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無絕人路(1 / 2)

幽無命與桑不近一個清理白州南境、一個清理白州北境, 終於在白州王城下會合了。

桑遠遠忽然想起忘了問幽無命一件事——他究竟是通過誰,看到了天壇扶持韓、夢二人的陰謀?

正要開口問他時, 忽見一行鸞轎匆匆從王城中迎了出來。

兩位豐腴白皙的白氏姐妹花踱下轎輦,盈盈挪到桑不近與幽無命麵前,拜得那叫一個姣花照水。

“多謝幽州王、桑世子相助,父王在宮中設下了酒宴, 請二位移步,小酌一杯。”那聲音又嬌又顫, 叫人頭皮發麻。

美眸一抬, 一人盯住桑不近,一人盯住幽無命,眼中的波光都照得出人影來,眼眶卻是微微泛起一點紅色,當真是我見猶憐。

桑不近剛拱手施禮, 那大白王女便徑直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身體向前一貼,粘住了他,將他的胳膊緊緊摟在身前。

他若想抽走胳膊, 難免就要擦過那片波濤洶湧。

桑不近額角青筋直跳,整個人都僵得像塊木頭。

這是玩的哪一出?王族的矜持驕貴呢?

真不能怪他大意,因為自古至今,從未見過哪一家的王女會主動上前貼住一個男人的——像秦無雙那樣祭出金貝來倒貼韓少陵的行為,都得被嘲笑個許多年,更不必說眼下這樣直接用身體倒貼的。

桑不近恢複男兒身的時候, 就是個扭捏害臊的性子,麵對大白王女的攻勢,一時呆若木雞,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幽無命雙眸一眯,神色警惕,在小白王女湊上來時,靈敏無比地向後一閃,叫她撈了個空。

幸好有桑不近這個前車之鑒!

小白王女一擊不中,疾步上前,還想去拽幽無命的手,動作急切得就像餓狼撲食一般。

幽無命吊起了眼睛,單手在短命背上一撐,身體輕飄飄落到了另一邊,避過這柔情一爪。

再看那可憐的桑不近,隻見大白王女一擊得逞,立刻鞏固戰果,將整個柔軟的身軀全部貼住了他。桑不近身材纖細,被豐腴的大白王女這麼一貼,立刻像是一小團被裹在大白油裡麵的瘦小五花肉。

桑遠遠:“……”

可憐的桑不近已經徹底麻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眼見姐姐已經成功拿下桑不近,小白王女急了,匆匆從短命身後繞過去,還想去拉幽無命。

短命甩了甩毛茸茸的大腦袋,毫不憐香惜玉地衝著小白王女放了個又長又響的屁。

被屁風吹亂了頭發的小白王女:“……”

幽無命滿臉嫌棄,屈起一根手指虛虛點了兩下:“敢把臭氣帶過來,你命沒了。”

小白王女眼圈更紅,看著就快哭了。

桑遠遠慢慢眯起了眼睛,再度仔細打量了二女一番。

在韓少陵的生辰宴上,她與這二女也算是有些‘交情’。這二人刻薄、嘴碎、無腦,也十分驕矜,她們看上了韓少陵,巴巴想給他做小夫人,暗地裡商量著給他喂藥然後送貨上門。但即便如此,二女明麵上卻是絲毫看不出半點倒貼的模樣,架子端得十足。

今日的行為,實在是反常。

反常必有妖。

若說是因為白州被冥魔攻破而心膽俱顫,迫不及待想要找個靠山,那倒也不是完全說不過去,但即使如此,也不該是她二人這樣貼上來。

這像是,被脅迫。

她不動聲色,睨了幽無命一眼。

幽無命心領神會,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不就是飲酒麼。去就是了。”

這話一出,大、小二白立刻像是鬆了一口大氣般,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桑遠遠悠悠問道:“白州王與世子安好?”

兩個白王女立刻神色一凜,大白王女扯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容:“為這魔禍,父王與兄長殫精竭慮,頭發掉了許多,身體倒是無恙。”

一聽就是扯謊。白氏王族,必定出事了。

桑遠遠迅速開始思索——就算之前的事情露了破綻,薑雁姬能確定薑十三那支軍隊是被幽無命乾掉的,想要對他出手,也絕不可能一夜之間便穿過薑、風二州,殺到白州王都來布置這麼一個局。

皇甫俊去了雲州,更是萬裡迢迢。

那麼還有誰,有能力挾持了白州王族,引自己入甕呢?

白州再弱,王城也不是說闖就能闖的。白王都風平浪靜,不像是被人揮軍強闖過的樣子,所以,對方是光明正大進入了王城,近距離接觸王族,突然發難,挾持了人質。

答案呼之欲出。

“送上門來了?”幽無命輕輕地嘀咕著,白牙不自覺地磨了兩下。

桑遠遠低低道:“對方有備而來,隻怕步步殺機。”

幽、桑二州的重騎兵不可能就這樣直接開進白州王都。對方若是以白州王的性命威脅,讓白州禁軍出手對付幽無命三人的話,想要殺出來,還真沒那麼容易。

明知是陷阱,跳不跳?

幽無命攬住桑遠遠,從短命背上跳下來,長眸一斜,瞟了瞟短命腹下的偶。

“既然白州王誠意邀約,帶著兵刃鎧甲赴宴,仿佛不太禮貌。”幽無命懶洋洋地說著,脫下身上的鎧甲,扔到短命背上,又卸了刀,交給隨行親衛,讓他們把短命牽走。

兩個白王女再次鬆了一口氣,對視一眼,頗有些欣慰的樣子。

桑遠遠卻知道,幽無命這模樣是準備大開殺戒了。偶可以清理掉埋伏在殿旁的殺手,若是對方有動手的意思,幽無命一點也不介意讓宴席血流成河。

被大白王女死死挽住胳膊的桑不近顯然察覺了異常,他皺起了兩道清秀漂亮的眉毛,遲疑地望著桑遠遠。

“嘖,大舅子這一身血汙狼狽,先去換身衣裳吧。我與桑果先進去,如何?”幽無命漫不經心地問。

兩個白王女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幽州王,桑王女,請——”

這下桑遠遠確定了,目標果然是他們兩個!

“小妹……”被大白王女無情拋棄的桑不近看起來有些淩亂。

桑遠遠偏過頭,狡黠地衝他眨了下右眼。

桑不近望向幽無命,隻見這個可惡的妹夫輕挑著長眉,唇角勾著不耐煩的弧度,衝他偏偏頭。

桑不近:“……”明白了,這是要他領著兵在外麵,準備接應。

桑州騎兵足有二萬,再加上幽州的六千精銳玄甲重騎兵,真動起手來也不怕。

他蹙起了清秀的眉毛,看著幽無命、桑遠遠二人隨著白王女踏入白王城。

白州的建築風格整體感覺就是軟綿綿的。築城用的是一種看著材質像是豆腐的白色石頭,上麵有道道乳黃的斑紋。

桑遠遠打起了十二萬分警惕,一路觀察著往來的宮人和侍衛,卻沒看出任何異常。

冥魔無法靠近王城,這裡一派歲月靜好。巡邏的禁軍有條不紊,若不是兩個白王女的表現太過急切的話,恐怕就連桑遠遠都不會意識到這裡出了什麼變故。

進了正殿,便見白州王與白世子從案桌後站立了起來,端端正正行了王族見麵禮。

這宴席,卻與想象中箭拔弩張的架式完全不同。

偌大的宮殿裡,隻設了八個席位。周遭空闊,看不出設了伏的樣子。

桑遠遠不動聲色拿眼去望,看到了一位異常出眾的儒雅文士。他的位次就在白世子之下,穿著藕色長衫,舉手投足之間頗為高雅出塵。

就他?一個人?

幽無命牽著桑遠遠,大大咧咧走到白州王對麵落了座。

“不必等我大舅哥。”幽無命目光往空空蕩蕩的案桌上一掃,老實不客氣地敲著桌麵道,“白州王,可以開宴了。”

就差直說一句,要下毒,煩請麻溜些。

白州王一語不發,施完了禮,便直通通地坐在案桌後,抿著唇,眉眼之間浮滿了暴躁和屈辱。

根本沒有半點要說話的意思。

氣氛又詭異又尷尬。

小白王女走上前,向著那藕衣文士盈盈一拜:“聖子大人,幽州王與桑王女已到了,您看……”

聖子。

聞言,幽無命與桑遠遠齊齊把視線投向那儒雅文士。

他的五官生得極為出塵,像是雲遮霧罩的山水畫一般,唇一動,仿佛有花在唇角綻放。整個人清雅至極,卻有種難言的貴氣。

好一個年輕漂亮有氣質的天壇聖子。

他溫和地說道:“幽州王一路行來,辛苦得很,還請白州王親自獻上歌舞一曲,聊表寸心。”

這話說得當真是荒誕極了。

自古到今,還從未聽說過哪家的主君親自為客人獻上歌舞的,這像什麼話。

幽無命正在敲桌的手指微微一頓。

奇的是,臉色陰得滴水的白州王,居然毫無異議地從案桌後起身,走到大殿當中,唱跳了起來。

白州王的歌喉,倒是比想象中要更好些,並沒有五音不全,相反還頗有那麼一點像模像樣的意思。舞姿也還湊合,沒什麼章法,卻也不難看。

這樣的國宴,向來是正經肅穆,歌舞姬是絕對不可能踏足的。本該正襟端坐的一國之君,竟是親身下場,孤零零地自唱自舞,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一種難以言說的憋悶逼壓感籠罩在整個大殿中,氣氛尬破了天際。

兩個白王女紅了眼眶,淚水撲簌撲簌往下掉。

白世子自始至終就像隻鵪鶉一樣縮在案桌後,恨不得變成個透明人。

天壇聖子帶頭鼓掌:“好!好!”

幽無命懶洋洋地抬起雙手,拍了兩下。

歌舞結束,白州王坐回案桌後,神情並無太大的變化。想來,這已不是他頭一次‘表演’了。

天壇聖子慢悠悠把目光投向了白世子:“接下來……”

大白王女‘哇’一聲哭了出來:“不要再侮辱父王和兄長了!要做什麼,我都可以做!求您放過父王和兄長吧!”

白州王雙手顫抖,摁在案桌上,咬牙道:“不要求這個卑鄙小人!你要麼殺了我,否則我定將你碎屍萬斷!”

那聖子絲毫也不惱,笑容和煦得很:“白州王這就沒意思了,歌舞,隻是表達情感的一種方式罷了,並不低賤卑鄙的。”

白州王牙根緊咬:“雲之濯……你定會後悔今日所為!”

雲姓天壇聖子?!

‘雲之濯……’桑遠遠心中暗想,姓雲,不知與自己及笄禮上那個雲姓聖子有無關係?

此人看著隻有二十出頭。若當初及笄禮上的人是他,那就意味著他是一個靈耀境以上的高手——修為到了靈耀境,便可以固齡。

隻是,不知此人究竟是怎樣威脅白州王一家的?殺人容易,但想要讓一州主君在殿內載歌載舞,那可不是用性命威脅便能做到的事情。

桑遠遠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個雲之濯。

他的臉上始終掛著謙和的微笑,看不出任何情緒。

“嘖,”幽無命很不耐煩地把案桌上的空燭墩一擲,“酒菜沒有,還要聽人吵架,沒意思!”

雲之濯微微一笑:“幽州王莫急。很快便有意思了。”

“那你倒是下毒啊。”幽無命一本正經。

“啊,”雲之濯有些不好意思,“對不住,我疏忽了,忘了告訴二位——已下過了呢。不信,二位運一運體內靈蘊試試,一試便知。”

桑遠遠被他誠摯的神色弄得頗有點不好意思。

她試著調了調體內靈蘊。

立即發現了一件驚人的事情——就如同當初在冰霧穀中了金冥雪蛾之毒的時候一樣,體內的靈蘊上,覆滿了一粒粒圓圓的昏黃光點,體內靈蘊沉沉蟄伏,已不聽使喚。

“什麼時候下的毒?”桑遠遠驚奇極了。

雲之濯謙虛地笑了笑:“其實也不是毒,隻是案桌下的香爐有點問題。桑王女,六年未見,您風采更勝往昔,氣度卻一如從前,寧靜淡泊,令人欽佩。”

六年前,是他!

她控製住表情,不露出任何異色,隻淡淡地問:“若是我們不來赴宴,你打算怎麼辦?”

雲之濯的神色溫柔極了,甚至有些寵溺:“你們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