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東州王之殤(2 / 2)

終於,一聲清銳至極的破冰聲響起!

皇甫俊的人,挖到幽無命替他準備好的大冰窟了!

“主君!發現一個大洞窟!”隔著冰牆,東州士兵興奮的喊聲略有一點扭曲。

幽無命牽著桑遠遠,走到了一冰之隔的地方。

皇甫俊的人手持冷火,白光幽幽,照得一行人如同鬼影子一般。光芒透進了冰壁,桑遠遠獲得了一點幽暗的視覺。

皇甫俊今日仍穿著紫衣,疾步掠進大冰窟之中,正待說話,忽然身上有玉簡亮起。

皇甫雄憤怒至極的聲音從玉簡中傳出——

“大哥!老子再也受不了薑雁姬那狗娘皮了!她說老子的弓是薑十三的,還問我是不是帶了五百人,在薑州殺了她的五千人!大哥!這狗娘皮是失心瘋了,擺明了要翻臉了是不是!”

皇甫俊仿佛恍惚了一會兒,陰柔地開口:“小弟稍安勿躁,我已尋到一處異樣的地方,有人故意為之,恐怕,正是渡兒出事的地方……”

“那我明白了!”皇甫雄雄獅咆哮,“薑雁姬那狗娘皮,知道大哥要抓到她的馬腳了,所以慌了,先往老子頭上扣一個使盆子!媽的!老子要能五百人殺她五千,早他奶奶的掀了她十八代祖墳!”

皇甫俊被吼得揉了揉額角,隔著冰層都能看出他十分疲憊。

一代梟雄,大勢已去。桑遠遠恍惚間憶起了在天都見過的皇甫俊,那時候的他,強盛、勢大、狡詐機敏,根本不會像一個老人一樣,犯下一些糊塗的致命的錯誤。

隻這麼一眼,桑遠遠心中便很清楚,今日,皇甫俊必死無疑了。

皇甫俊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無力:“小弟,我先看看,一會兒再與你聯絡。”

“好!大哥自己當心!”

玉簡碎去。

“這是……很新的痕跡。”皇甫俊撫著冰壁,語聲陰柔,“特意為我鑿的嗎?若是如此,那想必就是殺害渡兒的凶手了啊……”

一壁之隔,幽無命歪著身子,緩緩抬起一根燃著黑燃的手指,指尖直直戳向皇甫俊的眼睛。

他的唇角,浮起了邪惡的微笑。

桑遠遠偏頭看著他。

她一點兒都不擔心他跌回黑暗深淵。

她知道,他心中那些最陰暗的陰暗,總得有個地方釋放。就讓他儘情地發泄那些惡念吧,等到解決了皇甫俊和薑雁姬,那片黑暗荒蕪之中,便會有新鮮的生機萌芽。

皇甫俊心有所感,站在冰壁之前,一動也不動。

幽無命緩緩捏了一枚玉簡,灑下屑末,然後向著通道另一端踱去,一邊走,一邊用指尖輕輕地叩擊冰壁。

篤、篤、篤……

紫影一晃,皇甫俊不顧一切,直直追來!

他的親衛絕大部分仍在那半邊通道之中,極少數已跟隨他衝進冰窟,見他掠向另一旁,一時反應不及。

隻聽“轟隆”一聲巨響。

事先安排的塌方發生了。

東州八百親衛,儘數被阻斷在通道與冰窟之中,還未回過神,便見左右兩側的冰壁紛紛破碎,無數身穿天都軍玄甲的士兵如猛虎一般飛撲出來,見人便砍!

“有埋伏!是天都軍!”

“保護主君!!”

“快傳訊回報!天都軍偷襲主君!主君遇險!”

後頭的紛擾,已無法再乾擾皇甫俊與幽無命。

這對宿命中的敵人,已分彆立在通道兩端,於黑暗之中,凝視著彼此。

幽無命抬起手臂,將桑遠遠撥到了身後。

她知道,這件事,他不願任何人插手。

一片黑暗之中,忽然有風動了!

皇甫俊本就是老奸巨滑的梟雄,麵對這般境況,心中早已如明鏡一般堂皇——設下此局之人,正是殺害了皇甫渡的凶手!

喪子的雄獅,雖垂垂老矣,卻也是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力量。

雖有幽無命擋在身前,桑遠遠仍感覺到一陣蘊滿了水氣的寒風迎麵撲來,刮得臉頰生生作痛。

幽無命也動了。

他並沒有留手,身影掠出之時,黑焰貼著他的周身燃起,勾出一個乾淨利落的、帶著毀滅與死亡氣息的輪廓。

一片黑暗之中,這樣的黑焰,足以照明。

比黑暗更深的黑暗,卻是發著光,照亮了冷白的臉,更像是閻羅煞星。

皇甫俊顯然是大吃了一驚。

“幽無命?!怎會是你!”

話音未落,兩道勢若萬鈞的身影,已重重轟撞在一處!

皇甫俊當即噴血倒飛。

眼見著,便要被這股巨力之浪挾裹著,砸回那大冰窟中去。

幽無命唇角亦是溢出鮮血。

皇甫俊是靈耀九重天的強者,此刻對著軾子仇敵,爆發出了遠超平時的力量。

幽無命本可以輕鬆憑借鬼魅身法避開這傾儘全力的一擊,然而他卻選擇了與皇甫俊硬碰硬,不惜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般一來,皇甫俊亦是沒有了半點轉圜的餘地,隻能硬吃下幽無命的全力一擊。

一擊之下,皇甫俊倒飛,幽無命卻逆著衝擊巨力,不退反進!

就在皇甫俊即將撞上塌方地帶之時,隻見幽無命那燃著複仇黑焰的身軀,已然穿越數丈距離,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黑焰照亮了皇甫俊的臉。

吐了血之後,更顯蒼老。

幽無命反手一摔。

皇甫俊後心著地,被重重掄在了冰麵上,頃刻間,裂縫如蛛絲一般,向著左右兩麵冰壁‘哢哢’蔓延!

皇甫俊再度吐血,泛著玄水光芒的戒條‘咣啷’落地。

幽無命徑直把他像一隻破麻袋般掄了起來,曲膝重重一頂。

脊骨斷裂的碎響,聽得桑遠遠有些牙疼。

此刻的幽無命,唇角掛著獰笑,下手一下重過一下,當真像是修羅惡鬼來到了人世間。

待他收住手時,皇甫俊的臉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

幽無命輕輕一搡,將他推在滿是裂縫的冰壁上。

皇甫俊目中閃爍著微弱的光,嘔血間歇,不甘地問道:“幽……無命……我與你,究竟……何仇、怨……”

皇甫俊是重親情的人,從他對待皇甫雄、皇甫渡,以及原劇情中對著幽無命的屍身抹淚,都可以看得出來。

幽無命畢竟是他親外甥。若是幽無命沒有殺光了幽氏一族,或者說,若是幽無命軾父上位的時候留下了皇甫麗性命的話,皇甫俊絲毫也不介意扶持他,穩坐雲境西部第一把交椅。

他完全想不明白。

就在方才,他還萬般篤定,這件事是薑雁姬那個狼心狗肺的女人乾出來的,怎會是幽無命呢?!他一直以為,幽無命不過就是個野心家罷了,何來這麼深刻惡毒的仇恨?

看清幽無命的一霎那,皇甫俊震驚得真情實感。

心中的不解,已超過了對死亡的不甘和恐懼。

幽無命緩緩傾身,靠近了他。

俊美至極的唇,忽然縹緲地輕輕一勾。

“皇甫渡,是我親手殺的。”

皇甫俊艱難地動了動嘴唇:“你我無怨無仇……何至於此?”

“無怨無仇。”幽無命貼得更近,“被人打到下跪,是什麼滋味你可還記得?”

皇甫俊呆呆地望著他。

腫得隻剩眼縫的雙眼,突然驚恐地越睜越圓。

這一刻,幽無命的臉,在他眼前和記憶深處某一張清俊的麵龐漸漸重合。他們長得不像,但有些東西,卻能從骨子裡、血脈裡透出來。

皇甫俊這一生,隻輸過一次,被人打到摔跪在地,那是……

“真是無仇無怨?”幽無命笑容猙獰,語聲溫柔,“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不、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是那明小鬼……怎麼可能!”他重重掙了下,雙目圓睜。

幽無命垂頭笑了笑,抬腳一踢,斷去了皇甫俊脛骨。

皇甫俊咬緊了牙根,硬是沒發出半聲慘哼。

“拜你所賜啊。”幽無命慢慢勾下腰,眸中有暗星緩緩旋轉,“我占了這具身軀,還擁有巫族與冥族的血脈——現在,我需要你最後做一件事,做好了它,我就讓你毫無痛苦地去死。拿出玉簡,聯絡皇甫雄。”

“休想。”皇甫俊慘然一笑,“想折磨我,隨你。休想再利用我,挑撥東州與天都!嗬,區區巫族血脈之力,還控製不了意誌堅定之人!”

“哦?”幽無命淡笑,黑焰順著他修長的手指,爬向皇甫俊。

動作一頓,他想到了什麼。

“桑果!”他忽然轉頭,衝桑遠遠喊道,“轉身,彆看。”

他要對皇甫俊做一些殘忍的事情。

桑遠遠非但沒退,反倒向前走了幾步,到他身邊,把一隻小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我不怕。我說過,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他覺察到她的嗓音有些微顫抖,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他收回黑焰,放棄了原本的打算,隻揚起拳來,一記重擊直擊心口,將皇甫俊打到瀕死狀態。

他掐起了皇甫俊的下巴,眸中再度旋起了暗星,聲音輕若耳語:“我再說一次,拿起玉簡,聯絡皇甫雄,對他說……”

這般說著,他另一隻手,已從皇甫俊的腰帶裡取出一枚玉簡,折斷。

皇甫俊視線已然渙散,吐著血,回道:“哼!休想,利用巫族血脈,讓我騙小弟……”

幽無命緊貼他的耳朵,聲音隻他一人能聽見:“告訴他,殺你之人,不是薑雁姬啊。”

皇甫俊徹底渙散的視線短暫地凝了片刻,仿佛有些不解,但遲鈍瀕死的大腦已反應不過來了,心中又有些情急,迫不及待想要向兄弟告知真相,便將這句實話吐了出來——

“殺我之人不是薑雁姬!”

說罷,皇甫俊仿佛心願了卻一般,掙了掙,永遠閉上了眼睛。

他已無力再去思考,這兩句真話合起來,聽在皇甫雄耳朵裡變成了什麼樣子——

“哼!休想,利用巫族血脈之力,讓我騙小弟,殺我之人不是薑雁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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