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1 / 2)

聽說去年的京都經曆了有史以來最熱的一個夏天,雖然直哉一覺睡過了那番光景,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他不喜歡極端氣候,炎熱也好,寒潮也好。烈日當空和刮風下雨都會影響他感官的靈敏度,那種感覺就好似在五官上蒙了一層紗,讓人忍不住想胡亂地扒下來。

今天的天氣就很好,氣溫還沒有完全回升,但微風輕輕吹著,已經有一點春天的味道了。

直哉喜歡在這樣的天氣裡爬到高處發呆。

他的視線掠過高空飄過的雲,低空飛過的鳥。鳥兒落在樹枝上,那是一顆新栽的雪鬆。

忽然,一道腳步聲從他背後響起,直哉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誰。

禪院家的怪胎,他的表兄,禪院甚爾。

這個少年比他足足大了十歲,按理說他們倆不該有什麼交集,然而命運叫甚爾陰差陽錯地當上了直哉的近侍。兩人的關係保持在一個不溫不火的程度,直哉對這位表兄的了解也隻比旁人多了一點點。

比如他不喜歡彆人連名帶姓地稱呼他,也不喜歡在自己的名字後麵加稱謂。

於是直哉有點沒禮貌地直呼其名:“甚爾。”

甚爾懶洋洋地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嗯’,在他身旁一米遠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

甚爾和直哉認識了小半年,對他的行為習慣很了解。禪院家最近比較冷清,沒有人會嗬斥爬到屋頂上的小孩,所以去屋頂上逮他一逮一個準。

按理來說一個五歲不到的孩子,獨自一人爬到屋頂上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然而甚爾並不是會為這種事情而操心的人。他隻是好奇,這個奇怪的小孩坐在這裡一發呆就是一下午,他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呢?

於是他也跑到屋頂上,看了看直哉,又看了看他雙眼盯著的地方。

“……”看不出來這有什麼好盯著發呆的。

甚爾今年十五歲,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紀。禪院家的人他懶得搭理,不過直哉這小孩怪有意思的,甚爾不介意主動跟他搭話。

“你在看什麼?”

直哉眨了眨眼,甚爾問他就自然而然地開始回答。

他指向不遠處的一顆樹,枝乾上站著一隻羽毛灰撲撲的鳥。

“那裡有一隻小啄木鳥。”

他說‘小’啄木鳥,絕不是為了孩子氣的賣萌,純粹是因為這種鳥類就叫這個名字。小啄木鳥和其他的啄木鳥是類彆分明的兩種鳥,直哉覺得自己必須嚴謹。

“身長十四點七厘米,體型在這個物種裡偏大,腦後沒有紅色斑塊,應該是隻雌性。”

他說得太具體了,甚爾自認為眼力出眾,也看了好半天才看清他說的那些細節。

甚爾沒有懷疑直哉說的是不是真的,他隻是感到迷惑,“你盯著一隻母鳥看這麼久乾什麼?”

直哉下意識地不喜歡甚爾用‘母鳥’這個說法,可他又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說法來糾正,於是隻好抿了抿嘴,“……她才飛過來。”那意思就是說他沒一直盯著看。

甚爾感覺沒什麼意思,嗤笑一聲,翻身跳下屋頂,一錯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

他‘飛’的可比小啄木鳥快多了。

直哉收回視線,繼續盯著那隻啄巢的小啄木鳥。他覺得她應該是最近剛來到這片地方,湊巧選擇了禪院家這片地方落腳。

……眼光不太好啊,他在心裡悄悄地說。

有些人停留在這裡,隻是因為沒有選擇;你明明有翅膀,為什麼不飛走呢?

直哉把目光轉向彆的東西:雪鬆,新年時候剛剛種下的,高度為二百一十七公分,較之前長高了二十二公分。這種樹木的生長速度很快,假如小啄木鳥沒把它啄死,到明年這個時候它還能再長高一米。

樹上一閃而過的鬆鼠,那是日本特有的品種,身長十七公分半,毛茸茸的大尾巴也有足足十四公分長。這個物種從去年開始被列為禁止捕獵和食用的物種,看這一隻的體型,似乎也揣上崽了,如果它能平安活到初夏,大概能為自己瀕危的種族添上新丁。

但還是那句話,禪院家並不是一個合適的棲息地。這裡雖然到處都種了風雅的草木,但是人們對於有可能傷害到這些植物的蟲蟻鳥獸卻毫無憐憫之心。最近禪院家的人都很忙碌,顧不上關注角落裡的一顆新栽雪鬆,等他們回過神來,這顆品相上已經算不上完美的樹遲早會被清理掉的,而在這顆幼年的雪鬆身上築巢的動物們自然也要搬家。

到那時,直哉也沒辦法像現在這樣悠哉地坐在屋頂發呆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和前途莫測的雪鬆、鬆鼠和小啄木鳥產生了一絲共情的心理。

坦白地說,這樣的直哉在禪院家屬於怪胎,之前的他在眾人眼裡可不是這樣的。

先前的禪院直哉仗著自己是父母老來的幼子,相貌可愛天賦出眾,沒少在同齡人的圈子裡作威作福,就連大他許多的哥哥姐姐他也敢欺負,唯獨在大人麵前裝得十分乖巧。

他大概是個天生的小人,趨炎附勢,欺軟怕硬。這一套在禪院家吃得很開,於是直哉越發得意,仗著自己得寵就可著勁欺負那些平庸的孩子。

然而夜路走多了就會撞上鬼,直哉揣著自己那點小聰明,欺負到了一個不好對付的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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