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見刀片上沒血,顫顫巍巍地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見同樣沒有血跡,也沒有缺了什麼的感覺,頓時長籲一口氣,臉上也恢複了一絲血色。
“怎、怎樣?”他遲疑地重複了一遍七海的問題,然後又在對方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前迅速反應過來,“很好!非常好!”
他也不是嚇糊塗了順嘴胡說,而是真的感覺身體舒服了許多。腰也不疼了,背也挺直了,糾纏已久的負麵情緒被一刀剁得灰飛煙滅,心裡那些恐懼與慌亂甚至都淡了許多,讓他能冷靜下來思考自己的現狀。
七海見狀,滿意地將刀收回腰後,特製的高專校服放下來,從外麵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今天發生的事,不要向外亂說。”他例行警告了一句,不過就算沒有他這麼做,咒術協會也會找上這個男人,溫柔一點的話就是用錢封口,狠一點就直接催眠讓他忘掉這段記憶。
男人膽小地點點頭,敬畏地目送他離開了盥洗室,臨走前還沒忘把‘清理中’的牌子摘下來。
直到七海走遠了,他才癱軟地坐倒在地上,口中呢喃著:“果然……他也是那邊的人……”
七海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列車上偶然遇見的中年男人不是因為長相害怕自己,而是因為一回眸時,猛然映入眼簾的那枚高專的徽章。
他因為這起意外事故耽誤了幾分鐘,所以走出站台的時候腳步就加快了一些。
而站在車站外麵等著他的,除了輔助監督外還另有一人——一個七海僅僅見過數麵,卻印象極為深刻的男人。
天與暴君,禪院甚爾。
在所有人都穿著秋衣甚至冬衣的時候,隻有他還是一身黑T加練功褲的搭配,絲毫看不出溫度在他身上施加的影響,加上那身誇張的肌肉,每個人路過時都會忍不住悄悄瞄他一眼。
說他是個禪院或許有些偏頗,這個男人早八百年就放棄自己的姓氏了,可直接稱呼他的名字又令七海感到生理性不適,他自認為和這個男人沒那麼熟,也完全沒有熟悉起來的想法。
要不是因為某個人,他們甚至都不會認識。
當七海的視線投到自己身上的一瞬間,男人就反應過來,漆黑的目光如閃電般反射回去。
在看清是七海之後,他的煞氣稍微收斂,微微挑眉,用吊兒郎當的口氣說道:“呦,這不是七海同學麼?怎麼在這裡?”
他身型龐大,氣勢又凶悍,說話時就算語氣裡摻著笑意,聽上去都像笑裡藏刀的威嚇。
看得出他已經盤問過七海的輔助監督了,那位可憐人也是剛從高專畢業,經驗也算不上豐富,看到七海出現之後,頻頻朝他遞來求救的眼神。
七海垂眼走過去,不動聲色地將他與自己的輔助監督隔開,“我來這裡自然是有任務,倒是甚爾先生你,忽然出現在劄幌是打算乾什麼?”
甚爾笑出一口白牙,看得出是想表現自己的親和,但實際效果卻隻讓他看上去更像一頭凶悍的野狼了。
“最近降溫呐……北海道的溫泉還蠻有名的,這不帶著家裡人一起來泡一泡。”
七海沒有對這個理由表達自己的看法,在他看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凡是甚爾這個男人出沒的地方,都不會安穩。
他不打算和他過多糾纏,領著自己的輔助監督就想走。好在甚爾也沒有阻攔的意思,雙手揣在褲兜裡,笑眯眯地目送他們兩個離開自己的視線。
“巧合嗎?還是……?”他轉頭看向車站的出站口,若有所思。
這時,他褲兜裡的手機忽然響起來,能打通他的號碼的人一手就能數過來,所以甚爾看也不看地就把電話接起來:“喂喂?”
電話那頭似乎說了什麼,他先是嗯嗯啊啊地應了兩聲,然後懶洋洋地回道:“我出來當然是有正事,倒是你,把媽媽照顧好,不然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一邊說,他一邊掃向出站口,見那裡半天不出現自己等的人,心情越發惡劣。
手機那頭的人又懟了他兩句,甚爾不屑地嗤笑一聲,反手就把電話掛斷了。
“臭小子,翅膀硬了,敢訓老子……”他嘀咕了兩句。
再看向出站口的時候,他眼裡就一絲笑意也沒有了,冷冰冰得隻餘不耐煩。
“遲到這麼久,該不會死在哪裡了吧?”
他轉念一想,是委托人自己遲到了,就算他轉身走人也無所謂的吧?反正尾款肯定是要打給他的,迄今為止還沒有活人膽敢拖欠他的報酬,換句話說,敢這麼乾的人都被他親手送走了。
走出沒兩步,孔時雨的電話就打了進來,甚爾‘嘖’了一聲,本來想直接掛斷,可僅存的一點職業道德讓他勉強按下了接聽鍵。
手機還沒放到耳邊,他就開始推卸責任:“先說好,不是我不乾活,是委托人一直沒出現,尾款可一分錢不能少我的……”
然而那頭急著找他的原因顯然不是這個。
“甚爾君,”隔著聽筒和信號,甚爾都能聽出孔時雨急促的呼吸聲,“你聽好,有件大事我必須告訴你,你聽了不要太激動……”
“激動?”甚爾嗤笑一聲,不屑地隨手搭著路邊的護欄,“我準備好了,你說吧。”
在這一刻,他已經做好了委托人天降橫禍死在半路,尾款打水漂的準備,殊不知孔時雨一句話說出來,就讓他眼前空白了一瞬。
路過的行人驚恐地看著手腕粗的實心護欄在他掌心裡一樣扭曲形變,那破壞力絲毫不亞於一輛高速行駛的小轎車撞上來後造成的效果。
最恐怖的是,做出這一切的男人麵無表情,仿佛他隻是隨手捏扁了一個鋁製易拉罐。
“什麼東西?你再說一遍?”他的動作粗暴,表情卻無比平靜,就仿佛各種情緒在心裡過了一遍,最後呈現出來的隻有一片空白。
孔時雨怯了片刻,最後還是由紀子接過了電話,沉穩地重複了一遍——
“——直哉君回來了。”
‘吱呀’一聲,無辜的護欄發出一聲哀嚎,然後徹底報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