,且有火屬性的‘將軍’, 世間便隻有一個皇甫雄。

“你們東州是要反麼!”薑十三怒極。

幽無命冷笑著回道:“誰說我是東州人。”

手中重劍揮得更加利落,雷力內蘊, 震得薑十三屢次險些把弓脫手扔出。

終於,一記重劈,令薑十三連退數步,翻下了城牆。

薑十三其實是故意的。

隻見他將弓角刺入牆壁,一陣刺耳的‘刺啦’聲帶著火花,劃過高牆,留下一道深刻印痕。

他單手握弓, 另一手反抽出箭矢,搭在弓弦上。

若對方敢跳牆來追,便要連吃他一排連發箭!

幽無命扶著牆壁‘沉思’片刻,選擇從石梯追擊。

薑十三落地,穩了穩呼吸,見對方掠向城梯,便急忙摸出了玉簡匆匆聯絡上峰,稱被東州近衛軍偷襲,等到拿下活口,再細細訊問——方才薑十三已確認,對方隻是練體的高手,修為並不高。

薑十三認為隻要拉開了距離,對方必定躲不過靈耀境的箭!

幽無命踏下石梯,見對方手中有玉簡碎去,不禁眯了眯眼,麵罩下的唇角緩緩揚起。

校場那邊,戰鬥正是激烈。

幽州將士躍下戰騎之後,便結成了一個簡單的步兵陣,與天都軍廝殺在一起。在桑遠遠潤物細無聲的支援下,這股看似搖搖欲墜的小力量,始終堅韌地戰鬥著。

便在幽無命分神的霎那,一支穿雲箭帶著熊熊焰火,迎麵撲至!

此人的箭,他曾硬受過一記。

那日夜潛帝宮,中了薑雁姬一記毒掌,本要離去,人偶卻意外發現桑遠遠落入了邪陣。為了掉頭救她,他不慎又挨了薑十三一箭。

如今想來,那一箭倒是吃得頗為值得。

換回個熱乎乎香軟軟的果媳婦。

黑眸中,有笑意一晃而過。他抬起手,抓住了眼前這支能夠穿金斷石的利箭。

箭尾在嚶嗡震撼,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掌中掙紮。

箭尖距離他的眸仁,不過一寸。

第二箭又至!

幽無命倒滑一步,手一反,將捏在掌中的利箭直直擲了出去。

箭尖相撞,雙雙墜落。

他的身形緊貼著擲出的飛箭,劃過幾十丈距離,直取薑十三。

薑十三連珠箭迭發,卻被幽無命輕易閃過。

等到薑十三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鬼魅一般的男人已貼到了近前,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陡然抓住了火弓。

對方沒有出劍,但薑十三此刻的感覺,卻比那劍尖擦著咽喉劃過時,還要驚心千百倍。

巨弓之上,靈火倒湧而回,帶著絲絲麻意,灌入了薑十三的軀體,根本沒有半點抵抗的餘地!

薑十三意識到自己好像犯了個錯誤——對方等的,正是他用玉簡聯絡天都!

所以……

對方真的不是東州人!

可惜的是,此刻醒悟已經太遲了。方才逢遭劇變,根本沒有靜心思考的空間,隻依著慣例,尋個空檔先將情況上報,好讓天都及時作出反應。而對方抓的,也正是這個空子。

薑十三靈台一片清明,仿佛被驚雷灌頂。

再下一刻,冰涼沉重的劍刃,劃過他焦黑麻木的咽喉。

薑十三圓睜著一雙仍然有雷焰閃爍的眼睛,緩緩倒向後方,摔落地麵時,身首分離。

幽無命瞥了眼手中的火弓,輕飄飄一掠,掠到校場旁的高台上,屈著一條腿,懶懶散散地坐在高台邊緣,左手握住弓背,右手食指隨性地勾起弓弦,眯眼瞄了瞄,‘砰’地一彈。

便見一縷火光直直射向場中,最驍勇的那名天都副將頃刻成了個火人。

“嘖,”幽無命自語,“我可真是個天才。”

他慢悠悠爬了起來,姿態極為閒懶,下手卻是利落得很,‘嗖嗖嗖’明焰迭發,就如薑十三射殺冥魔一般,將那些棘手的天都高手一個個射成了火柱。

戰場一片混亂,誰也不知道這些火焰是從哪兒來的。

天都軍拚殺了許久,見眼前這區區五百人的隊伍,竟是沒有多少減員,心頭不由得湧起了不妙的預感。

有人開始逃。

天都的軍隊養尊處優,地位高,風險低,修煉資源一流。他們極少離開京都,平時隻需要負責天都防禦事宜,升職空間巨大,算是一等一的好差事。日子久了,隊伍中自然會被塞進許多官宦和富貴子弟,這也是人之常情。

這些子弟天賦高,資源好,修為提升得快,在軍中地位也高,但實戰經驗其實極少,心態更是說崩就崩,與幽州這種血海裡滾出來的軍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他們開始四散逃跑。

混亂的戰場上,幽無命還得眯著眼睛瞄上一會兒分一分敵我,他們這般逃出人群,倒是成了一個個零散的活靶子,被幽無命悠悠閒閒射成了一堆堆飛灰,隻留下了滿地被不滅火略微煆了煆的玄甲。

桑遠遠在箭塔上,亦是使出了全力。

戰鬥白熱化之後,她也不再留手了,一株株太陽花在受傷將士的腳下冒出頭來,將濃鬱的靈霧精準地渡入他們的身軀。

整場戰鬥大約持續了半個時辰。

薑十三帶來的五千人,全軍覆沒。

幽州五百將士卻是活下來四百餘人。望著遍地敵軍屍首,每個人都感覺到一陣陣恍惚。

以一敵十這種事,向來隻存在於傳說之中。當真是不可思議。

一個將士最先反應過來:“若是沒有夫人及時的治療,我已死了七八回了!”

立刻便有人點頭道:“不錯,我險些被人刺中了眼睛,幸好夫人絆了他一跤。”

“對對對,好幾次壓力頗大,幸得夫人支援!”

眾人連聲附合,激動無比。

都沒注意到幽無命像一道影子一樣,靜悄悄就摸到了旁邊。

“我說,”他陰惻惻地道,“拿箭射死這些人的,是我。”

“主君!”

眾人嚇了一跳,臉上露出了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一戰,收獲頗豐。

戰鬥的雙方都是靈明境的強者,玄甲也禁不住糟蹋,打壞了許多,眾人挑挑撿撿,收拾出了完好玄甲近兩千套,靈蘊兵器無數,都綁在了雲間獸的身上,壓得它們‘歐歐’直叫喚。

然後又將戰死的兄弟都帶上,開拔回營。

以不到一百的傷亡,殲滅了一支五千人的部隊,已是戰爭史上的奇跡了。失去戰友的悲痛都被這場大勝衝淡了許多,每個人都渴望著再來一場這般酣暢淋漓的戰鬥,雖死無憾。

短命一騎當先,跑到了將士們看不見的地方。

“你都算好了,”桑遠遠倚著幽無命胸膛,偏過頭,有氣無力地對他說道,“所以帶了五百人。”

幽無命挑起她的下巴看了看,問道:“感覺如何?”

桑遠遠默默估算片刻:“有些被一擊致命,實在沒有辦法。除去那些意外戰死的將士之外,這種程度的戰鬥下,我的極限大約便是保住四百五十人半個時辰內不減員。”

“小桑果,”幽無命壞笑,“你當真是不夠持久!”

桑遠遠:“……”

他忽然便垂頭吻住了她。

極為細密纏綿的那一種,令她心尖顫抖,身體微微戰栗。

“回去繼續我們的洞房。”他聲音沙啞,眸光幽暗。

五百騎回到白州營地時,東方已隱隱有一點發白,篝火宴竟還沒有散。

接應的將士匆匆迎上來,幫著這一行人換下了染血的鎧甲,收起了戰利品,運走了陣亡將士的屍首。

幽無命把火弓用青布包裹了,連同一份《蕭仲複仇記》的大結局一道,讓人快馬加鞭,送往秦州。

“皇甫雄當真會認了這個冤大頭?”桑遠遠好奇地眨著眼睛。

她發現幽無命行事當真像是在懸崖上走鋼索一樣,許多時候,分明隻要對方多問一句、多想一步,己方的計劃便會全盤暴露,偏偏他就是把人心拿捏得精準至極,對方偏生就是不會多問那一句、多想那一步。

幽無命笑道:“這樣的弓,雖然稀奇,但卻不是獨一無二。皇甫雄得了《蕭仲複仇記》,滿心隻會把我當好人、當知己。薑雁姬若是以興師問罪的態度去逼問火弓出處,皇甫雄護短,必定大怒,更要與她針鋒相對,絕對不會提到與我有關的半個字。”

桑遠遠歎息:“幽無命,真幸運你不是桑州的敵人。”

二人回到了簡易洞房。

幽無命二話不說,便把她往床榻上麵推。一又狹長幽暗的眼睛裡冒著綠光,像是餓狠的狼。出發之前那一番徹頭徹尾的放肆,讓他真正食髓知味,滿腦子裡都燃著火。

“等等……”聞到淡淡的芙蓉清香,桑遠遠不由得腿一軟,仍然心有餘悸,她急道,“夢無憂那搶來的碎鏡,先看看!”

幽無命似笑非笑,停下了動作。

他指了指鬥室角落的木桌:“你離遠些。”

桑遠遠老實地坐到了角落裡,模樣倒是有些不以為然:“我現在倒覺得,這碎鏡沒本事把我扔到異時空去。把我送走的,當是那個導致天衍鏡碎成了一百零八塊的‘逆乾坤’大術。”

幽無命沒理她,徑自盤膝上了榻。

碎鏡靜靜躺在他的掌心。

他人瘦,手卻很大,手指也長。這枚碎鏡握在夢無憂手裡的時候看著還挺大,但到了幽無命手中,卻是可可憐憐,像一枚小小的扇形貝。

它仍散發著淡淡的七彩光。

幽無命那全力一擊,將這來自‘天道’的力量都削弱到了極致,看著有氣無力的,好似隨時要熄滅。

幽無命眯了眯眼,掌心忽然焚起了青白的雷焰。

煉化!

桑遠遠睜大了眼睛。

她的本意隻是看看這枚比較特殊的碎鏡裡麵會不會發現更多關於‘未來’的秘密,不曾想,幽無命根本不是那種按部就班的保守性格,一上手,便要煉了此物。

碎鏡上的七彩光芒開始抵死反抗。

桑遠遠忍不住搬著座下的木櫈子,向著幽無命的方向靠近了些。

這七彩光會反抗,倒是又出乎了她的預料。

這麼看來,‘天道’還挺人性化的。

她心中已隱隱有著預感,敵人,並非什麼天道自然,而是掌握了更玄幻力量的一個或者一群人。

真正的天道,應該是萬事萬物運行的規律,是能夠解釋一切現象的終極法則。

而不是莫名其妙認個親兒子親閨女就無腦袒護的智障玩意。

桑遠遠有些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