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輕柔的香氣包裹中,直哉漸漸感到心靜神寧,煩悶的情緒都離他而遠去,剩下的就隻有昏昏沉沉的睡意。
他……究竟是誰?
直哉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綿長。
如果這時候有任何人看到直哉的話,必定會被他此時的狀態震驚到失語——隻見他身下的影子忽然變得像一汪深潭,無光的表麵緩緩吞噬著直哉的身體,將他整個人拉進未知的水下。
而直哉全程就像是無知無覺一般,任由自己的身體陷入影子內部。
身體、四肢、頭顱……當他最後一絲發絲消失在影子之中時,整片房間變得空空蕩蕩,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個大活人。
門外的真奈一直靜靜聆聽著,直到再也聽不見直哉的動靜,她輕輕吐氣吹熄了手旁的薰香。
晚安。
她靜靜地閉上了雙眼。
……
直哉感覺自己像是在無邊的深海中飄蕩著,久久觸不到海底。
他的思緒昏沉,雙眼像是有千鈞重。
逐漸地,他的眼前開始出現了光亮,種種色塊和光斑隔著眼皮出現在他的視野裡,呼喚著他睜開雙眼。
……怎麼回事?他記得自己好像是在醞釀睡意,怎麼一眨眼天就亮了?
而且,不管是耳朵聽到的風聲、流水聲、鳥兒鳴叫聲,還是鼻腔中聞到的青草香氣和濕潤的泥土芳香,都隱約給他一種熟悉感,仿佛他曾經就是在這樣的氣息包裹下,生活了很久很久。
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忽然湧上了直哉的心頭。
“唔……”直哉掙紮著眯開一絲眼縫,艱難地向外看去——
——咦,這是什麼?
與想象中鳥語花香的畫麵不同,出現在直哉視線中的是一片鋒利冷硬的尖刺,隨著頭頂太陽的照射,每一根尖刺都反射出銳利的光芒。
直哉有些發懵,他本能地覺得這種尖刺他曾在哪見過,但一時間叫不上來名字。
他的視線上移,隨著尖刺生長的方向看去。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清眼前尖刺的全貌,直哉瞬間嚇醒了。
——這些尖刺,不,應該說是尖刺的主人,分明是一隻活物!!
它體型巨大,生有四肢雙翼。頭上生有一對龐大的犄角,渾身遍布致命的漆黑利刺。
毫不誇張的說,光是這家夥的頭顱,就比直哉整個人站起來還要高!
而那猙獰而凶猛的外表,一打眼就會讓人想到一種古老而威嚴的物種——龍!
此時的直哉正是與一隻體型龐大的龍類對視著,他甚至能從對方冰冷的豎瞳中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倒影!
渾身遍布著黑刺的巨龍緊緊凝視著直哉,仿佛是在打量這隻憑空出現的人類幼崽的威脅度……它龐大的頭顱如同蛇類一般穩健地探到直哉身前,鼻孔微微翕動,嗅著他的氣味。
直哉嚇得腦中一片空白,大氣而不敢出。
這頭龍和他剛醒來時見過的咒靈不同,它完全是另一個層麵上的怪物。隻要看到它,人類就能夠理解,為什麼‘龍’這種生物能夠被記錄下來,流傳至今了。
但凡直麵過這種生物的人類,都會牢牢地將它的身姿刻印在基因之中,作為保命的要訣傳遞給後代。
它以這種形式參與在曆史中,就算身影消失不見,其姿態還是會停留在人類的印象裡,隨著時間和曆史的沉澱,逐漸發展成神話和傳說中的幻想生物。
光是設想一下這種荒蠻而偉大的曆史感,就能夠將麵對它的人類壓迫到窒息。
黑刺金瞳的巨龍盯著直哉,就如同獅子盯著體型相差數十倍的幼兔,比起視覺,它更加依賴嗅覺來判斷直哉的存在。
被他身上濃重的人工香味刺激到,巨龍猛地抬起頭,張開血盆大口,朝直哉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
淩厲的風壓和濃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將直哉壓得抬不起頭來。
直哉:……。
他差不多已經嚇傻了,除了渾身無法控製的顫抖之外,他做不出任何反應。
當直麵這種級彆的威脅時,人類總是會陷入僵直之中。恐懼已經完全掌控了他們的大腦,讓他們無法求生。
就算積極求生又能怎麼樣呢,麵對這種體型龐大的怪物,人類難道還能有任何反擊或者逃跑的餘地嗎?
不過是螳臂當車,垂死掙紮罷了,根本不會給巨龍帶來任何麻煩。
直哉牙關戰戰作響,說不出一句話來。
隱約間,他感覺自己似乎就要死在這裡了……
直哉麵帶哀色地閉上了雙眼。
在那頭巨龍朝他怒吼時,他似乎看見了它口中密密麻麻的利齒,每一顆都象征著它頂級掠食者的尊嚴,被那粉碎機一般的牙口咬中的話,他怕不是瞬間就會被絞碎成一灘爛泥……
如果真是那樣,請一口氣直接把他咬死,他怕自己先被咬中下半身,到時候隻能在無儘的痛苦中迎來死亡——
——直哉滿心絕望地屏息以待,一秒、兩秒……他感覺時間的流速在他的感官中被無限放緩,一個瞬間仿佛有一生那麼漫長。
總之,在這樣漫長的折磨中,他所想的痛苦與死亡並沒有降臨。那隻巨龍朝他怒吼了一聲後,忽然像是從他的氣味中聞到了一絲熟悉的氣味,於是整頭龍瞬間停下了動作。
如果直哉此時睜著眼,他就能看到十分不可思議的一幕——
隻見巨龍碩大的頭顱慢慢低垂了下來,它小心翼翼地湊近了直哉,急促地翕動著鼻翼,仿佛想從他身上再次聞到什麼。
——沒錯,當那刺鼻的薰香味散去後,從直哉身上散發出來的,是某種熟悉的味道。
巨龍確認了那股味道後,冰冷的豎瞳‘咻’地一下放圓,它迫不及待地低著頭,拿鼻尖小心地拱了拱直哉。
“……?”
直哉雙手抱頭,被巨龍拱得整個人翻了過來。他本以為巨龍是想從他柔軟的腹部下口,可下一個瞬間,巨龍將自己的吻部輕輕埋在了直哉懷裡,仿佛眷戀著他的溫度。
體型龐大的怪獸安靜地貼著數十倍小於自己的人類幼崽,這本該是個無比荒誕離奇的場麵,可此時看上去卻是無比和諧。
巨龍閉著雙眼,從喉嚨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
“……嗚。”
四腳朝天躺在地上等死的直哉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睜開了雙眼。
巨龍又發出了一聲相同的聲響,這次直哉徹底驚呆了。
他好像……能聽懂這頭龍在說什麼!
那沉悶的低吼聲傳到他的耳朵裡,自動轉化為了可以被理解的語言。
它在不停地輕聲呼喚著他。
‘蒼藍星……’
甚爾忍不住懷疑,難道腦子進水還能有這種妙用?
隻不過像這種幾乎是換了個人的現象,禪院直毗人肯定不會置之不理。如果那小鬼不知道好好掩飾自己的異常的話,想必接下來的日子會過得很艱難。
甚爾沒能歇息多久,就被敲響了大門。
他一開始裝睡不想理,可敲門的人卻鍥而不舍,一邊敲一邊叫著他的名字,這下甚爾不得不起身去開門。
“大清早的,搞什麼?!”
他一晚上沒睡好,雖說身體上沒受到什麼影響,但心情明顯很糟糕。來叫他的人明顯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但一想到這家夥是出了名的廢物,他就又挺起胸膛來,“巡邏隊那邊缺人,你也去頂上!”
甚爾眸光晦暗地盯著這個對他頤指氣使的人,一時間分辨不出喜怒。
“缺人?”他貌似平靜地問。
來者在他的注視下不自覺地壓低了音量,“呃,聽說是宗家那邊出了點事,有不少人被臨時調走了……”
他也隻是道聽途說,沒有講得很詳細,模模糊糊地說了個大概就開始催甚爾出發。
昨晚那點事甚爾心裡跟明鏡似的,不過他懶得和眼前這個記不住名字的家夥多說,敷衍地擺了擺手,“我知道了,過一會兒會過去的。”
對方皺眉,“過一會兒?”
甚爾懶洋洋地撓了撓脖子,“你總得讓我準備準備吧?我才剛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