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雨宮翠篤定雖然長高了些、穩重了些,由於變化過大甚至和十四歲時抖抖索索的慫包樣子判若兩人,但內裡還是一樣的——
中島敦,即使頂著老虎的樣子虛張聲勢,本質還是溫柔而敏銳,害怕傷害他人也害怕被他人傷害的,沒有壞心的膽怯小貓咪。
所以即使對方說著“儘管吩咐”這種話,經他手安排下去的任務依舊大多是交涉、搜集消息、主持交易等類似有風險但相對輕鬆的類型,像是正麵對敵或者剿滅這種血腥任務,一次都沒有。
雖然不滿的太宰治連連嘲諷了好幾次,說他愛心泛濫,把那個可憐孩子單方麵當弟弟看,但都被雨宮翠憑借日漸成長的臉皮無視了。
這個人那種隻看結果的養崽模式完全不可取,若是一味順著他來,唯一的結果就是把中島敦養成個心理變態。
再說港黑並不急需更多更強的武力,和雨宮翠一樣被百分之百新鮮壓榨的重力使中原中也,已經處於金字塔的頂端,鮮有他出麵還解決不了的暴力爭端。
所以,現在這樣就好。
敦也並沒有不滿的意思,似乎還鬆了一口氣。
——但是,在後者十七歲生日那天,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在入職檔案裡看見相關信息,中午還拉著中島敦辦隻有兩個人的生日聚會,因為知道不管口頭上再怎麼不在乎,獨自一人過這種特殊日子還是會心頭泛酸。
看著小貓咪高高興興吃完一整個八寸奶油蛋糕,然後由於太飽而開始犯困,雨宮翠催著他上床午睡,稍微收拾了一下餐桌,就又回到辦公室繼續自己的社畜生活。
本來是相當普通的一天。
直到晚上太宰治過來,黑風衣上沾染著新鮮的血腥味兒。
“敦君已經做出選擇了,”他輕快地說,麵上帶著毫無溫度的虛淺笑容,“違抗我會發生怎樣的後果,他已經清楚地知道了。”
雨宮翠皺著眉頭看向他,手中的筆橫放在桌麵上,並沒有說話。
黑發掩映間的鳶色眼睛如此晦暗,那個眼神、那副表情——與其說是在宣布什麼事來警告他,不如說,是在針對某些捉摸不透的東西進行試探。
良久的沉默之後,雨宮翠壓抑地籲出一口氣。
“……為什麼這麼說?特地跑來跟我說些反派的台詞,是想誤導我——是想讓我以為您為了達到目的,狠狠傷害了他嗎?”
“但很不幸,我知道您並非這樣的人。並不是指心慈手軟之類的……如果您當真無法接受名刀閒置,過去的一年裡就不會如此放任我們。”
“所以說,自汙對您到底有什麼好處呢?”
太宰治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驚愕,刹那間的不自然,當然很快就掩飾過去了。
而那個時候,在雨宮翠腦海裡浮現出來的,是初次見麵時站在月色之下,得意地說著“這都是我的計劃哦,為了看看部下有多強嘛”的黑發青年。
謊言。
過多的謊言。
甚至沒有目的、沒有利益,就算會損害自身、吸引仇恨也好,隻是像能從中獲得趣味一樣,滿不在乎地一味撒著謊。
越接近就看到越多的謎團,永遠無法捕捉到位於核心的部分。驅使你這樣行動、始終自相矛盾的那個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他重複了一遍。
“為什麼?”
預料之中的,沒有任何回答——像是為了敷衍他一樣,腦中應聲傳來了信任值上漲的提示聲。
雖然這並非雨宮翠想要的答案,但他隻能停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青年沉默地離開,頎長瘦削的背影緩緩消失在走廊的陰影裡。
——若是能得到那個問題的答案,一定就可以理解這個人了吧。
雨宮翠這麼想著。
而第二天,如同太宰治所言,他收獲了一隻精神整個崩壞的小貓咪。
仿佛被突然關上了什麼開關一樣,不知畏懼為何物,麵無表情地將敵人全部撕碎的凶惡黑手黨——那之後,中島敦用敵人的血鑄就威名,成為了港黑的白色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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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的中島敦。
十七歲的中島敦。
雨宮翠往自己嘴裡放了顆糖,慢慢舔舐著,出神地凝視牆上的金色牌匾,其上一字排開的“橫濱傑出青年企業家”字樣是鮮豔的紅色,在陽光下熠熠生光,極其顯眼。
而十八歲的中島敦已經吃完了他給的糖果,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鼓足勇氣輕聲發問。
“在想什麼?”
“在想你以前的事。”
“哎……?這個——”
“害羞了的話,當成我在開玩笑就好。”
雨宮翠笑了笑,把目光收回,投到有些不知所措的小貓咪身上。
“我隻是在想……我自認已經很努力了,但你也好、太宰先生也好……事件的發展總會跑偏到奇怪的地方,總是不儘如人意。敦,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呢?”
“對、對不起!您直說就好,我一定會努力改正的!!”
“不需要道歉,”他無奈地笑笑,又塞了顆糖過去,若有所思地喃喃。
“——或許,是時候換種方法試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