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遊安理的話音落下後, 浴室的門口一下子靜得可怕。
重逢以來一直被刻意回避的話題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揭了開,左顏反而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靜很多。
像是緊繃的某一個口子突然被鬆開,讓她甚至也有了鬆口氣的感覺。
——早晚都要麵對的。
左顏想著, 那些從早上睜開眼後就如影隨形的焦躁感也慢慢平複了下去。
她正要組織語言開口,浴室裡的人卻已經轉回了身,拿著牙刷開始刷牙洗漱。
凝滯的空氣開始流動,水聲嘩啦響起,遊安理神色自若地洗漱完, 頭也沒抬地說:“你要看我上廁所?”
左顏剛鼓起的勇氣就這麼泄了。
她抬手拉過浴室門一把關上,也不好意思站在外麵等,索性轉頭進了遊安理的臥室。
床上還沒來得及收拾,遊安理脫下來的浴袍就那麼隨手扔在了被子上, 兩個枕頭的枕套上還有睡過的痕跡, 還有被子裡和床單上的氣味和……
左顏一秒鐘都看不下去了,埋頭去把被套和床單都給扯了下來, 又把那件浴袍給暫時先掛在旁邊的衣帽架上, 準備從衣櫃裡找出新的床上四件套來換。
然而她打開了衣櫃後, 看著裡麵一大半都是自己的衣服,才想起遊安理剛搬過來,衣櫃裡沒多少東西。
恐怕床上的東西也是剛買沒幾天。
昨天下午被“戒指”的事一打岔, 她倆都忘了再出去一趟買需要的日用品。
一個抱著電腦忙了一下午, 一個縮在沙發上玩了半天手機, 直到做晚飯的時候才有了交流。
那個時候左顏一門心思都在想怎麼避開話題,她知道自己沒有準備好去麵對, 也不想聽見遊安理說任何一句自己不敢聽的話。
無論是質問, 還是彆的。
反正她都當了這麼多年的縮頭烏龜了, 也不差一會兒的時間。
然而才過了一晚上, 情況就超出了左顏能控製的範圍。
雖然她也不覺得自己能玩得過遊安理,但這個速度未免太快了點,沒給她絲毫的準備時間。
——說到底,都是色字頭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難逃。
左顏最後還是認命地去敲了浴室緊閉的門。
“你待會兒再去趟我那邊,衣櫃上麵有換洗的床單。”
她倆的床差不多大,應該能用。
浴室裡沒反應,左顏等了一會兒,不由得抬高了聲音:“你怎麼了?”
片刻後,遊安理的聲音才從門內傳來:“我昨晚上沒忍心打擊你。”
左顏心底忽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下一秒,她就聽見遊安理說:“幾年過去,你技術居然變得更差了。”
左顏:“……”
她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急忙問:“傷到了嗎?”
進去之前她還拿床頭的消毒濕巾擦過手的,而且她早就習慣了不留指甲,每次長出來一點就立刻剪乾淨,不至於再搞出那種糗事吧?
馬桶抽水的聲音響起,隨後是洗手台的水龍頭被放出了水。
遊安理站在門後,在洗手台邊上洗著手,語氣平靜地回答:“沒出血,應該沒有傷口。”
左顏有點尷尬,半晌後才問:“還痛嗎?”
她已經忘了自己是“上當”的那個,一回想昨晚上那副活像是好多年沒吃過肉的樣子,就想當場刨個洞鑽進去。
雖然,也確實是很多年沒開過葷了。
遊安理拉開門,左顏正貼在門上,一個沒站穩就栽了過去,撲進她懷裡。
一隻手推開她的腦袋,讓她遠離了那片柔軟。
“都快中午了,你好歹讓我吃頓飯吧。”
遊安理說著,越過她往廚房裡走。
“我不是那個意思!”
左顏追在她屁股後麵,急急忙忙地解釋。
遊安理沒理她,也沒回答她剛剛的問題,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看了眼,一邊翻東西,一邊問她:“吃什麼?”
她們昨天在超市裡買了不少東西,選項比起前幾天一下子就多出了很多。
左顏也餓了,但她更多的是累,不僅胳膊累渾身累,心也累。
“你彆忙活了,我去給你買藥,順便在樓下打包點吃的上來。”
遊安理看了她一眼,問:“買什麼藥?”
左顏懷疑她用心險惡,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才硬著頭皮說:“你不是那個地方痛嗎?”
上頭了的時候,下手實在是沒點輕重,左顏已經好好反省過自己了,並且打算積極彌補過失。
至於“被騙”這件事,一碼歸一碼,後麵再清算也還來得及。
左顏心態良好地想著,壓根兒沒考慮過另一種可能性。
等之後再反應過來,已經徹底下不了賊船了。
遊安理輕而易舉就從她臉上看穿了那些心思。
她頓了幾秒,隨後移開視線,模棱兩可地回答:“沒事,過兩天就好了。”
左顏以為她不好意思,趕緊勸道:“這個問題要重視的,彆感染了,你說說具體是哪裡痛,外麵還是裡麵,我去藥店買點藥回來。”
遊安理瞥了她一眼,忽然問:“你要怎麼跟藥店的醫生說?”
左顏腦子一卡,默默閉嘴了。
這……
這是個問題。
對於一個連體檢都想逃避婦科的人來說,光是描述一下病情,羞恥度就已經爆表了。
醫生說不定還要問“怎麼造成的”。
那她真的當場社會性死亡。
“放心吧,我說沒事就是真的沒事。”
遊安理說著,從冰箱的冷凍櫃裡拿出一袋冰凍著的湯圓,問她:“芝麻餡還是水果餡?”
她們睡得太晚,一覺起來都沒什麼精神,也就沒什麼胃口,吃清淡點最好。
左顏這兩天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了的緣故,一直不怎麼有胃口,看見油腥都會有點反胃,口味倒是跟遊安理同步了。
“芝麻餡吧。”
水果餡兒的湯圓對她來說簡直就是黑暗料理,就像蕃茄味的火鍋湯底一樣讓她無法理解。
遊安理關上冰箱,隨口道:“這點還跟以前一樣。”
左顏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的,但現在她看遊安理已經戴上了有色眼鏡,分不清有意和無意那就一律當作“故意的”來處理。
“謝謝關心,我本人沒有什麼地方是跟以前不一樣的。”
左顏夾槍帶炮地說了句,半點兒沒掩飾自己的嘲諷。
遊安理眉頭都不帶皺一下,抬手將一鍋水放到集成灶上,開了火。
她拉開下麵的消毒櫃,拿出兩個小碗來,才終於施舍了左顏一個淡淡的眼神。
“如果你的技術能跟以前一樣,我會更滿意。”
“……”
流氓!
被這麼一打岔,最後左顏也沒出門去買藥。
湯圓下鍋後,遊安理去了趟隔壁拿床單,這一來二去,她算是徹底把左顏的衣櫃給搬空了。
左顏看著她抱著的那一堆床上用品,以及最上麵的幾個裝著日常用品的收納櫃,還想再掙紮一下,開口道:“等過幾天我就搬回去,不會一直打擾你的。”
遊安理也不拆穿她,把東西放回臥室裡後,就到了廚房裡關火。
左顏拿下湯勺遞給她,白吃白住的她是真的不太好意思,但主動包攬家務就顯得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隻能在小事情上麵搭把手。
兩碗湯圓,其中一碗的湯水比另一碗要多。
左顏自覺地拿過多湯的那份,因為她喜歡喝湯圓的湯,暖和而且味道比較淡,可以緩解芝麻餡的甜膩。
但遊安理不是個喜歡喝湯的人,她更偏向於什麼都沒有的白開水。
坐下吃飯的時候,左顏看著她倒了杯熱水,發現這一點果然沒有改變。
心情頓時好了很多。
遊安理向來是食不言寢不語,左顏在這個安靜的氣氛下,又想起了剛剛那個被中斷的話題。
她拿著勺子在碗裡攪拌著,時不時瞄兩眼對麵的人。
遊安理今天醒來後的反應實在是太平常了,在浴室裡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也一樣,平靜得讓左顏看不懂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如果遊安理回來後把她當成陌生人,或者乾脆把那口惡氣給出了,然後老死不相往來,左顏也是能想通的。
唯獨這個發展讓她感到茫然的同時,又毫無應對的辦法。
左顏從來沒有想過,她和遊安理還能像現在這樣,睡一張床,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
遊安理的自尊心那麼強,連還她話費都能把她給徹底惹毛,就更彆提後麵發生的那些事了。
左顏其實是知道的,這幾年裡,遊安理並不是一次也沒回來過。
但她從來沒有聯係過自己,哪怕自己的手機號從高中到現在都沒有換。
有時候左顏也會覺得後悔,在最痛苦的那段時間,她想方設法找到了遊安理在國外的聯係方式,卻沒有勇氣打過去。
分開時說的話太傷人,太沒有餘地,堵死了她所有後悔的路。
左顏那時候想,遊安理一定不會再理她了,這輩子都不會了。
也許將來再見麵,彼此都已經變得麵目全非,連一聲問候都會冰冷陌生。
——最初的那幾年,左顏總是夢到這個令她害怕的場景。
直到有一天,遊安理真的出現在了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