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中巨龍(1 / 2)

直哉時常覺得自己是一個悲慘的小可憐。

按照真奈的說法,除了他已逝的母親,他還有一個爹和三個同父異母的親哥。拋開這些直係親屬不提,禪院家裡基本所有人都和他有親緣關係。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在他醒後來探望過他,包括他的親爹。

直哉傻了,他這是在一個啥家庭裡醒過來了啊?明明住在一起的親人加起來能有一個一個連,可他親眼見過的卻隻有兩個人。

簡直離譜!

真奈溫聲安慰他:“禪院家是個大家族,每年的新年祭典都很忙碌。直毗人大人也是因為最近事務繁忙才不能經常看看望直哉少爺,等到新年祭典,您就能重新見到自己的親人們了。”

而甚爾就隻會在旁邊落井下石,“你就知足吧,按你現在這個蠢樣,被彆人看見了隻有被欺負的份。”

他過來和真奈交班,一見到直哉就開始冷嘲熱諷。真奈隱晦地看了他一眼,不讚同地搖了搖頭。

直哉氣鼓鼓的,“我現在怎麼了?我覺得我很好!”

自打醒來後,他覺得自己神清氣爽,渾身是勁。除了恢複記憶這方麵還是沒什麼進展之外,其他方麵都很順利。

然而甚爾斜眼打量著他,“很好?你整個兒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沒人揪著這點不放也就算了,如果有人發現了你的變化,說不定會把你當做咒靈上身直接處死……”

直哉被他說的渾身一抖。

有那麼嚴重嗎?!他心虛地想。

“甚爾君,”真奈頭一次出言打斷了甚爾,“我已經檢查過了,直哉少爺的身上並沒有咒靈附體的痕跡。”

甚爾沒有看她,而是緊盯著茫然不知所措的直哉,低聲道:“那你怎麼解釋他的異常?”

“……”真奈抿抿唇,顯然也是無法回答甚爾的問題。

感受到直哉求助般柔軟而濕漉漉的目光,她側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不著痕跡地避開視線,“隻要直哉少爺身上還有強大的咒力,這就夠了。”

隻要他還有強大的天賦,就沒人能從直毗人手底下動他。

不管他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直哉’。

而這個回答明顯令甚爾的眼神變得陰沉了不少,他嗤笑一聲,和真奈一樣將視線偏離到其他方向,沒有再看直哉,“真惡心……”

他說的是禪院家,可直哉誤以為他說的是自己,委屈地縮了縮頭,沒敢吱聲。

真奈沒有再接話,沉穩地附身朝直哉行了一禮,然後麵朝著他倒退兩步,合上門扉離開了。

直哉下意識伸手挽留她,“真奈……”

可甚爾一個眼神飛過來就把他釘回原地,“老實待著。”

“……哦。”直哉委屈且慫地收回了手,眼巴巴地望向他。

真奈走了,那就隻有甚爾能夠陪他說說話了。雖然甚爾很凶,很不耐煩,但直哉從不輕易言棄。每次被凶了之後他就會蔫巴巴地獨自找個角落委屈,緩過來了之後再次鍥而不舍地試圖拉近關係。

一看就是沒被狠狠傷害過的,對誰都能完全敞開心扉的小孩。

就是這樣完全無害的姿態,最令甚爾感到不耐煩。

天真的、充滿信賴的、毫不設防的眼神……

甚爾滿懷惡意地想象著這樣的直哉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會引起怎樣的後果。

……肯定會被禪院家的人生吞活剝了吧。

“甚爾……”

甚爾正沉浸在幻想之中不可自拔,就聽見直哉小聲地叫了他一聲,那語調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惹惱了他。

“乾什麼?”甚爾應了一聲,低沉的聲音中聽不出情緒。

直哉咽了咽口水,雙手捏著自己的袖口,把那片柔軟的不料捏得滿是皺褶,“那個新年祭典,到底是什麼啊……”

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小聲說出來:“我可不可以不去?”

甚爾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句話,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直哉抿了抿嘴,不吱聲了。

甚爾盯著他,隱約還能回想起昨天他纏著真奈問自己的親人都在哪裡時的模樣。僅僅一天的時間,他就不敢再問了,轉而用一種抗拒的態度對待與親人的重逢。

是因為他說的的那番‘處死’之類的話嗎?

沒心沒肺如甚爾,此時看著蔫噠噠的直哉,也隱約產生了一絲欺負小動物的心虛感。

他清了清嗓,“咳……新年祭典啊,我沒怎麼去過,不太了解。”

正當直哉以為他也有希望‘沒怎麼去過’的時候,甚爾又殘酷地補充了一句:“不過你是宗家的少爺,備受矚目,肯定是不能缺席的吧。”

尤其他還是大病初醒,直毗人必然會把他帶到眾人麵前,好叫那些心思不軌的家夥看看,他那個前途大好的兒子還沒有死。想趁機會和他掰手腕的人,最好考慮清楚再露出爪牙。

不過這些甚爾都沒辦法和直哉解釋,解釋了他也不會懂。

他隻需要明白自己肯定是要出席新年祭典的就夠了。

聽懂了甚爾的意思後,直哉大受打擊,惶惶然坐回去,這下再也沒有心思纏著甚爾了。

他失憶了,據說性格變得和以前大不相同。問甚爾他就隻會說以前的自己很討人厭,問真奈的話則是會得到美人一個溫溫柔柔的笑容,但真正核心的問題仍然得不到解答。

以前的‘直哉’究竟是什麼樣的?他到底要怎麼做才不會讓人覺得他是那什麼‘咒靈上身’,以致於要被處死?

直哉本來也不想相信禪院家會殘酷到把孩子殺死,咱畢竟也是個法製社會呢……可他轉念一想,不對啊!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法律,他根本就不知道!連咒靈這種超自然的怪物都有,那麼其他超乎想象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發生,他不能用自己記憶裡那套‘常識’來看待這個陌生的世界。

直哉越想越茫然,越茫然就越害怕。到最後他雙手抱著膝蓋,不發一語地把臉埋進去,整個人化身成牆角裡自閉的蘑菇,獨自一人瑟瑟發抖去了。

“……”甚爾耳邊忽然少了一個嘰嘰喳喳的聲音纏著他,一時間竟還有點不適應。

他瞄了直哉一眼,見他喪失了活力,心裡有些不舒服地叫了他一聲,“喂,小鬼!”

直哉沒抬頭,悶悶地應了一聲:“昂?”

那活像小麵包被捏了一下才能發出的吭吭聲讓甚爾的手又癢了起來。

……他又想捏這小鬼軟乎乎的臉了。

甚爾左手按住右手,勉強用淡定的聲線對直哉說:“你也不用害怕,就像那個女人說的一樣,隻要你還有咒力,那群人就不會動你。”

說完,他還有點無奈地想到:他這也算哄人了吧?那女人就是用這種口吻和小鬼說話的,想不到他也有這麼做的一天。

可誰知直哉把悶得通紅的小臉抬起來之後,第一句話不是感謝他的‘體貼’,而是鄭重其事地告誡他:“真奈有自己的名字,不要叫她‘那個女人’,這樣做很沒禮貌也很不紳士……”

“……”甚爾盯著他嚴肅認真的眼神,無語地把什麼‘哄人’的情緒全都丟到了天外。

他咬牙切齒地一把捏住直哉的臉,把他的章魚嘴都給捏出來。

“臭小鬼,不知好歹……”

小麵包發出了被捏爆的哀鳴:

“嗷噗——!”

……

是夜,直哉捂著自己腫得高高的臉頰,失眠了。

白天裡的時間,他被真奈和甚爾交替著看守;而到了夜晚,才是他真正能夠獨處的時間。

今晚負責為他守夜的是真奈,她應該就歇在他的房間外,除非特殊情況,直哉不想打擾她休息的時間。

他盯著天花板,默默地想著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想著想著又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那薄薄的皮層下麵,有著一雙顏色混雜的眼睛。

他真的是‘直哉’嗎?未必。那他究竟是誰?不知道。

直哉泄氣地翻了個身,小短腿叛逆地蹬到了被窩外麵。

本來以為失憶、變小、親人冷漠就已經夠悲慘的了,哪曾想現在還要麵臨殺身之禍……關鍵變了個人這件事也不是他能控製的啊,他也是一睜眼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倒黴的人嗎?

直哉滿心憤懣地抱著被子又踢又打。

他的動靜驚動了外麵守夜的真奈,她輕呼一聲:“直哉少爺?”

直哉渾身一僵,板板整整地躺回去,“我、我沒事。”

真奈又靜靜地側耳傾聽了半晌,確認直哉沒事之後,她柔柔地說了一聲:“晚安,直哉少爺。”

直哉悄悄踩了踩腳下的被子,小聲回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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