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我來殺(1 / 2)

握著天衍鏡碎片, 桑遠遠的眼前緩緩浮起了畫麵。

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關於薑雁姬與皇甫俊的畫麵竟會是這樣。

她看到了這兩個人的結局。

修為儘廢、四肢折斷, 裝在一隻大鐵籠中, 運到白玉橋上。

“千不該, 萬不該,不該對帝君屢動殺心,”一名臉兒圓圓的老宦官笑吟吟道, “到了這一步,夢娘娘也不會再心軟啦!您二位, 就乾乾淨淨地走吧!這瓊清池的水呀,定能洗清了二位身上的罪孽,下輩子記得老老實實投胎, 安安份份做人!”

帝君?夢娘娘?這說的是韓少陵與夢無憂吧!

鐵籠中的薑雁姬憔悴狼狽,脊背卻仍舊挺得筆直, 她凶狠地盯著老宦官,聲音嘶啞:“薑一,吾待你不薄, 向來信任有加。卻沒想到,你竟與韓少陵勾結, 背叛吾!”

聽薑雁姬這麼一說,桑遠遠立刻便想起來了,這個圓臉老太監她認得,正是她入京和離那次見過的,寸步不離跟隨在薑雁姬身的那一個。

能被賜名薑一, 也足見信任。此人,居然叛了薑雁姬,投靠韓少陵?

老太監依舊笑得和藹,反身向著遠處拱了拱手,然後才回身道:“帝君乃是真命天子,您若能早些審時度勢,退位讓賢,那也不失為一段佳話。可惜,您二位,偏要與天作對!唉,這自古以來,非要逆天而行的,哪一個能有好下場啊?”

“呸!”皇甫俊冷冷地啐出一顆牙,“去他娘的天命!”

他倚著鐵籠,歪歪地坐著,看模樣便知道受了好些酷刑。

老太監遺憾地搖頭:“您二位,何必呢?若肯低一低頭,求求情,帝君必不會趕儘殺絕,可惜呀……”

他不忍地背過身,揮了揮手。

身旁立刻跑出兩排佝僂著背的小太監,將那鐵籠抬起來,擲下了白玉橋。

“嘭——”

鐵籠入水,激起好沉一聲悶響。

一串串氣泡浮上來,漸漸,便隻偶爾浮上兩小串。

老太監靜靜守在橋廊邊,看著倒映在池中的月亮,許久,腦袋一偏。

便有幾個小太監‘噗通噗通’跳下去,半晌,將兩具**的屍身拖上了岸。

一代女帝薑雁姬、絕世梟雄皇甫俊,竟在這小小的池塘中,無聲無息地憋屈死去。

老太監蹲下去,一手按著一個,很快,兩具死不瞑目的屍身便被燒成了黑灰。

“帝君都已登基十三年,根基穩固,何苦不死心呢?”老太監歎道,“權勢迷人眼,要人命哪……”

畫麵在桑遠遠眼前緩緩消失。

她看這一段的時候,幽無命並沒有出手乾擾,隻盤著腿歪歪斜斜地坐在一邊,手托著腮,一晃一晃地看著她。

桑遠遠睜開了眼睛。

“登基十三年……”她的目光空空地穿透了幽無命,自語道,“大天衍之術,算得世間氣運自此刻起,隻剩十年……”

老太監卻說韓少陵已登基十三年。

登基十三年之後,曆史仍在。

也就是說,韓少陵登基之後,當真帶著雲境十八州,渡過了那個十年大劫!

“幽無命……”桑遠遠緩緩回神,目光幽幽地望著那個看起來很不正經的男人,“我們兩個,好像攤上大事了!”

幽無命哈哈大笑,探過大半個身子,把她抓進了懷裡。

“我大約看明白了。”桑遠遠道,“這世間,本有一場過不去的大劫。後來‘天道’掐指一算,算到把夢無憂那個異世瑪麗蘇之魂弄過來,用絕強氣運輔佐韓少陵,這二人便可以帶領雲境度過這場劫難。”

幽無命挑了挑眉:“何為瑪麗蘇?”

桑遠遠:“……大約就是‘每個男人都愛我,每個女人都嫉妒我’這樣子的女性。”

幽無命悶悶地笑了起來。

半晌,他笑夠了,說道:“小桑果,你指的是,勾欄頭牌?”

桑遠遠:“……”

琢磨片刻,居然覺得完全無法反駁。

她見過許許多多優秀的男女青年,他/她們都非常自尊自愛,並不會像無頭蒼蠅一樣,定要搶奪某一個異性,尤其是有主的那種。

就比如雲許舟,在冰窟中時她被幽無命狠狠帥到了一下,但她並沒有嫉妒桑遠遠,也不會對幽無命有什麼想法,至多便是問一句他有無兄弟。

再比如桑遠遠,她也不是接觸不到其他男子,但無論是幽無命的手下也好,其餘各州的王孫世子也罷,對她都是尊重客氣,並不會無腦追逐。

倒是勾欄妓館之中,時時便會上演眾男爭一女、眾女妒一人的大場麵。

好像沒什麼毛病的樣子。

“小桑果,”幽無命忽然湊到她耳朵邊上,低低地道,“可還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麵那夜,那個女人,借著失火,跑到韓少陵床上去了。”

桑遠遠有點拿不準如果說記得的話,這個家夥會不會吃醋。

“唔,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她警惕地說道。

幽無命壞壞一笑:“都是賣,不過是所圖更大罷了,不收現銀,還真以為就比妓子高貴。”

桑遠遠:“……”好像完全無法反駁。

他閒閒往後一靠:“實力撐不起野心的人,看上去便是那個樣子。”

他眯著眼,漂亮的眉眼之間不見嫌惡,隻有淡漠。

她倚在他懷裡,笑笑地問:“那我呢?你當初看我,又是什麼樣子?”

他緩緩低下頭,看了她一會兒,目中浮起一縷追思,聲音低沉,微帶笑意:“正如你看我。”

桑遠遠揚起臉來看他:“什麼意思?”

“意外,”他撫了下她的頭發,“和想象中,很不一樣。然後便有些好奇,想靠近一點看看。”

桑遠遠傲嬌地撅起嘴巴:“……你確實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但我一點都不好奇,也不想靠近。”

誰能想得到反派大魔王看起來是個紈絝小白臉呢?

“口是心非的小桑果。”他壞笑著盯住她,話題一轉千裡,“現在想要嗎?”

桑遠遠:“???”

瞧瞧這狗男人的套路!

她若說‘不要’,他定要說她‘口是心非’。她若說‘要’,他便會說‘如你所願’。

幽無命勝券在握,眯著眼,唇角滿是壞意。

“嗯?要嗎?”他優雅散漫地收網。

桑遠遠向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她果斷撲倒了他。

一場神魂顛倒。

……

一個時辰之後,桑遠遠癱在幽無命的懷裡,聲氣低弱:“我們是不是跑題了?”

幽無命一本正經:“哪有,這就是辦正事。”

她蹭了他幾下,提了提精神,道:“說回方才。老太監說韓少陵已登基十三年,這便意味著,他當真消彌了那場十年後的浩劫。我看過的劇情中,韓少陵並沒有打敗薑雁姬和皇甫俊,隻到他與夢無憂大婚便結束了。沒想到故事結束了,但書中的人物,卻仍在繼續生活。”

“所以寫書給你看的人是誰?”幽無命閒閒地問。

桑遠遠:“……沒留意作者名字。你不知道那時候我有多忙,比你還忙!”

——論收藏作者的重要性。

“好好好,”幽無命晃著腦袋敷衍的樣子看起來性.感極了,“夫人日理萬機,不比我遊手好閒。”

“可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已經被我們給弄到地底去了,這可如何是好?”桑遠遠歎息。

幽無命滿臉無所謂,他眯了眯眼,道:“小桑果,你就不好奇,原本的滅世災難是什麼模樣麼?整個世間被冥魔占據,人族文明蕩然無存,徹底變成血腥煉獄?”

桑遠遠疑惑地偏頭看他——這有什麼問題?

幽無命道:“想想那些宮殿,那些堡壘,那些軍隊。冥魔,就算推倒了全部長城,受難的也不過是普通人罷了。王族,絕對安然無恙。”

桑遠遠慢慢點頭。

當初她便發現,王宮中的每一座重要宮殿都像堡壘一般堅固,隻要殿門一關,冥魔一百年都不可能攻得進去。還有那些重要的軍事要塞,防禦力絕對不會輸於黑鐵長城!

“更何況,區區十年。”幽無命冷淡地笑了笑,“即便現在長城全倒了,十年,距離滅亡也還早得很!”

更彆說長城安好的情況了。

如今白、風、齊三州被冥魔破了城,卻遠談不上什麼滅境之禍,至多月餘,境內的冥魔就會被清剿得一乾二淨。

人類,總是會爆發出無窮的潛力,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桑遠遠沉吟片刻:“難道你懷疑所謂的滅世之禍是天壇的謊言?”

“不是撒謊。”幽無命道,“這麼多年,外界並無絲毫風聲。”

他沒把話說全,但桑遠遠已能領會。撒這樣的彌天大謊,總得有個目的。但天壇這麼多年卻一直隻是默默在背後行事,就連獲利最大的韓少陵也對此事一無所知——這並不像是要利用謊言去做什麼事情的樣子。

桑遠遠默默理了一理:“二十年前,天壇施大天衍之術,看到三十年之後世間會被冥魔徹底占據。後來他們施了‘逆乾坤’之術,把我扔到異世。再後來,鏡中便‘預言’人類渡過了危機……”

這麼一看,她倒真像什麼滅世女魔頭似的。隻看結果的話,原本是個滅世之局,一旦沒了她,換成夢無憂陪著韓少陵,便能救世。如今她又回來了,還夥同幽無命把韓少陵給弄殘疾了……

命運仿佛轉了一個圈,重新又回原點。

桑遠遠瞬間淚目:“以前我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好人。”

“是時候抓幾個人回來審一審了……”幽無命輕輕磨著牙,把她攬得更緊。

桑遠遠輕輕點頭。

不過,想要抓到天壇首腦,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天壇這機構實在是過於低調,隻負責一些卜卦、祝福的事宜,壇首副壇首姓甚名誰,外界根本無人關心。這麼一個不重要的機構,卻是建在帝城之內,構造、具體方位,竟是無人知曉。

她倚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聲音輕柔:“幽無命,你也看到了麼?”

半晌,他的胸膛悶悶地動了下:“嗯。”

她不必說,他也不必問,彼此都明白說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