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1 / 2)

甚一分明和甚爾一邊高,麵對麵站著的時候卻比甚爾粗壯了整整一圈。此時板著一張相對年齡來說過於滄桑的臉,看上去還蠻有威懾力的。

甚爾聽到這個消息,先是一愣。

……醒了?

他腦內快速運轉,麵上卻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神情。腳步悠哉地回到窄床邊,靠著冰涼的床沿坐下,“他醒了,然後呢?”

甚一摸不清他究竟為何這麼鎮定,明明火已經撩到眉毛了,還能坐得住。

天寒地凍,他一開口就噴出一團白霧,“直毗人現在還沒去見他,但等到天亮之後,一切就都瞞不住了。”

兒子落水昏迷了六個月,想見親爹居然還要等到天亮。甚爾不知道是該譏諷直毗人的冷酷,還是直哉的可憐。

“所以呢?”他渾不在意,把雙手塞到大腿下麵取暖。

見他是真的沉得住氣,甚一急了。他一把將兜帽拽下來,三兩步走到甚爾麵前,居高臨下地瞪著他,“等他把落水的真相說出來,你就完了!”

他這個表情甚爾沒少看過。

軀具留隊位置偏僻,甚一第一次過來找他的時候,足足找了十分鐘才找到正確位置。

要知道以甚一的腳程,橫跨整個禪院家也就十來分鐘的事,可想而知甚爾如今的住處到底有多偏僻了。

那時候甚一就是這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對他說:你就不能和父親道個歉?

隻要甚爾服軟,他們的父親還是會讓他搬回去住的。那邊是禪院家族人聚居的院落,生活條件要比軀具留隊這邊優渥很多,最起碼不會落得甚爾如今的窘境,連取暖都成問題。

當初的甚爾還有心情和甚一爭辯,說自己寧肯吃這個苦頭,也不願再回去看父親的臭臉。

可現在他連吵架的心情都沒有了,安安靜靜地坐在床沿上,抬頭仰視甚一。

他的目光冷淡,沒有絲毫溫度:“行了,直接說吧,你到底想讓我乾什麼?”

甚一準備好的那些‘懷柔’的話術都被他堵住了,一時間臉色難看。

就像甚一了解他一樣,甚爾也無比了解自己的兄長,他這個人說好聽點叫現實,說不好聽就叫自私。一切看似關愛弟弟的表象之下,隱藏著的都是不想受甚爾牽連的虛偽。

兩人明明是一站一坐的姿勢,可甚一卻覺得自己並沒有比甚爾高,甚至他能從甚爾的目光裡看出蔑視。那蔑視仿佛扒掉了他的偽裝,直接刺痛了他內心裡某個陰暗的角落。

這一認知令甚一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像以前那樣一拳打在甚爾的眼眶上。但他此時有求於甚爾,再大的怒氣都要憋著。

想到臨出門前父親沉重的語氣,甚一深呼吸,低聲說,“這是你惹出的事,卻給我們全家帶來了麻煩!現在正是競爭家主之位的重要時候,你不能傳出殘害同族的醜聞!不能!”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隔牆有耳,怕被誰聽到一樣。

甚爾卻還是用著和往常一樣的音量,挑釁地一笑,“這可沒辦法,我就是做了殘害同族的醜事啊。”

他沒想到報複直哉的行為居然還能給那個人渣老爹添堵,甚爾覺得挺滿意,這算是超出預料的收獲吧。

甚爾滿意了,甚一就不可能滿意。他用陰測測的眼神盯著甚爾,來之前覺得說不出口的話,現在也被怒氣催促著很順利地說出來了,“總之,我們家不能背上殘害同族的名聲,趁著一切還來得及,你今晚就去把你的爛攤子解決掉——”

他的未儘之言,甚爾立刻就聽懂了。

爛攤子?自然是指直哉,如果直哉醒來後將落水的真相告訴了直毗人,那麼甚爾父親就會陷入醜聞之中,扶持未來家主的野心自然就會破滅,這是甚一所不能接受的。

至於怎麼解決?那當然就是把‘殘害同族’的傳聞徹底落實……直毗人已經逐漸放棄追查了,隻要直哉不開口,那這件事就變成了永遠的秘密,再也不會被翻出來。

甚一今夜冒雪而來的目的總算水落石出,他就是奉父親的命令,來催促甚爾動手的。

就算已經見識過無數次了,甚爾還是會被禪院的無恥震驚到。

“真惡心。”他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

甚一的臉色一沉,“你說什麼?”

看著甚一鐵青的臉色,甚爾忽然感到一陣報複的快意,比收拾直哉更能讓他感到快樂。

“我說,你們可真惡心。”他又重複了一遍。

甚一盯著弟弟幸災樂禍的表情,好半晌才平複下心中的怒氣。他今晚來不是為了挑起事端的。父親早就預料到甚爾不會配合,也做好了相應的打算,甚一今晚來隻是給甚爾最後一次機會,他自認為這是對這個親弟弟最後的寬容。

“總之,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事情是你做的,那麼父親會當眾宣布與你斷絕關係。”

斷尾求生,這的確是他那個父親能乾得出的事情,如果情況不妙的話,他甚至會為了撇清嫌疑而主動把甚爾交出去,這就是禪院家的‘親情’。

而甚爾隻回了一句話:“求之不得。”

這樣垃圾一般的親人,誰愛要誰要,他反正是煩透了。

兄弟倆不歡而散,甚一奪門而出,黑漆漆的身影匆匆消失在了雪夜裡。

門扇大敞著,甚爾積攢了半個晚上的暖和氣全都跑光了,他乾脆把衣服穿好走到門邊。

“哈——”他呼出一口霧氣,看著它們被風攪碎,“唉,好好的一覺,現在睡不成嘍……”

京都的冬天雖然冷,雪卻下不了多厚,積攢在地上薄薄的一層,,恰如此時甚爾冰封的眼眸。

自己這邊走不通,那個他不願承認的父親肯定還會想其他的辦法,總之那個一覺睡了六個月的小鬼今晚很危險,一個不小心這就是他最後一次睜開眼了。

甚爾雖然討厭他,但他更想看自己的父親吃虧。

他隨手從軀具留隊的訓練所順走了一根長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的屋門沒有鎖。反正那間屋子裡麵什麼東西都沒有,隻有膽子夠大腦子又不靈光的毛賊才會光顧。

他哼著小曲,踏在薄薄的雪上,長棍的一端在地上一點一點,“看來這個新年要熱鬨了啊……”

帶著笑聲的話音落下,轉眼間人已不見。

軀具留隊的院落中,沒人察覺到甚爾的離開,正如他們沒有察覺到甚一的到來。

……

‘直’字支院落,一間尚未熄燈的小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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