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天說變臉就變臉, 宮外的柳絮順著陣陣的冷風刮進了宮牆裡,在天上地下盤旋,太陽隱匿在了烏雲之後, 整個宮闈似乎籠罩了說不得的乾燥和陰冷。
蘇麻喇姑輕扇了扇飛到眼前的柳絮。
過了這陣子的節氣,宮裡頭就到了掛帷帳的時候,那時候殿裡層層疊疊的顏色綻放, 才叫真的鮮亮了起來。
連宮人的麵上似乎都籠罩了幾絲青色的晦氣, 永和宮門口愈加清冷,然而偏殿裡的德貴人。
梳著小巧的小兩把,頭上簪著一排粉嫩的桃花,襯托的一張白膩的麵龐嬌嫩鮮豔,身上穿著一件海棠紅繡折枝梅花的襯衣,外頭罩著一件柳黃的琵琶襟馬褂,像是慈寧宮花園裡怒放的桃花,美的叫人心頭愉悅敞亮。
一雙漂亮的杏眼裡點著明亮清澈的光芒, 像是山澗的清泉,清冽甘甜。
蘇麻喇姑心裡暗暗讚了一聲。
外人都被嚇的麵色鐵青, 正主卻像是沒事人一般麵色紅潤。
難怪皇上偏心德貴人,她若是皇上,她定然也如此做。
璃蓉沒想到蘇麻喇姑親自來了, 笑著迎了起來, 蘇麻喇姑要行禮,她連忙扶住:“姑姑折煞我了!”
雅致從容裡頭又透著一股子親切和善,不是彆人那種刻意擺出來的奉承, 而是由內而外的對眾生的一種平等敬畏的姿態。
蘇麻喇姑對璃蓉的好感油然而生。
璃蓉請了蘇麻喇姑坐下,自己並不往南炕的主位上坐下,而是坐在蘇麻喇姑的身邊, 打量了幾眼蘇麻喇姑。
這位在曆史也小有名氣的女子,現年已經四十多了,梳著簡單的小兩把,頭上一隻應景的白玉釵,上了年歲的麵龐上並不能叫人聯想到年輕時候的容貌,然而她有一種大氣從容的寧靜感,那雙明亮的眼睛甚至叫人覺察不出她的實際年紀,嘴角總是噙著一點溫和的笑意,叫人覺得平易近人。
這大抵也是多年侍候太皇太後的一種習慣。
她說話的時候平緩又清晰,言語簡練又明了:“太皇太後聽說了後宮的謠言,特地叫奴婢過來問候問候主兒,也叫主兒放心,那些無中生有的話,太皇太後和皇上都不會信的,這幾日定然會查清楚謠言的源頭,還主兒一個清白。”
璃蓉沒有料到為的這個事情太皇太後竟然叫蘇麻喇姑親自來跟她說一聲。
她連忙感恩戴德的站了起來,行了禮:“奴才多謝太皇太後的關心。”
蘇麻喇姑笑著將璃蓉拉了回去,溫溫柔柔的道:“皇上為的這個事情特地去找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才叫奴婢來跟主兒說一聲,到底是皇上心裡惦念著主兒。”
皇上竟然為的這個事情還去找了太皇太後?
璃蓉心裡驚疑不定。
太皇太後她老人家認定了她是個惑亂君心的妖物,會不會神不知鬼不覺得要了她的命?
她斟酌著道:“皇上隻怕也是擔心這事情發展下去,霍亂後宮,畢竟前朝戰事吃緊,若是後方在不穩定,那後果實在難以想象,可見皇上和太皇太後心中有丘壑有家國天下,不是我們這等凡人可以比肩的。”
德貴人白淨的麵龐上還帶著一絲乖巧的嬰兒肥,這般一本正經的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的時候,叫蘇麻喇姑覺得嬌憨可愛。
她笑的愈發真切起來,瞧著璃蓉道:“主兒的好日子還長著呢,且不要為了這些事情傷神了。”
璃蓉覺得蘇麻喇姑眼神裡似乎表明她什麼都懂的。
便微笑著閉上了嘴。
蘇麻喇姑很快就起了身,璃蓉一直將蘇麻喇姑送了出去。
後宮裡頭人心惶惶的,大家做什麼都沒有興致,明月今兒也不知道忙什麼去了,反正是沒有來找璃蓉。
璃蓉攤開畫架子,叫悠蘭坐下為悠蘭畫了一中午的畫像,到了十點的時候吃了午膳,十一點既準時進入了午休,日子難得的過的愜意。
彆處的人就沒有這麼輕鬆。
慎刑司的精奇嬤嬤忽然從各宮裡帶走了很多人,大家嚇的屏息凝神。
王貴人跪在南炕上,從挑開的窗縫裡向外瞧了一眼,立刻放下窗戶捂著胸口坐在了炕上喘著粗氣:“我進宮也有幾個月了,還沒有見過這種陣仗,慎刑司的人都是這般凶悍的麼?”
貼身的宮女喜鵲也不敢大聲說話,她是才從尚儀局分出來的小宮女,後宮的事情知道的不算多:“這宮裡頭的人,隻有這些精奇嬤嬤辦起事情來心黑手硬,哪個宮裡的主子或是宮女做錯了事情,精奇嬤嬤們操辦起來毫不手軟,才幾日,咱們宮裡頭哪個被打死的宮女就是精奇嬤嬤操辦的。”
王貴人嚇的麵無血色。
“她們這是在辦什麼差事?!”
喜鵲哆嗦著給王貴人到了一杯熱茶:“不管天大的事情都跟咱們沒有關係,您隻要知道,您是王輔臣的乾女兒,現今三潘戰事吃緊,定然牽連不到主兒的身上!”
王貴人聽著這樣的話,捧著茶盞吃了兩口熱茶漸漸穩定了下來。
外頭卻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正殿裡榮嬪的婢女頤蓮領著兩個精奇嬤嬤黑著臉走了進來,手指了指喜鵲,後頭人上來立刻悄無聲息的綁走了喜鵲。
王貴人嚇的失手打碎了茶盞,想要擠出個笑卻比哭還難堪,強撐著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頤蓮皮笑肉不笑的道:“咱們也不知道,但是蘇麻大姑姑要辦事,咱們也隻能照著做!”
喜鵲被拉出去的時候竟然格外的平靜,甚至仰頭往那小小的四方天上看了一眼,似乎是落了淚的。
王貴人嚇壞了,她披著被子哆嗦著蜷縮在床腳,想起了在家裡時候的歡快,想起了進宮時候額娘的囑托。
她知道鈕鈷祿貴妃是鼇拜的乾女兒,鼇拜雖然最後倒台了,可是鈕鈷祿貴妃也到了今日,她覺得自己也有這樣的機會和命運,進了宮就封了貴人風頭無兩,她覺得皇上定然也是寵愛她的。
誰知道後宮裡頭還有個漂亮的仙女一樣的德貴人,皇上那般寵愛。
她覺得這就是她進位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偶然一次聽說了藍貴人的事情,王貴人和喜鵲再三商量,最後定下了以謠言來破壞擊垮德貴人。
謠言確實傳了起來,那作用和效果甚至連王貴人也覺得害怕,早已經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這一次會不會是因為這個抓人的?
喜鵲會不會將她供出去?
璃蓉睡起來的時候,太陽又一次露了頭。
悠蘭翡翠幾個人侍候著璃蓉穿戴洗漱,常嬤嬤從外頭進來道:“蘇麻大姑姑請各宮的主兒往坤寧宮的院子裡去觀刑。”
所以也就幾個時辰的光景蘇麻喇姑已經查清楚了謠言的主使?
老將出馬一個頂三兒。
坤寧宮的院子裡站了幾十號後妃,最顯眼的位子上竟然站的是王貴人。
她略微豐盈一些,皮肉也不夠白,偏又喜歡鮮亮的顏色,越發襯的人暗淡無光,這會子在瞧,簡直如喪考妣的模樣。
那趴在條凳上被精奇嬤嬤打屁股的宮女每一下似乎都打在了王貴人的身上。
她滿麵驚恐,渾身顫抖,到最後竟然生生暈了過去。
稱病的鈕鈷祿貴妃到底不好這個時候還不出來主持,她站在台階上向下頭眾人告誡道:“這些宮人私底下以訛傳訛,傳言藍貴人回來索命德貴人,全部是子虛烏有的事情,藍貴人之事皆係咎由自取,與德貴人完全無關,今日本宮將主使者喜鵲杖責五十,其餘傳言之人或發配彆處,或禁足或罰俸祿,已全部處置,望爾等能以此為戒,從此謹言慎行,不在重蹈覆轍!”
眾人都行禮應是。
到最後,鈕鈷祿貴妃還專門安撫了璃蓉:“本宮病了幾日,下頭人便如此猖狂,叫你受苦了。”
後宮的事情永遠不能隻瞧著表麵的一點影子。
喜鵲一個宮人為什麼要陷害她?分明是背後的王貴人做下的,可是王貴人一個新進宮的人又如何能有這般的籌謀?畢定還有人在後頭推波助瀾。
寵妃不好做,不做寵妃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