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這日,英勇候府設宴招待上門為賈琳添妝的賓朋好友。
男賓在前院,女賓在後院。
“三姐姐,你怎麼出來了?這會兒起風了呢,小心涼著了。”
連城嫌榮翊堂裡人多氣悶,就想出來透透氣。
出門沒走幾步就看到賈玥依靠在回廊一角的廊柱子下望著遠處發呆,神情有些恍惚。
賈玥一愣,轉頭看是連城,勾勾嘴角道:“裡麵人太多,那些個夫人太太又太能說,我出來躲躲清淨。”
沒法子,那麼一會兒的工夫她都被輪番轟炸好幾輪了。二姐姐明兒個就嫁了,下一個就是她,被無數人調侃打趣的賈玥都有些麻木了,不知該露出點什麼表情才合適,是臉紅嬌羞呢,還是扮傻充愣裝淡然。
其實這些情緒她都沒有,唯一有的就是膩煩厭倦,和對未知的仿徨迷茫。
連城多少能理解點賈玥的感受,若是換成是她,被那些夫人太太論斤稱兩地評估價值,也早就不耐煩了。
“那三姐姐先回去歇著吧,這邊添妝也差不多結束了,那些長輩夫人們還有的話兒說呢,等這邊開宴時你再過來也不遲,我幫你同二姐姐說一聲,她不會怪罪的。”
賈玥想了想,覺得可行,便同連城道:“勞妹妹費心,我就先回了。”
賈玥帶著大丫鬟侍書往自己院子走,才走到園子的石子路,天空中零零散散的雪花便飄了下來,冰涼的觸感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呀,下雪了,今年這雪下的可真早!”侍書驚訝道,往年怎麼得也得進到十一月才開始飄雪。
賈玥笑道:“也不是沒有過,今年的天氣要格外冷些。也不知梅園的梅花開了沒有,我去看看,你去將鞭子給我取來,突然就想耍耍鞭子運動一番。”
侍書有些不放心道:“要不姑娘回去換身厚點的衣裳再過去?”
天寒地凍又飄著雪花,賈玥就穿了件真絲夾棉的襖子和襦裙,連大毛衣裳都沒穿,再凍出個好歹可不得了。
賈玥搖頭道:“不用折騰,換了厚的一會動起來又該熱了,出了汗再吹風更容易著涼,你拿件披風過來就是。快去吧,速去速回。”
侍書看她執意如此,便不再勸。想著姑娘的院子離得不遠,又是在自家內院,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便快步離去了。
梅園位於候府的東北角,位於前院後院中間的位置,是個單獨隔離出來的院子,同前院和花園都有一個月洞門相連接。
一畝半的麵積,據說是二老爺不知打哪兒尋來的古籍,按照古籍上麵所述奇門遁甲的方位栽種了宮粉梅、朱砂梅、紅梅、照水梅、龍遊梅、綠萼梅等十來個品種的梅樹。
賈玥獨子漫步園中,去尋找那枝頭樹梢上的豔色,可惜最終一無所獲,隻除了零星幾個微鼓的花苞。
沒有暗香幽幽的梅花,卻有著堅硬如鐵、迎風傲雪的枝乾。這一刻坐落於風雪中的梅園,雖然色彩單調,卻也彆具一番風情。
侍書很快去而複返,除了賈玥的鞭子,還帶回了一件大毛披風和一個紫金手爐。
賈玥甩了幾個響鞭,望著這會兒大了些的漫天飛雪,心情有了一絲飛揚,起了興致。
一道修長輕靈的身影在梅林中輾轉騰挪,伴隨著“啪啪”的響鞭聲。
侍書遠遠地立在一旁看著,心裡即驕傲又焦慮。
她喜歡這樣鮮活有朝氣的姑娘,像一隻可以自由飛翔的鳥兒。
又有著深深的擔憂,眼見著該說親了,可姑娘除了骨子裡的桀驁不馴,很難俱備那種時下閨秀該有的賢良淑德品質,這樣的姑娘注定很難被婆家接受並善待,嫁人後的日子會是一番怎樣的光景,她不敢想。
梅園一角,站著一高一矮兩道身影。
“茗煙,那位姑娘是……?”柳湘蓮神采奕奕,望著梅林中那個將鞭子耍的虎虎生風的女子,眼中有流光閃過。
此刻的茗煙恨不得扇自己幾巴掌,四爺讓他帶柳公子出來散散酒意,怎麼就想不開帶他來了梅園呐,還好死不死地撞上了三小姐。這要是被二老爺得知,他帶著外男衝撞了三小姐,嗬嗬,他玩完了。
“……咳咳,柳公子,此處多有不便,小的帶您去彆處轉轉可好?”
茗煙很想拽著柳湘蓮立馬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又不敢對其上下手,急得他說話的語速都快了不少。
“你還沒說那位是誰,解了我心疑,立時就離開。”柳湘蓮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道身影,語速不急不緩地問茗煙。
他性子灑脫,常年在外行走慣了,見識過各地迥異的風俗人情,本身對男女大防並不那般注重,因此也並未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之處。
他遠遠地站著欣賞,又沒有上前言語糾纏,如何就不妥?
茗煙沒招,隻好老實回道:“那位是府裡的三小姐,寶四爺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柳湘蓮又問:“她……習武?擅鞭?”
“……何止啊,三姑娘文武雙全,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一手書法極具風骨,府裡的老爺少爺們也自歎不如。”
茗煙驕傲地說著,好像那個文武雙全的人是他一樣。
突然他又覺得自己好像說的太多了,忙轉移話題道:“柳公子這邊請,小的帶您去彆處瞧瞧,如今這裡梅花尚未開放,實在也沒什麼好瞧的。”
“好,你前麵帶路。”柳湘蓮嘴角彎起,暗道這裡可不是沒什麼好瞧,風景比之梅花不知美了多少倍。
剛欲轉身隨著茗煙離去,便迎麵對上了賈玥望過來的雙眼。
看著不遠處那個明媚皓齒的姑娘驚詫疑惑的眼神,柳湘蓮眨眨眼,朝她展顏一笑,便轉身離開了。
賈玥被那燦若星光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微微疑惑,那個劍眉星目、俊逸不凡,又自帶灑脫不羈氣質的男子是誰?
她從未見過。
隻一麵,賈玥便對柳湘蓮生了一絲熟悉感,隻因她感覺到,那人身上有股自由灑脫的氣息,那是來自同類的氣息。
侍書見賈玥朝著一個方向看,好奇地瞅了瞅,也沒看見什麼,便提議道:“姑娘且回吧,時候也不早了,等會宴席見不到姑娘的人,二太太該怪罪了。”
賈玥看看天,時候確實不早了,耍了頓鞭子,心中的鬱悶發泄了不少,想到剛剛的那人那笑,心情更加明朗了。
笑著說道:“嗯,回吧!正好我也有些餓了,去晚了,她們幾個定要鬨著罰酒。”
十月二十,賈琳出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