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天帶頭一喊,百官附和,接著就連不明所以的百姓也附和,百姓最無知,他們隻信“神女”,“神女”既然如此說,他們便支持。
“不,朕,朕…”,東淩破站起身,卻渾身顫抖不已,他下不了手,下不了手,他如何能親手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皇上怎麼了?這天火可是要滅了”,餘香醒笑笑的提醒催促,東淩破的躑躅和痛苦,她自然看在眼裡,就連東弧破的悲痛,她也看在眼裡,正因為如此,她更加要沉夕死在東淩破的手裡。
被自己心愛的人所殺,沉夕的痛苦就是她想看到的。
各國使節開始議論紛紛,東淩破的態度,讓他們忍不住猜測了起來。
“東明國主,還在猶豫什麼,吉時已到”,南晴國主忍不住催促起來,他自是不知幾人的感情糾葛,隻知道他臨行前自己最為疼愛的六子竟一口咬定那個女子不可能是“孽星”,他更加聽說,六子帶回去的那個賤人竟是那個“孽星”成全的,他不由得從心底對沉夕起了厭惡之心。
“難不成東明國主可惜了不成?也是,如此一個佳人就這麼死了確實可惜,若她不是‘孽星’,寡人都忍不住想將她收入後宮之中了”。
“父皇你…”
西雪國主略帶諷刺和輕佻的聲音一落,西若輕憤恨的出聲,可是西雪國主一個肅殺的眼神,將西若輕再次逼退。
如此一來,不止是三國國君和使臣,就連東明國百官和百姓,都開始紛紛猜測起來,畢竟“孽星”同他們的皇上和王爺都有些孽緣,民間的謠言也不少。
一時之間,東明國主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竟然極速下降,議論聲越來越大,甚至一些不堪入耳的謾罵聲都傳了過來。
東弧破除了滿眼的悲痛,更是如寒冰一樣的將視線射向那百姓之中,百姓頓時噤若寒蟬,可心底之中,對皇室更是失望了幾分。
沉夕一直看著獨自站立的東淩破,隔著數十丈,仰頭看著那個可以俯視天下的君王,突然有些明白他的執著,明白他的責任。
執掌天下,果然不是好差事,他,似乎走的很艱難。
終於,周身甚至全天下的壓迫,東淩破做出了決定,一個足已讓他悔恨終生的決定。
他邁著艱難的步子,走下高位,一步步走向取火神壇,從笑的一臉燦爛的餘香醒手中,接過了羽箭。
“皇兄,不要…”
東弧破的大喊,東淩破彷若未聞,接過另一祭祀人員遞過的雕龍長弓,慢慢搭上了那支羽箭。
苦笑溢出,掩在淩亂發絲下的麵龐,竟然流下一滴淚。
果然,他還是選擇了他的天下,放棄了她。
“不要啊,皇兄…不要…”
撕心裂肺的吼聲響徹祭祀場,東弧破看著東淩破的一舉一動,頓時失控,可是卻不能動作,他一直記得,他是東明國的
王爺,可是,為何要對皇兄如此殘忍,為何要對夕兒如此殘忍,他們隻是相愛而已啊。
握弓箭的手,在不住的發抖,手上的羽箭還未射出,可是卻像已狠狠紮入自己心裡一般,很疼,很疼,此刻,看著那個飄搖在風中的身影,他恨不得能替她去死,如果可以,他可以為她受了這一箭,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他不能。
夕兒,夕兒,對不起,對不起
她望著她,清冷含笑,悲涼失望,他望著她,淚流滿麵,痛徹心扉。
為何,上天如此殘忍,她是他心愛的人啊,是愛她,錯了,還是她愛他,錯了?
他們不能相守,不能相愛,相忘,也不可以嗎?
夕兒啊,夕兒
一代帝王,一腔熱血拋灑戰場,狠戾無一絲表情,朝堂之上力壓眾臣,無一絲氣敗,普天之下治一國萬民千裡,無一絲退意,他運籌帷幄,他舉棋定國,而如今執箭相對,他竟然將淚,流了滿麵。
是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未到傷心處啊。
“月不隨人老,任刀霜、萬年削磨,依然姣好。領略東君枝頭意,雪域清光流照。”一道聲音幽幽而出,沉夕看著東淩破,淩亂的發絲下,紅唇輕啟,突然蒼涼了滿天滿地。
“夜風起,梳香飄渺。一縷入懷魂不定,把殘冬塵夢都驚擾。桂槐下,人來早。年年對此噓懷抱。指從前、離合歡怨,寄情多少。有恨何須嬋娟度,天意從來難料。千古事,盈需莫惱。斜倚雕欄燈如市,看塵寰、紅綠歌新調。誰共我,悠,然,笑。”
一字一句,東淩破聽得真真切切,詞落時,手中羽箭帶著一腔男兒淚,劃空而出。
“夕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野獸低吼般的撕心痛喊響破祭祀場,掩蓋了那支羽箭刺破皮肉的聲音。
沉夕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任由射進心臟的羽箭上的火苗竄便全身。
嗬,師傅,這就是最後一道封印麼,最後一道麼,讓我生生嘗到被所愛之人殺死,是麼,是麼?
祭祀場全場一片寂靜,所有人在羽箭射出的那一刻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那支帶著火焰的羽箭生生射進那女子的心間,看著那肆虐的火焰一點一點將女子包圍,看著那女子唇間突然泛起笑意,看著那女子慢慢的垂下頭,失去氣息。
血液從心間流出,將白色的衣衫染儘,火紅的焰火瞬間將她吞噬,她的身影隱在火焰之中,越來越模糊。
東淩破突然跌倒在地,失神的看著那團火焰,仿佛沒了靈
魂。
東弧破胡翌和西若輕都不自覺的站起身,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有些不相信。
真的死了嗎?夕兒真的死了嗎?那個一身淡然,偶爾笑的有些傲然的女子,真的死了嗎?那個總帶著乾淨的氣息,卻又有著讓人不敢忽視的威懾力的女子真的就這麼死了嗎?
是吧,應該是吧。
那鋒利的羽箭直直射入她的心間,那肆虐的火焰中,她沒有反抗,她,是真的死了吧。
火焰燒遍了沉夕全身,甚至將她身後的兩塊黑鐵都包圍,百姓和群臣不禁拍手稱快,大呼東明國主萬歲,大呼“神女”顯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餘香醒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竟得意的有些失態,不顧她“神女”的端莊,在取火神台上大笑了起來,她死了,她終於死了,她一死,懸壺封印便會解開,天下,她唾手可得,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沉夕,你終於死了,哈哈哈…”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一道彷若來自天際的聲音,將萬人歡騰和餘香醒失態大笑的聲音,生生震了下去,那聲音,仿佛來自九天之外,帶著無
與倫比的霸氣,帶著無可匹敵的震懾之氣。
那肆虐著燃燒的火焰,突然無風自長,一嘯而衝上天際,高大的火焰帶著火熱的溫度,在高空中將祭祀場覆蓋。
所有人被眼前的景象呆住了,怔怔的看著那衝天的火焰,不明白出了什麼事。
那通紅的火焰在空中狂舞,又是一陣尖嘯傳來,火焰竟變幻成一隻鳳凰的模樣,那鳳凰飛於高空之中,巨大的尾翎帶著一副傲然之姿,而那鳳凰形狀的火焰之中,更是隱隱透出一個人的輪廓來。
那個人似乎沒有穿衣服,周身的火焰,便成了她的綾羅。
沒有任何的憑借,她立於高空之中,隱在火焰鳳凰之下,秋風吹不散那火焰,更吹不儘她身上的綾羅。
她同鳳凰一起,在高空中飛舞扭動,似極為痛苦,又似在舞蹈,火焰跳躍,她也跟著火焰跳躍,雖然隱在火焰中,可是卻能清楚的看見她不時變幻的一招一式。
是的,她在跳舞,在熊熊火焰中跳舞,火焰,便是她的舞衣,以火為緞,以焰為綾。
鳳飛九天,鳳凰涅盤
她舞的,便是涅盤重生。
重生,毀去殘缺肉身,重塑真身,重生,哪能不帶著噬心的痛楚。
所有人都驚訝的望著空中的鳳舞,沒有人看到那鳳凰火焰下麵,已經多了一個人,而那人,雙眼脈脈含情的看著那空中的鳳舞,然後取出了一隻長蕭。
執意
執子手,意不變
悠揚尖銳的簫聲響起,帶著滿腔的助力直直射向那空中血舞的人兒,簫聲如泣如訴,仿佛訴說自己的意願,訴說自己的相思,簫聲慷慨激昂,帶著滿滿的鼓勵和激勵,簫聲如一支矛,將障礙除去,簫聲如一塊盾,將傷害阻攔。
簫聲一起,空中的人兒腳下的舞姿竟突然輕鬆了起來,伸展間迷醉天下人,舉足間展儘萬千風情,一舞痛徹心扉,如今卻帶著滿腔的愛戀和懷念,每一個蕭音,她都感覺是撫在身上的手,幫她衝破心障,每一個音符,她都感覺是呼在耳邊的熟悉氣息,讓她更加平心靜氣的舞完這一曲。
他含情脈脈,吹簫奏曲
她滿心思念,一舞驚天
沒變,能和上她舞步的,永遠隻有他,能隨著他簫聲起舞的,永遠隻有她。
幾百年,她彈琴,他奏蕭,她起舞,他彈琴,她起詞,他附和
我隻想問你,若我回頭,你還在不在
隻要你轉身,我就在你身後
那麼,我願許下誓言,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好,我們比肩看雲展雲疏,相偕看日升日落。
情殤逝,封印破
簫聲戛然而止,奏蕭之人倏然倒地,手上的長蕭不見蹤影。
空中火焰逐漸散去,漸漸現出一襲紅衣,還有一張比了天地光輝,羞了日月之色的絕色容貌。
一襲紅衣,絕色容貌,這,才是真正的沉夕,她仍舊帶著些原先的影子,隻是,早已比原先美了千百倍,額間振翅的鳳凰,更添了說不儘的嫵媚風情。
紅色人兒緩緩從高空落下,紅衣隨風而舞。
眾人皆被那容貌吸引,更被那一身絕代風華所震懾。
沉夕不理眾人,落地之後眼睛便隻看著一個方向,看著幾十丈遠處,那個一身黑衣,滿身冰冷之氣,卻雙目含笑的男子,緩緩朝她走來,他垂在發間的青色流蘇,蕩漾起一片暈眩。
麒麟流蘇,麒麟靈主
“夕兒…”,我回來了
“師兄…”,歡迎歸來
一聲呼喊,仿佛隔了千年萬年,一眼相視,仿佛訴不儘的
千言萬語。
眾人全將視線落在那靠近的兩個人身上,竟沒有發現,祭祀台上,又多了一個人,若散。
或許是心有靈犀,胡翌率先看到了突然出現的若散,“師傅?”
一聲不大的驚呼,將不遠處的東弧破和東淩破等人都喚回神智,接著,三國君主和使臣,百官,百姓,皆回神。
東淩破怔怔的看著那個從空中落下的女子,竟說不清心中是何心思,她是夕兒嗎?是嗎?可是她的樣子,很美,很美,是他從未見過,是他不忍褻瀆的美,她身上明明有夕兒的影子,可是,夕兒不是該被那支羽箭,殺死了嗎?
不隻是他,東弧破和胡翌,甚至餘香醒都在猜測,隻是,餘香醒瞪著那抹鮮紅的身影,滿眼之中都是憤恨。
就連百姓和百官,都在紛紛猜測。
“那人是誰?方才發生了何事?”
“我似乎看到了衝天的大火,不,是鳳凰,我看到了鳳凰”
“我也看到了,有人在鳳凰身上跳舞”
“那火焰,不,不是“孽星”嗎?”
“天火沒有燒死‘孽星’,‘孽星’施了妖術?”
“那個人好美,那兩個人,竟不似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