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耳兔一驚,右手警惕地橫在胸前,原本空無一物的手心中轉瞬出現了一柄漆黑的短刀。
還沒等懷疑自己眼花的雨宮翠抬手揉揉眼睛,芥川已經認出了他,神色稍霽,握著刀的手也放了下來。
“雨宮。”
小團體的首領先是以放下防備的熟稔語氣叫了夥伴的名字,隨之陡然一轉,帶上了微微的質問與責備。
“你不好好呆在家裡,跑到這裡做什麼?”
還沒得雨宮翠出聲辯解,芥川已經注意到他身後的方桶,神色頓時變得有些怪異。
先是和之前阿銀相似的疑惑神情,在上下打量了明顯已經筋疲力儘的小夥伴之後,各種各樣的情緒糅合得相當複雜。
——若是翻譯一下,大概是“沒想到你居然這麼沒有自知之明”之類的嫌棄話語。
……感覺胸口中了一箭的雨宮翠彆過臉來,強裝鎮定,還不忘順便轉移話題。
“你剛剛,是在追蹤那些人?”
芥川走到他身邊,彎腰拎了一下水壺,被重量墜得腰背一沉。雨宮翠原本以為會被就這麼無視,卻聽到芥川輕輕“嗯”了一聲。
這孩子還蠻信任他的。
雖然自己覺得是昨晚相識,但是在對方看來,“雨宮”應該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吧。
他和搖搖晃晃的芥川一起提著水桶往回走,趁著現在還有點餘力,抓緊時間多問了幾句。
“那些家夥是黑手黨吧。你應該也看見了,”他騰不出手,用胳膊肘在腰間胡亂比劃兩下,“這裡放著武器,很危險的。”
“在下知道。”
“那你還跟上去?”有些擔心暫定攻略對象就這麼隨便掛掉,雨宮翠提高了一點聲音,“好歹為自己的生命想想——”
“不會出事的,在下有把握。”芥川已經開始有些氣喘,但還是認真地反駁,“雖然隻是沒什麼用處的能力,但在下畢竟和雨宮你一樣,都是異能者。”
雨宮翠:???
打擾了,你剛剛說啥?
他在腦海中狂戳係統:“介紹一下,這是你給安排的金手指!?”
【係統絕不會乾這種幫宿主偷奸耍滑的事情。】
回應的電子音中似乎帶著一股怨氣,對“雨宮翠是異能者”這種不在它掌控之內的事極其不滿。但是,【這是宿主自身的才能,由於此世界的特殊性,將以異能力的方式表現出來,係統無法進行乾涉。】
“自身的才能”?
雨宮翠的熱情頓時消退了。
他本以為自己是轉了法職,從此可以空降雷電手搓火球,沒想到隻是把那份與生俱來的觀察推理能力拎出來,套了個看似高大上的名頭。
但是一邊自我嫌棄,一邊忍不住對“異能力者”這個群體產生了一絲好奇……唔,身邊不就有個很好的樣本嗎!
於是雨宮翠歎了口氣,以一副不經意的態度向垂耳兔吐露了心事。
“唉,說起來有點發愁,其實我一直想給自己的能力取個新名字來著——總覺得原來的那個不夠酷啊。芥川沒有類似的感覺嗎,要不要也考慮換一個?”
被這樣建議的黑衣少年,有一秒鐘神情也有些動搖,但隨之還是堅定地搖頭拒絕了。
“在下覺得‘羅生門’很好。至於你的‘演繹推理’,本來不就是一時想不到稱心名字才隨便取的嗎,想換就換了。”
……頓時更加嫌棄這份異能力了,連背景安排都這麼隨便真的好嗎。
雖然對芥川的【羅生門】愈發好奇,但現在並不是探知的好時機。
和體格同樣不甚健壯的芥川一起把水拎回了駐地,時間已至中午,兩個少年坐在地板上休息了會兒,而清晨早早出門的其他人也開始陸續返回,身上帶著或多或少的食物。
把食物歸攏在一起再重新分配,不忘給閣樓上的銀送去了一份,眾人盤腿坐在地板上,吃著自己的一點點午餐,不時分享下今天的見聞,氣氛倒也相當熱鬨融洽。
由於跑了很遠的路接了水,那塊麵包雨宮翠吃得非常心安理得。但畢竟分量太少,隻能勉強填填肚子,吃飽什麼的就彆想了。
他剛把最後一口咽下,就聽見帶著鴨舌帽的信也老成地長長歎氣,對未來表達了擔憂。
“食物還是不夠……不對,應該說是錢不夠!需要一大筆錢啊,不然我們怎麼熬過這個冬天?”
雨宮翠機靈地豎起小耳朵。
這是什麼遊戲提示嗎?需要他開動聰明才智,幫助夥伴們用自己的雙手創造美好人生,最終成為開邁巴赫和瑪莎拉蒂的大富豪?
他剛準備開口說這事他來想辦法,就聽見坐在一旁的雄二嘿嘿一笑,從衣兜裡掏了什麼東西出來,炫耀地托在掌心向眾人顯擺。
指甲蓋大小的錐形寶石,被打磨出數不清的截麵,在陽光下折射出炫目的七彩偏光。
——鑽石?!
周圍傻乎乎的小夥伴們還在此起彼伏地驚歎,雄二一臉驕傲地說這是他撿到的,黑手黨的遺失物。當時有人在他打工的地方談交易地點什麼的,他悄咪咪湊過去,正好看見這東西從其中一人褲兜裡滑落下來,於是就順理成章撿回來了。
雨宮翠隻有驚沒有喜,甚至頭發都快要豎起來了。
你傻麼,你那麼大一隻誰會看不到!!!切割好的鑽石成品,這種成色和克拉數,怎麼可能有人那麼隨隨便便放在兜裡又隨隨便便搞丟,還那麼恰好被你撿到——僥幸之心不可取啊兄dei!
有人想針對他和芥川?抑或單純是這些少年們的存在礙了某些人的眼?
鑽石的真假反而不重要了,他麻溜竄起來,揪住同樣眉頭緊皺的芥川的衣領瘋狂搖晃。
“有人做局,快走!晚了就來不及了!”
芥川瞳孔一縮,雖然還未理清前因後果,但是立刻就采納了同伴的建議,飛快站起身來:“你去叫銀,在下帶他們先走,老地方見。”
雖然還有些茫然,但多少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早已習慣了飛來橫禍的少年們在一片混亂中破門而出,很快消失在街角,雨宮翠甚至來不及套出“老地方”是哪兒,就已經被遠遠拋在了身後。
算了,反正阿銀一定會知道!
他努力撫平心中躁動,用最快的速度爬上閣樓,急促地敲著緊閉的門:“出事了阿銀!快出來,我們得馬上轉移,不然跟不上大部隊了!”
門吱呀一聲開啟,露出少女聽聞噩耗而變得慘白的臉。雨宮翠抓住她纖細的手腕,剛想帶她下樓,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了刺耳的、密集的槍聲。
子彈急速射出的一連串尖銳鳴響、彈殼撞擊地麵的聲音,以及——
逐漸減弱乃至消失的,少年們絕望的嘶鳴。
兩個人都僵住了。
阿銀像被抽去脊梁一樣,軟塌塌地倚靠在雨宮翠身上,指甲深深嵌入後者的皮膚。雨宮翠此時也不大能感受到痛覺,隻是在不知不覺間,額頭已經布滿了冷汗。
他費力地把手從不住顫抖的銀手中抽出,凝視著她已經蒙上厚厚水霧的黑眸,艱難地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不要哭。
不可以出去,現在離開的話,隻會和路口的那些人撞個滿懷。
也不可以出聲,不能把他們引過來。
樓下傳來了走動和翻箱倒櫃的聲音,在兩人躲藏的閣樓能聽得很清晰。少女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把整個前襟都打濕了,雙手緊緊地捂著嘴,拚命壓抑自己不發出一點點泣音。
噗通,噗通,噗通。
心臟跳動得過於激烈了,以至於煩躁到想把它按熄。
按秒計數著時間,向不知名的存在做著祈禱。樓下的不速之客終於罵罵咧咧地摔上門,踏著紛亂的腳步離去,又靜待了一會兒確認他們沒有返回,雨宮翠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壓抑的濁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衣角被緊緊地拽住了。
他回過頭來,心情複雜地抬手,安慰地放在哭泣著搖頭的阿銀的發頂,生澀地揉了揉。
“我隻是……去看看情況。他們已經走了,不會有事的。”
“這裡不安全,要是過十分鐘我還沒有回來,你就繼續躲著,等天黑了再去‘老地方’,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