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1 / 2)

回避曖昧 冬日解剖 20580 字 7個月前

Chapter 27

戒指的事情說來話長。

有關於它的起因經過與結果, 橫跨了左顏的十七歲到十八歲,也承載了她的初戀的全部重量。

分明是很輕盈的一枚純銀指環,握在手心裡卻沉甸甸的。

就像遊安理之於她。

高三這年的冬天來得很早, 氣溫從十月下旬就進入了漫長的冬季,隻偶爾放晴。

伴隨著國慶長假的遠去,第一學期的第二次月考也在悄然逼近。

左顏難得老實了一段時間,不再整日把精力用在玩電腦和看漫畫書,而是一門心思撲在了她的小秘密上麵。

這個秘密藏在了她臥室的書桌裡。

在從左到右的第三個抽屜, 打開之後就會看見一本厚厚的天藍色筆記本。

這些文具和筆記本全都是孟年華女士送給她的,從收到的當天開始,就被扔在抽屜裡吃灰。

對於一個連暑假日記和讀書筆記都做得極其敷衍的人來說,主動寫日記是不可能的事情。

左顏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用不上這些筆記本的, 就像那一大把的鋼筆一樣。

但人生總有那麼些事情會超出你的“以為”。

“十月十九日, 天氣陰轉小雨,冷颼颼。

蘿卜頭早上吃了一個水煮蛋, 兩片白吐司, 喝了半杯牛奶。水煮蛋那麼難吃, 還噎得慌,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吃下去的。

我的煎蛋很好吃,偷偷擠了很多很多的蛋黃醬, 味道好極了。

今天的蘿卜頭看起來有心事, 證據就是她最後喝的那半杯牛奶是我的!但我人美心善, 沒有告訴她這件事。不然她肯定會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洗碗的時候我在她麵前晃來晃去整整三次, 都沒發現我。

不過她的黑眼圈看起來又重了點, 昨天晚上大概是三點過才睡覺的, 我起來上廁所的時候還聽見了她在敲鍵盤。

另:姨媽真的好煩, 有沒有紙尿褲是我能穿的,隻要不漏就行。”

臥室的門被敲了敲,左顏連忙合上筆記本,一把塞進了抽屜,才開口道:“你進來吧。”

遊安理擰開了房門,站在門口,說:“我出去一趟,五點之前回來。你要玩電腦可以去我房間,但是要先把單詞背了。”

左顏聽了半句話就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問:“你去哪裡啊?”

遊安理頓了頓,在左顏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開了口:“去一趟郵局。”

郵局。

左顏愣了下,還沒回過神來,麵前的人已經背著帆布包轉過身,往樓下走了。

她下意識想跟上去,但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

最後她看著遊安理下了樓,聽見大門一開一合,也沒有再跟過去。

左顏忽然就想明白了遊安理今天心不在焉的原因是什麼。

她回了臥室,翻開筆記本的最後一頁,找到了那一行英文單詞組成的地址。

這個地址左顏已經不陌生了,雖然她也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會偷偷默記下來,還寫在了筆記本上。但那一次從郵局回來後,她就上網查了這個地址。

是美國的一所知名大學。

左顏不是真的笨,她隻是不喜歡去思考那些不關心的事情,一旦注意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她很快就能想明白。

——遊安理為什麼每天都在拚命讀書和賺錢,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出生在一個衣食無憂、父母開明又有文化的家庭,左顏是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的未來的。

因為那些麻煩的東西她爸會幫她解決,而關於人生的走向,孟年華女士也會給她規劃。

左顏不覺得跟著他們的決定往前走有什麼不好的,因為她其實一直不好意思承認的一點就是——她從小就很崇拜自己的父母。

雖然左增嶽同誌常年不在家,甚至在她小學四年級之前一直呆在某個偏僻的山溝溝裡,一年也難得回來一次,導致她那時候連他的臉都記不住,心裡也對他有很多埋怨。

但左顏知道,她爸是個很厲害的人,跟孟年華女士不一樣的厲害。

父母在各自的領域裡披荊斬棘,那種自信和強大是由內而外的,一直影響著左顏。

所以左顏不僅信賴他們,也崇拜他們。

有這樣的父母給自己規劃人生,她又何必去費那個腦子呢?

安心接受就好了。

但遊安理和她不一樣。

遊安理隻有自己。

左顏看著筆記本上的那行地址,想起了昨天晚上。

遊安理提前說過她要回趟家,左顏放學後就打車去了爺爺奶奶家,正好她奶奶也打電話催過很多次了,叫她去吃飯。

爺爺奶奶不喜歡跟兒女們一起住,一直都住在以前單位上分配的大院裡,說這樣還能和熟悉的老同誌們一起,更自在。

左顏的童年大部分都是在這個大院裡度過的,跟爺爺奶奶也很親,有什麼事情都要跟他們說,反而提防著被她媽曉得。

所以她打車過去的一路上都想著遊安理的事情,到了爺爺奶奶家,也就把這個事情跟他們說了。

飯桌上,左奶奶一邊給她舀海帶豬蹄湯,一邊說:“你說你遊老師啊?”

左顏端著碗,連忙點了點頭,問:“聽說是我爸熟人的女兒,奶奶你知道是誰嗎?”

這個問題顯然直接去問她爸更快一點,但左顏下意識回避了這個選項。

左奶奶把湯碗放到她麵前,想了好半會兒,轉頭看向旁邊坐著的左爺爺,問:“誒,老頭子,老二認識的姓遊的是不是那一個啊?”

左爺爺正單手拿著晚報看新聞,聞言抬起了頭,想了一會兒才說:“多半是吧,算算年紀,她女兒也是這麼大了。”

“唉喲,那可真是。”

左奶奶說著,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遊老師也是個可憐人啊。”

左顏用一頓晚飯的時間,聽了一個很短的故事。

故事的起點在左增嶽的大學時期,當時的他已經鋒芒畢露,在大學裡頗有一些號召力,為人正直又有能力,前途一片大好。

但年輕人做事情總是太直,容易得罪小人。

左增嶽當年也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年輕,因為仗義,他幫助了一個被擠掉出國深造名額的同學,雖然名額是成功拿回來了,但他也把人給得罪了個徹底,差點兒就摔一個大跟頭。

具體的過程究竟如何,過去那麼多年,也說不清楚了。

大家隻知道,最後是那個受害的學生主動放棄了名額,事情才算是收了場,左增嶽也順利畢了業。

那個學生叫遊紀,是遊安理的母親。

八十年代末,大學生已經不再罕見,但女性依然被綁在“家庭”兩個字裡,無論是出身是富貴還是貧窮,歸途都隻有這一個。

遊紀有一個偏向男性化的名字,卻做到了大部分男性都做不到的事情。

她天資聰穎,對數字敏感,在理科方麵有著強大的天賦,大學期間僅憑自己一個人,就將大大小小的獎學金都給拿了個遍。

左增嶽的眼界不同於彆的人,他認定遊紀會是個大有作為的人,絕不會埋沒在結婚生子這樣的事情上,泯然眾人。

所以他明明知道會得罪人,也還是出手幫助了她,就是希望能看見她大展宏圖,證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但現實總是沒那麼理想化。

遊紀的主動放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彆人如何勸說都動搖不了她,左增嶽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像個普通人那樣,畢業工作,結婚生子。

左奶奶有些唏噓地感歎道:“聽你爸說,她剛生了孩子,老公就在工地上出了事。單位賠償了一套房子,結果是個爛尾樓,根本住不了人。她一個人帶孩子,把身體也給累垮了,也就是五六年前的事吧,年紀輕輕的就去了。”

左顏好長時間之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那她的父母呢?就沒有親戚朋友幫幫她嗎?”

左奶奶笑了一聲,像是覺得她的話傻得有些可愛。

“你以為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有父母親戚的啊?就算是有親朋好友,人的本性也是自私的,小事能幫已經是心善了,像這種事,誰都不願意沾手的,萬一甩不掉了怎麼辦?”

左顏聽見這句話,終於明白了中秋節的那天晚上,遊安理說的那句“我沒有姥爺”是多麼平靜又冰冷的事實。

但她那時候什麼也不知道,還說了一堆往彆人心上捅刀子的話。

左顏這才意識到,“了解遊安理”是一件多麼令她難過的事。

越了解,就越能看見自己擁有了多少曾經不以為意的東西。

而遊安理已經一無所有。

所以她必須靠自己,拚儘全力去爭取她想要的東西。

下午五點之前,遊安理準時回來了。

她提著一袋子新鮮的菜,剛進了門準備換鞋,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香味裡夾雜著糊味。

遊安理腳步一頓,然後加快了速度走進客廳,直奔廚房。

裡麵那個穿著圍裙的人正在手忙腳亂地去開抽油煙機,廚房裡全是煙霧,源頭來自於灶台上的那個炒鍋。

“關火。”

遊安理一邊說著,快步走到她背後,伸手幫她按了抽油煙機。

左顏連忙關掉了火,抬手不停扇著嗆人的白煙,斷斷續續地咳著。

經過還算及時的搶救,鍋裡的菜總算是沒淪落到被直接倒掉的地步。

遊安理看著麵前這盤炒糊了的玉米,從那些黑糊糊的凝結成一團的東西上收回了視線,問:“你在學做菜?”

左顏灰頭土臉地看著自己的“作品”,沮喪地點了點頭,回答:“我看菜譜上挺簡單的啊。”

遊安理沒什麼表情地說:“你看數學題也簡單,做起來動過腦子了嗎?”

左顏已經很久沒有被她這麼罵過了,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

遊安理沒再看她,收拾了亂七八糟的廚房,把炒鍋刷乾淨,動作利落地開始倒油炒菜。

左顏站在廚房裡顯得很礙事,隻能一聲不吭地去洗飯碗和筷子,端出來擺在了餐桌上。

好在電飯煲煮飯不是什麼技術活,左顏今晚上至少乾成功了一件事。

遊安理吃了一口米飯,勉強誇了她一句:“飯煮得挺好的。”

左顏聽了,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她夾了一筷子的炒玉米,放到嘴裡一嘗,才發現不僅炒糊了,還有些發苦。

左顏連忙吃了幾口米飯,好不容易才把那味道給壓下去。

她看著桌上的幾盤菜,越想越覺得難受,乾脆端起這盤炒玉米就要往廚房走。

“你端走做什麼?”

遊安理叫住了她。

“這個根本沒法吃啊,倒掉算了。”

左顏說著,避開了她看過來的雙眼。

遊安理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開口道:“放著吧,倒掉太浪費了。”

左顏這才看了她一眼,半晌後還是端著盤子坐了回來。

遊安理拿勺子舀了一些玉米放到碗裡,混著米飯一塊吃了下去。

左顏見她神色自若地吃著,有些不甘示弱,也舀了幾勺子吃了起來。

最後這盤玉米被兩個人分著吃完了,適應了那股發苦的味道後,其實也就沒那麼難吃了。

吃過了飯,左顏搶先收拾了碗筷,把鍋碗瓢盆挨個洗了個乾淨。

遊安理看著她在廚房裡蹦來蹦去的樣子,有些出神。

等那道身影走出來,她收了目光,準備拿起東西上樓。

剛走上一層台階,一隻手從身後拽住了她的袖子,遊安理腳步一頓,側過頭看向她。

“對不起。”

左顏埋著頭,小聲道:“我也沒想搞成這樣的,以後不做了。”

聽著這藏不住半點情緒的話,遊安理也不知道她是在道歉還是在賭氣。

大概是都有的。

遊安理放任了疲憊的大腦,去做一些省略思考的事。

她抬起另一隻手,放在女孩的頭頂上,輕輕撫了撫。

“想做就做吧,熟能生巧。”

麵前的少女一下子就抬起了頭,笑得一雙大眼睛月牙般彎了起來。

“那明天早上我起來做早飯!”

遊安理點了點頭,袖子被她拉著一晃一晃,遲遲沒有鬆開手。

“左顏,我要去洗澡了。”她不得不開口。

“哦,你去唄。”

遊安理無奈地看著她,再一次道:“手。”

左顏一愣,這才想起來一樣,趕緊鬆開了手。

遊安理回了房間,找出睡衣和內衣,進了浴室。

這套珊瑚絨的睡衣質量很好,就像那床新買的羽絨被一樣,舒適又保暖。

跟地攤貨連邊都沾不上。

小撒謊精,扯謊也不知道挑個好理由。

遊安理想著,將衣服放在架子上,開始脫衣服洗澡。

最近浴室裡的東西倒是沒有再東扔西放了,省了她一次次收拾的時間。

雖然不知道轉變的原因,但對她來說是好事。

遊安理剛洗完頭,正拿著花灑衝刷身體,就聽見淋浴間外麵的浴室門被輕輕推開了。

她頓了頓,不動聲色地繼續洗著澡。

外麵的人躡手躡腳地走進浴室,朝著放衣服的地方靠近,然後打開了滾筒洗衣機。

遊安理聽見一堆衣服被扔進了洗衣機,突然開口道:“你要洗衣服?”

左顏被嚇了一跳,支支吾吾地回答:“……嗯,對啊,我把今天換的洗一下,順便也把你的洗了,省洗衣液嘛。”

她畫蛇添足地補了一句,生怕彆人看不出來她在找借口一樣。

遊安理想了想她今天所有的反常,不太明白契機是什麼。

“你應該知道內衣是不能扔進去一起洗的吧?”

以防萬一,遊安理還是開口問了一句。

左顏莫名其妙地說:“我當然知道啊,我都是手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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