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梨香院正房大廳,就見賈赦直挺挺地跪在那,可氣的是膝蓋底下居然墊了個厚實的蒲團,看來老爺終究還是沒舍得狠罰他啊……!
這個認知讓賈政不開心了,倒不是因為嫉妒,而是覺得總是鬨幺蛾子的賈赦真應該被好好教訓教訓,家和萬事興嘛!鬨得大家都煩,何苦來哉?
瞄了一眼主位上黑著臉的賈代善,賈政笑眯眯地拱手行禮:“老爺安”!說完也不等對方說話,便自顧自起身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哼!你還知道回來?跑哪裡鬼混去了?府裡發生這麼大的事,也不見你關心一二,你眼裡還有沒有這麼家,還有沒有長輩,有沒有手足親情?”賈代善憋了一天的火似乎終於找到發泄的途徑,一股腦地衝著賈政發了出去。
賈政暗自捏了捏拳頭,壓下心底供出來的火氣,沉聲說:“不知老爺所指何事?兒子一早就出門去了,剛回來還沒來得及回去換身衣裳就來了梨香院,並不知道府裡發生了什麼事,還請老爺給兒子解惑一二。”
賈代善噎住了,深呼幾口氣把自己憋成了河豚。這要他怎麼說?難道要把老大屋裡那點事再重複一遍?他還真張不開這個口,他還嫌丟人呢。
他也知道自己的態度有些遷怒的成分,可能怎麼辦呢?他滿腔的熊熊怒火,整整一天了還沒消下去,他身子再硬朗也禁不住這番折騰。
這火也沒對外人發,誰讓賈政是他兒子呢,他受著也是應該應分。
盼望已久的長孫差點讓那不著調的兩口子折騰沒了。了解了內情之後他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老大這混不吝的,寵著個侍妾胡鬨就罷了,居然還衝張氏動了手,他那五個多月的嫡孫差點就沒保住。
王太醫精通斷脈,早同他透漏過張氏這一胎有九成的可能是男胎,他日盼夜盼,就等著大孫子出生好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沒想到這個美夢差點就破滅了,讓他如何不憤怒?
一怒之下命人將賈赦那一屋子的鶯鶯燕燕都賣了出去。張氏又是那麼個情況,即便再有錯,此時也不是處罰她的時機。隻能罰那個不孝子跪著反省了,什麼時候想明白了自己錯哪了再起來。
這一整天下來,除了生氣,賈代善也想了很多,想自己,想子女,想家族……
越想越覺得不能放任倆兒子繼續這麼混日子,文不成武不就,毫無建樹,靠著祖上傳下來的那點基業,坐吃山空,肆意揮霍。怎麼看都不是興家之相。
等他百年之後,老大繼承了爵位,憑他那點能耐,將來這爵位能不能保得住都不一定。
自兄弟倆兒時起,他就請了文武師傅常駐府裡,教授兄弟倆。
學文方麵老大勉強學了個囫圇個,但絕達不到能考科舉的程度。老二更是壓根就沒上過幾堂課,偶爾去那麼幾次,就看他拿著本書嘩嘩嘩地翻的賊拉快,翻完一本接著翻下一本,半個時辰不到,翻了十來本。那敷衍的態度氣得夫子渾身直哆嗦,罵他有辱斯文。
這哪裡是學習的態度?那樣翻書,連字都看不全,又能學得會什麼?夫子被刺激的早就放棄了他,愛去不去,隨他便吧。
學武方麵老大堪堪學了些粗淺的外家功夫,騎射功夫尚可,還勉強能拿的出手。勤加練習,假以時日,倒是能有所小成。至於老二?嗬嗬,還是算了吧!從小到大病歪歪的模樣,不是在生病就是在生病的路上,能活下來都很艱難了,哪個又敢讓他去打熬身子骨學武技,又不是嫌他活的太長。
“……咳咳,赦兒你起來吧!記得今日的教訓,以後行事切忌衝動。”賈代善看兒子也跪了大半天,罰的也差不多了。終究還是心疼兒子的心情占了上風,就趁機讓他起來了。
“是,多謝老爺,兒子記住了,日後必不敢再犯。”賈赦顫顫巍巍地被小廝攙扶起來,坐在了賈政對麵的椅子裡揉了揉膝蓋,又喝了幾口熱茶,這才長長地吐了口氣。
沉默了片刻,賈代善開口道:“為父跟隨聖上多年,為聖上鞠躬儘瘁,誓死效忠。趁著如今在聖上那還能討幾分臉麵,為父準備為你們哥倆謀個職位。有個正經營生,日後也有個安身立命的本錢,尤其是政兒,你不同於你大哥日後能襲爵,待我和你們娘百年之後,你們兄弟勢必會分家另過,那時你又要依仗什麼養活一家大小?”
雖然對賈政能乖乖服從他安排不報多少希望,但他還是想挽救一下。
說完賈政又看向賈赦,“赦兒你也不必沾沾自喜,以為將來襲爵就能萬事無憂。既便能順利承爵,也是個空有名頭的無實權爵位,還是降等承爵,至於降幾等,全看聖上心思。若是犯了大錯,剝奪了這爵位也不是不可能。為父想著給你在軍營裡謀個缺,先從底層做起,打好基礎,一點點靠實力升上來,待做出了一番成績,自然會獲得聖上的賞識,那時候加官進爵才指日可待。”
哥倆徹底傻眼了,一道晴天霹靂在兄弟倆頭頂炸開,小星星漫天飛舞。
賈赦眼帶驚恐:老爺你剛才說了啥?我大概似乎可能差不多沒聽懂……!!!
賈政腦袋搖的如同撥楞鼓:不,我不,我不要,我拒絕!!!
哥倆的心思從來沒這般統一過,一致認為他們老爹這是要大義滅親的節奏。
賈政眼珠轉了轉,搶先開口道:“老爺,兒子覺得您特彆睿智有遠見,為大哥謀劃的特彆到位特彆好。大哥作為府裡下一代的承爵者,當家人,是該好好打熬磨練一番。大哥又天生智勇雙全,人品貴重,就像是一塊璞玉,就差這最後一步的精工雕琢,才能蛻變成價值連城的精美碧玉。那時他就是您心目中的完美繼承人,定會帶領賈家繁榮昌盛一百年,甚至更長久……”
賈代善第一次發現自己這個二兒子這般會說話,說的話還特彆中聽,簡直說到了他心裡去。說得他通體舒泰,毛孔都舒張開了。
賈赦則呆呆地看著賈政,腦袋裡浮現出一個又一個的問號:老二說的那是我麼?我在老二心目中的形象竟然如此高大偉岸?嘿嘿,這個弟弟還是有點可取之處的嘛!至少眼光還不錯。
被吹捧的自我膨脹的賈赦完全忽略了自己內心對這件事的排斥和抵觸,竟沒有在第一時間站出來堅決反對。
等他想起來再說反對的時候,一切都晚了,老爺已經拍板定了,甚至連職位都給他安排好了。
把賈代善忽悠美了,把賈赦忽悠膨脹了,接下來該解決他的問題了。
賈政起身上前給賈代善斟了一杯茶,就近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笑著一臉諂媚,“老爺為兒子操勞費心,兒子心裡特彆感動。兒子也想加官進爵光宗耀祖,可實際情況不允許啊!彆的暫且不說,就說我這弱雞似的小身板,三五不時地總得鬨點毛病,如何應付得了職場上那些操勞鎖事?熬心熬血的弄不好就得英年早逝……”
“哼……!”
說到英年早逝,賈代善麵色不善地瞪著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樣。這敗家玩意真是欠收拾,滿嘴胡唚也沒個忌諱,就算這個兒子糟心了些,他也一點也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
賈政連連擺手表示自己說錯話了,“好好好,這個不提,不提。再說最重要的一點,兒子其實很慚愧啊,不能文也不能武,更不擅長官場上的那些勾心頭角。若是強行將兒子放到哪個職位上,無所作為事小,要是惹出什麼亂子禍及府裡連累到大哥就事大了!兒子這輩子就做個富貴閒人就好了,現在依靠老爺,以後依靠大哥,將來還可以依靠我大侄子。隻要大哥好好的,將來怎麼也不至於看著弟弟落魄潦倒而不管不問吧!”
轉過頭對賈赦特真誠地說:“大哥,你要努力啊!以後好給弟弟依靠。”
賈代善和賈赦已經被賈政這番不要臉至極的話驚呆了。
賈代善手指著賈政,嘴唇哆嗦了半天就隻說出個:“你、你你……你給我滾出去!”
賈政看他抖的跟得了帕金森似的,真怕他中風,連忙安撫道:“好好好,我滾,我滾。老爺您可彆生氣,氣壞了兒子心疼。兒子剛說的話雖糙,但話糙理不糙啊!您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子先告退了,您好好休息。”
說完了麻溜兒地往外走,剛走到大門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又回頭對賈赦抱拳道:“大哥,弟弟先預祝大哥以後前程似錦,在軍營裡步步高升。”
賈代善、賈赦:“……”
話音剛落,人就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開玩笑,不趕緊跑還等什麼?難道等那那父子反過味來一起討伐他?他剛剛說的可都是真心話,沒摻假。這輩子他隻想做個吃喝玩樂的富家翁,美美地享受生活,舒服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