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被這樣的麻木所影響,左顏那衝上腦門的、快要沸騰的血液也在一分一秒裡漸漸冷了下來,最後冷得像是她的身體裡也下了一場大雪。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配合遊安理表演的“視而不見”與“粉飾太平”,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遊安理曾經遭遇過的一切,不會消失,也不會就此停止。
而她以為自己在維護遊安理的自尊心,其實隻是在逃避問題。
不問,不看,不想。
就能掩飾“遊安理並不信任她”的這個事實。
花灑在無聲之間又回到了遊安理的手中。
她用源源不斷的熱水包裹住少女的身體,讓冷得發顫的皮膚一點點放鬆下來。
麵對這一句“控訴”,遊安理也並沒有要反駁的跡象。
左顏說出口之後就後悔了。
因為她知道自己其實沒有說這句話的資格。
遊安理憑哪點相信她呢?
她有解決問題的能力嗎?
她沒有。
甚至在遊安理麵前,她就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一樣,生活裡要遊安理的照顧,學習上要遊安理拉著才慢吞吞往前一步。
除了父母和長輩給她的東西以外,她其實沒有任何能給遊安理的“資本”。
換了任何人,都不會全身心地相信這樣一個靠不住的人。
左顏終於認清了現實——她一直在依賴遊安理,卻沒辦法給遊安理任何依靠。
飯桌上的兩碗麵條冒著熱氣,孟年華擦乾手,抬頭看了眼樓上,眼見著天都灰蒙蒙亮了,索性走上了樓,準備去叫人。
二樓的浴室裡已經沒了動靜,孟年華踩過最後一個台階,邁進走廊,轉身一看,正好看見她們兩人往這邊走。
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全都難掩疲憊。
孟年華停下腳步,說:“我煮了麵,你們吃點東西睡覺?”
她難得用征求意見的口吻,讓走在前麵的左顏抬頭看了過來,對她堪稱溫柔的態度有些心驚肉跳。
但比起這個,左顏對這句話的內容更在意,連“不餓”兩個字都說不出來,對她點了點頭。
遊安理道了一聲謝,也下樓去了飯廳。
孟年華看著兩個人的背影,片刻後才走上樓,回自己房間洗漱。
一頓“早飯”吃得很是沉默,左顏默默嚼著麵條,雖然對味道感到了驚喜,但實在沒有精力說什麼,隻想趕緊吃完回去睡覺。
這一個晚上對所有人來說都太難熬了。
好在太陽快出來了,她和遊安理都能安安穩穩睡一覺。
想到這裡,左顏忍不住看了眼對麵的人。
兩個人到現在都沒再說一句話,氣氛像是冷戰一樣,讓人感到了不舒服。
但她也知道,是沒有力氣再說話了。
受傷害更大的是遊安理,看起來最平靜的也是遊安理,越是這樣,左顏越感覺到有一塊石頭牢牢壓在心裡,讓她失去了開口說話的力氣。
吃完麵,左顏拿過遊安理麵前的碗筷,一聲不吭地去了廚房,兩分鐘給洗好放到一旁。
這已經成了習慣,她想改也難。
遊安理已經走上了樓,左顏跟上去,一路走到自己房間門口了,才抬頭看了眼對麵。
“睡吧,有什麼睡醒再說。”
遊安理說完就進了房間,關上門。
她們都已經精疲力儘,的確不適合再交流了。
而睡醒之後,還有一大堆的問題等著她們,不管是麵對派出所的民警,還是麵對遭罪一晚上的家裡人,她們都得給出一個“交代”。
左顏低下頭,關上自己的房間門,轉身躺到了床上。
她的床很大,很軟,被子裡也全是洗衣液和曬過後的味道,能讓身體在短時間內就放鬆下來,慢慢入眠。
然而左顏翻了個身,摸著空蕩蕩的旁邊,卻怎麼也合不上眼。
躺了不知多久,她聽著安靜得沒有半點聲音的家裡,最後還是一個翻身爬了起來,穿上鞋就走出了房間,然後輕輕關上門。
走廊儘頭的樓道裡很安靜,樓上也沒有聲音。
左顏悄無聲息地走到對麵門口,然後擰了擰臥室門的門把。
——門沒鎖。
她彎了彎嘴角,無精打采的眼睛也一下子睜開,整個人躡手躡腳地鑽進臥室內,又悄悄反鎖了門,才朝著床靠近。
床上的人側躺著,像是已經睡著一樣,半點反應也無。
左顏掀開被子的一角,貓著腰脫掉了拖鞋,圓滾滾地滾進了被窩。
她剛要找個舒服的位置去貼著遊安理,背對著她的人就翻過身來,左顏這一靠,直接靠到了遊安理的胸前。
對左顏來說,這已經是一個“示好”的信號了。
於是她厚著臉皮蹭上去,也不管剛剛自己說了多麼不討喜的話,兩隻胳膊往上麵一伸,就掛在了遊安理的脖子上。
——這就是最舒服的位置。
左顏終於閉上眼,準備睡上一覺。
被她抱著的遊安理沒有睜眼,隻無聲地攬住了她的腰,在相擁中慢慢放慢了呼吸。
窗簾外的天空已經升起了太陽。
新年的第一天如約而至,帶著清晨的陽光,陪伴著兩人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