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在半夢半醒間, 被一股力道牽引著來到了一處地方,朱欄白石, 雕梁畫壁,雲霧繚繞,飛鳥不到,恍惚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寶玉正待細看, 眼前的場景一變, 無風自動的粉紅紗帳中間擺放著一張白玉雕琢而成的床榻, 床榻上側身躺著一個隻著寸縷的絕色美人,此刻手拄著頭幽幽地看著他, 裸-露在外麵的皮膚白的發光。
寶玉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兒, 腦子裡陷入了混亂。
他記得他同林妹妹成親了,這會兒該是入洞房吧, 怎麼又出現在這裡呢, 這個女子又是誰?
“怎麼, 有了新人忘舊人?”頗為幽怨的話語從塌上女子那張殷紅的小嘴中吐出,帶著些指責的意味。
寶玉滿臉懵, 嘴張開,閉上,再張開,又閉上,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道:“姑娘這話請恕在下不明白,你我萍水相逢, 又何來新人舊人一說?我無意冒犯,請姑娘指引我離開,家中有嬌妻等候,實在不宜久留。”
細看女子容貌,寶玉冷不丁想起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春夢,夢中女子同眼前這人極為相似。如今麵對這樣的一張臉,他除了尷尬還是尷尬,隻想快點離開這地兒。
聽到寶玉說起家中嬌妻,女子從床榻上下來,臉色肉眼可見地黑了下來,眼神也變得清冷冰涼。
“你我千年相知相守,竟比不上你同絳珠人間短短十幾載,莫非你對她用了真情,動了凡心?我不許,我不許,我不許你們百年好合,一世恩愛,你這樣又將我置於何地?”
警幻仙子咄咄逼人地靠近寶玉,麵容冰冷,眼神陰鷙瘋狂。
想她警幻仙子,本乃太虛幻境司主,居於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
千年前,她與赤瑕宮風流俊逸的神瑛侍者彼此暗生情愫,然天規深嚴,不敢違反,隻暗中往來,纏綿悱惻,須臾千年。
突然有一日,神瑛執意下凡曆劫,順便了結與絳珠之間的因果。她為了使其早日順利曆劫,安排手下情鬼一同下界,助他一臂之力。
出於私心,警幻動了手腳,在神瑛下界時將他一小部分神識用秘法封存於女媧石中,伴隨他一同降生於世,隻要他一直隨身佩戴著女媧石,十年內必能漸漸恢複天界記憶,快速曆劫完畢,返回天界。
沒想到凡間過去十幾年,神瑛卻仍不見回返,警幻便冒險施法引來了神瑛轉世寶玉的神魂,與其行那魚水之歡,想用這種神魂交融的方式使其想起前塵往事,早日歸來。
不料事與願違,神瑛非但沒有恢複前世記憶,還同絳珠在人間成了親,更打算長相廝守。
這讓警幻如何忍得了,她的男人如今竟同彆的女人纏綿恩愛,神瑛背信棄義,辜負了她,也枉費她一片真心。
冒著天罰的危險,再次強行拘來神瑛轉世神魂,心有不甘地想要再試一次。
寶玉被眼前這個麵容扭曲的女人嚇得直往後退,想離這個女瘋子更遠點,雙手下意識地擺動。“不不不,姑娘你一定是認錯了人,在下同姑娘素未平生,又哪來的相知相守?我心中隻愛林妹妹,半點也容不得彆的女人。”
警幻仙子身形一滯,眼中的狂風暴雨夾雜著雷電朝著寶玉席卷而去,將寶玉駭的一下子跌坐在地,手腳並用地往後退,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爹,娘,你們快來救救寶玉,這裡有個女瘋子要傷人。
嗚嗚嗚,林妹妹你在哪兒,我好想你!
“……哈哈……哈哈哈,隻愛林妹妹?是啊~!身為凡人的你隻愛你的林妹妹……”
心有點悶悶的疼,也有一些無可奈何的淒涼。
嗬嗬,她這是怎麼了,同一個沒有前世記憶的凡人計較什麼呢?
看著驚慌無措又麵露委屈的寶玉,警幻仙子內心複雜極了,眼前的人同記憶中的神瑛除了容貌有六分像,性格和行事風格差距如此之大,簡直就判若兩人。
她沒辦法將兩個人合二為一,實在太過違和。
警幻不知道女媧石出了什麼問題,也沒辦法親自下界去弄個明白,這會兒麵對著滿臉防備又懵懂的寶玉,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
揮揮手,一陣清風拂過,地上的寶玉沒了蹤影。
風中恍惚傳來一陣輕語呢喃:神瑛,既如此,我就再容你幾十年,待你曆劫歸來,若還同絳珠勾聯不清,就莫怪我翻臉無情,真到那時,即便耗儘一身修為,也要讓你們形-神-俱-滅……!
黛玉從夢中幽幽醒來,入眼大片大片的紅,混沌的腦袋漸漸複蘇,這才想起她昨兒個同寶玉成親了,這裡是她們的喜房。
恍惚間感覺好像忘記了什麼事兒,一時想不起來,便也丟開不想。
挑開帳子向外瞧了一眼座鐘,6:35,外麵天色漸亮,也是時候該起床了,今兒個要給長輩敬茶,還有得忙。
“寶玉,醒醒,天亮了,寶玉……”黛玉伸手去推寶玉的胳膊,見他不醒又伸手去捏他的臉。
“呀,怎麼這麼熱?”感受著手下滾燙的溫度,黛玉驚了一跳,忙將額頭貼在寶玉的額頭上,一試溫度,寶玉果然是發燒了。
又叫了幾聲也不見寶玉反應,這下黛玉是真的害怕了,顫著聲音朝門外喊人,又抓起自己的衣裳,急忙忙穿戴好。
“四爺四奶奶可是要起了?”紫娟和麝月從外麵進來,後來還跟著兩個端著熱茶和蜜水的小丫鬟。
“夫君燒的厲害,紫娟快去玉蘭居,回了老爺太太讓人去請太醫,麝月你去打盆溫水,我給夫君擦身,再拿一小壇烈酒來,得把溫度降下來。”
黛玉心裡十分焦急,卻還是有條不紊地吩咐著。
紫娟和麝月一聽,也嚇了一跳,湊近一瞧果然不好,這會兒寶玉的臉已經燒的通紅。不敢耽擱,快步出去了。
等幾人齊心合力給寶玉擦了身子,換好乾淨衣裳,又給他喂了半碗溫水,王氏帶著丫鬟婆子和太醫也過來了。
這會兒王氏的心情可說不上多美好,昨兒晚上洞房,今兒個一大早就出這種事兒,容不得她不往歪了想。
王氏暗暗瞪了黛玉一眼,看她雙眼紅腫,臉色憔悴,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暗罵年輕人沒個輕重竟瞎胡鬨,洞房第二日一早就請太醫,這消息若是傳揚出去,還不知得被編排得多麼精彩曲折呢!
黛玉被瞪的莫名其妙,又急又委屈,眼淚就流了出來。
“王太醫,寶玉的身子可有大礙?”
王氏見王太醫診了好幾次脈,眉頭擰成了川字,心裡一咯噔,脫口就問了出來。
“嗯……小公子大量飲酒後邪風入體,引發的高熱,待老夫開個退熱散邪的方子,先喝上三日看看。”
王氏又問:“那為何寶玉遲遲不醒?”
王太醫沉吟片刻,斟酌道:“可能是由高燒引起的驚厥,待溫度退儘,便可見起色。”這也是他困惑的所在,脈象沒有大問題,卻為何醒不過來?他也想知道答案。
喝了藥,寶玉神色的溫度很快就退了下來,黛玉等人再喚他,他哼哼唧唧了幾聲,掀開眼縫看了一眼,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寶玉醒了,眾人也放了心。
新媳婦敬茶的程序卻不能免,於是眾人齊聚榮禧堂,黛玉和連城兩個新媳婦依次給長輩們敬了茶,收獲了一大波見麵禮,又給小侄子們準備了各色禮物。
自此,賈家第三代男丁全部成親,有了各自的小家。
如今第三代孩子中隻剩一個在外祈福的賈玥還單著,不過賈政也不擔心,不是還有個預備役女婿嗎,隻要那小子不犯什麼原則性錯誤,倆人的事估計八-九不離十。
若是柳湘蓮那小子沒本事,得不到賈玥的青睞,那也沒什麼,閨女相中了誰,隻要是單身,搶也給她搶回來。
他對自家閨女的審美還有些信心,畢竟自小就在俊男美女圍繞的環境中長大,若是這樣還能眼瘸,那隻能說明她天生眼瞎,出生沒帶眼珠子。
三日時間,寶玉斷斷續續總也不能完全清醒,眾人才真正驚了心。
相繼又請了幾位醫術精湛的太醫,也都查不出問題。
脈象平穩,身體康健,精血旺盛,如何看也不像是該沉睡不醒之人。
賈政心裡泛起嘀咕,想到這世界的異常,又聯想到原著裡相似的情節,心裡大概有了個問題的解決方向。
接下來的幾日,賈政派人四處尋找道行高深的遊方道士和佛法精深的得道高僧。
相繼上門了幾位道士,穿戴齊整後開壇做法,念念叨叨,比比劃劃好一陣,弄出個無風自動、無火自燃的場麵,瞧著挺像那麼回事,可惜事後寶玉的情況也沒見好轉,顯見是遇上了職業騙子。
賈政一氣之下將人送去見官,給那些騙子一些教訓。
真是豈有此理,見錢眼開,行騙騙到他頭上,這邊急的火上房了,他們還想著騙錢,簡直不知死活。
又過了三日,寶玉仍不見醒來,身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去,臉色也越發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