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清歡直接一句,“最便宜的。”
營業員好臉色一收,拿起一床挺薄的被子放到櫃台上,“就這個了,再拿八塊錢來。”
劉紅星把錢掏出來,“要不拿一床厚點的吧,這冬天沒法睡啊。”
廖清歡搖頭,她那不是沒有棉花,隻是被蟲咬了,可以送過來重新打,她還有一些當年做的大披風,都是拿狐狸皮做的,帶毛的那種,真冷了把那個蓋在被子上也行,比棉被還暖和,早上爬起來再放到密室裡去就行了。
這床被子買了隻是先應個急,以後拿來墊在床下。
買完了被子,廖清歡又拿剩下的布票去扯了點普通的布,那營業員還推銷買的確良呢,她沒舍得花那個錢,就扯了點藍色粗棉布,拿回去看看怎麼做。
扛著床被子,再拎著一些布,旁邊逛商店的都露出了羨慕的表情。能買這麼多布呢,手裡的票肯定不少。這年月大多數人一年到頭可能就發兩尺布,想做身衣服都得攢幾年。城裡人還好些,鄉下的幾年不換一身衣服都是正常的事,做了新衣服才不正常呢。
倆人出了商店,誰也沒注意到身後有兩個男人看著他們。
“那不是和平飯店的兩位師傅嗎?買這麼多東西呢!”
張興國看著廖清歡和劉紅星離開的背影,對旁邊正在選禮物的鄭楚華說道。
他們來晚上要去見鄭楚華外公的師弟,既然是看長輩,那得帶點禮物,這不就來商店買嘛!
“恩。”
鄭楚華隻淡淡的掃了眼,沒什麼情緒。
“嘿,你是不是覺得那位女師傅不好看?我告訴你,你小子眼光可就差了點。彆看那女師傅胖,但屁股大,好生兒子啊。而且女師傅也隻是胖而已,皮膚多白啊,不僅白還細滑,我仔細看她五官,很不錯的長相,一旦瘦下來絕對好看。”
張興國一臉你這個毛頭小子不識貨的表情,還搖頭歎氣的。
鄭楚華看向旁邊把他們當流氓看的營業員,拉著人走到另一個櫃台。
“反正你也沒對象,要喜歡這師傅就跟人處對象啊,反正我不喜歡。”
張興國嘖了一聲,“我就是給你分析一下,誰說喜歡了。”
“那不就完事,不要在背後對彆的女同誌品頭論足的,不尊重女同誌,小心被人當流氓抓起來。”
鄭楚華往旁邊靠了點,都不樂意跟張興國走一塊了。
“是是是,尊重尊重,我最尊重女同誌了。”
把禮物選好從商店出來,一人騎著輛自行車在,車頭掛著幾個盒子,穿過幾條街停在了紅星飯店門口。
紅星飯店很大,是和平飯店的三倍大了。這會沒到飯點,裡麵的服務員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聊天,看到有人進來都不帶招呼一聲的。
“這服務態度可比和平飯店差多了,至少香香同誌見到咱們臉上有笑。”張興國小聲說道。
鄭楚華沒理他,隻來到服務員麵前,“各位同誌,我找林碗林師傅,他今天在嗎?”
“找林大師傅啊,你稍等。”其中一位見他們穿著不一般,便應了聲,替他們去後麵找人。
林碗正在後麵罵徒弟,這幾個家夥做菜味道不對也就算了,還老想著出去玩。
“你們這算什麼?我當年在我師傅手底下光練顛鍋都練了三年,手上的皮都磨掉了好幾層。從小就在我師傅手底下跑,什麼苦沒吃過。練這麼點就覺得苦不想練,那就乾脆滾蛋,我再招幾個徒弟過來。還懶得教你們呢。”
他聲音洪亮,膀子挺大的,罵起人來整個廚房都不敢吭聲。這後廚所有人都是他帶出來的,都是他徒弟,沒人敢跟他頂嘴。
被罵自己的徒弟低著頭,嚇得脖子都縮起來,他們就是昨天出門玩了一圈,今天師父逮到空就罵他們。
林碗插著腰,腦袋光光,知道的曉得他是做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屠夫呢。尤其是生氣的時候,樣子更加嚇人,眼睛一瞪恨不得吃人。
正縮著腦袋準備迎接更猛烈教訓的徒弟們內心灰暗,結果下一秒門口傳來了喊聲。
“林師傅,外麵有兩個年輕人找您。”
林碗眉頭一皺,“年輕人?我能認識什麼年輕人?”
周圍正在準備晚上菜品的徒弟們輕咳一聲,他們可都是年輕人。
“咳什麼咳?準備菜的時候能咳嗎?想咳也給我出去咳。你們幾個晚上給我練三個小時顛鍋,不練完不許回去。”
這話一出,哀聲就起來了。飯店晚上八點多關門,還要練三個小時,豈不是得十一二點了,明早三四點就得爬起來,這還怎麼睡啊!
林碗眼睛又是一瞪,“都叫喚什麼,再叫喚就彆給我睡了。”
看所有徒弟都老老實實低頭做自己的事,也沒人敢叫喚了。他滿意的摸了摸光腦袋,昂首闊步的走出去。
鄭楚華和張興國倆人站在門口等著,眼睛就盯著去廚房的方向。店裡那些女服務員也打量著她們,時不時嬉笑兩句,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
“信不信她們在討論咱倆誰更好看?”張興國低頭輕聲說道,“肯定是說我比較有男子氣概,你這樣的太嬉皮嫩肉了。”
鄭楚華翻了個白眼,“無聊。”
聊著天呢,廚房裡出來一個光腦袋,穿白大褂,看起來非常精神的男人。
“你外公都七十了吧?所以這位師弟,不是,你外公師弟多大年紀。”
張興國瞅著這位師傅走過來,心裡有點虛,這身板真結實,長得也凶。
“六十多,比我外公小一點。”鄭楚華迅速說了一句,然後走上前,“是林勺林師傅對嗎?”
林碗內心疑惑,這倆細皮嫩肉的小年輕,自己也不認識啊。
“我是呂鍋的外孫,我叫鄭楚華,您叫我小鄭就可以了。當年我外公去了京城,這麼多年一直沒機會回來。我到這邊來工作,他讓我幫他找一找當年的師弟們。”
鄭楚華迅速的說明來意。
“大師兄,你是大師兄的外孫,大師兄居然去京城了?”林碗激動得不行,手一抬起來拍在鄭楚華肩膀上,“原來大師兄沒死,當年大家回來後唯獨大師兄沒來,都以為他出了什麼事情,這可太好了。”
鄭楚華肩膀被拍得生疼,但他麵上一點情緒沒變,“我外公當年是逃難過去的,剛到京城沒吃沒喝,去乾了一段時間雜活。後來支了個小攤,慢慢做生意才沒餓死凍死。”
“大師兄吃苦了,不過大師兄手藝是我們當中最好的,當年師父說他最有天分了。就算是支小攤,他生意肯定也做得好。”
林碗驕傲得厲害,不愧是他大師兄,那個年代在京城都能活下來。
“走走走,咱上萬國飯店去,我還有倆師弟在那邊呢,得把大師兄還說著的好消息告訴他們,這樣我們每年也不用給他燒紙錢了。”
鄭楚華臉一抽,居然還給他外公燒紙錢。
林碗撓撓腦袋,又一拍鄭楚華的肩膀,“嘿嘿,你不要介意啊,我們都以為大師兄沒了,才燒紙錢,反正大師兄也收不到,就當燒給過路的那什麼了。”
鄭楚華給暗地裡咬咬牙,勁兒真大,還好他繃住了。
……
廖清歡還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們已經開始聚頭了,她和劉紅星回到飯店,飯店裡到處被擦洗得乾乾淨淨,羅翠芳一臉不高興的坐在裡麵,看到他們來也沒抬頭。
林香香則邀功似的來到她麵前,“廖師傅,晚上做什麼菜啊?您看我忙活了這麼久,弄得這麼乾淨,有沒有獎勵?”
劉紅星掀開簾子,“這不是你該乾的活?還獎勵呢?想得沒。”
“我找廖師傅要獎勵呢,可沒找你要,有沒有得廖師傅來說。”林香香哼了一聲。
廖清歡朝她勾勾手,將一個報紙包著的東西交給她。
“這就是獎勵了。”
“居然真的有?這什麼啊?”林香香興高采烈的打開,結果裡麵裝的全是像葉子樣的東西。
“乾荷葉,剛摘回來的,你拿到後麵用井水洗洗,放到圓簸箕裡,這兩天晾曬乾,咱們做荷葉茶。”
剛好路過一個池塘,這個季節,也沒新鮮的荷葉,隻有些已經枯萎的,她就讓劉紅星摘了一些回來,看看能不能做成茶葉來喝。中午那位客人喝茶皺眉的樣子她還記得呢,她得把茶葉加工一下。
林香香臉一垮,“還以為是什麼好吃的呢!”
“晚上做粉蒸肉、蝦丸湯,葡萄魚,我還想著如果有條小魚端上桌不好,準備留下來的,看來是不需要了。”
廖清歡抱著手裡的布往裡走,一邊唉聲歎氣的說道。
林香香一溜煙跑到後院去,“您放心,這荷葉我給您弄得乾乾淨淨的。”
廖清歡抿著唇笑,搖搖頭把布送到自己房間裡。
坐在外麵的羅翠芳咬著唇,這兩天她都硬氣的沒吃廖清歡做的飯菜,中午就啃幾個黃瓜吃,要麼就多喝水。哪怕廖清歡做的菜香得她肚子咕咕叫,說不吃就是不吃。
剛剛見林香香跟在廖清歡後麵拍馬屁,她暗地裡一直在翻白眼,牆頭草,小人。可心裡卻越想越委屈,真是一刻都不想在這呆了。她今晚就得找她姑去,趕緊去彆的地方做事,反正是不在這乾了。到時候就三個人,看他們怎麼忙得過來。
等陸長纓趕到飯店的時候,門口小黑板已經寫上了晚上菜品供應,還有幾個人在門口看。
“有葡萄魚還有粉蒸肉,都是大菜,晚上叫幾個人一塊來吃,平攤下去都也花不了多少。”
其中一個男人打算得好好的,一個人點菜吃太貴了,要是幾個人一起把菜都點了,分下去也不貴。
旁邊幾個人看來也是這麼打算的,看完菜品供應就急匆匆的走了,都是準備拉人一起來吃飯的。
陸長纓挑了挑眉毛,也是,廖清歡手藝好,自然是有人願意花錢來吃飯的。
他走進店裡,這還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走進來,而不是靠翻牆。
羅翠芳看了他一眼,因為氣質比較獨特,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然後發現居然是個長得挺好看的年輕人。和對方幽深的眸子對視了下,羅翠芳臉一紅,整理了下頭發站起來。
“為人民服務,這位同誌需要吃飯嗎?還沒到飯點呢,得再等等,您找個位子坐吧,我給您倒壺茶來。”
陸長纓聽著這女人掐著嗓子說話,有些不適應的擰著眉毛,朝她搖搖頭,“不用了,我找你們飯店的廖師傅。”
一聽是找廖清歡,羅翠芳臉垮了,冷冰冰的指了指廚房,“就在後麵,自己過去。”
陸長纓點點頭,徑直走向廚房方向,掀開簾子就看到廖清歡在幾個灶台前忙活,廚房水汽彌漫,白茫茫的,還有股誘人的香味在裡麵回蕩。
劉紅星正在切菜,見一個陌生男人探頭進來,問了句,“這位同誌是吃飯嗎?您去前麵等著吧!”
廖清歡把粉蒸肉從蒸籠上端出來,米粉是現磨的,沒有摻雜一點其他東西,純純的米香包裹著醃製過的豬肉,顏色是油潤的深棕色,看起來非常誘人,聽到動靜的她回頭,看到陸長纓眼中閃過詫異,“陸長,陸同誌,你怎麼過來了?”
陸長纓一本正經的走進來,眸光落在廖清歡圓乎乎的臉蛋上,“剛帶我奶奶上醫院看病回來,說要吃點好的,我就想著到你這在來買些吃的。”
“這樣啊,今晚我這做粉蒸肉蝦丸湯還有葡萄魚,都還挺好的,你看看要什麼。得再等等,粉蒸肉才剛蒸上呢!”
廖清歡拿乾淨的帕子擦擦手,招呼劉紅星看著點火,“走,上後院坐著去。”
陸長纓跟著她後麵出去,廖清歡把放在石桌上的杯子立起來,給他倒了杯水。林香香剛把荷葉都攤到圓簸箕裡,好奇的看了他們一眼就去了前麵。
人走走光了,廖清歡開口問道:“你那個巧姐的病怎麼說?”
“能治,就是要長期吃藥,平時好吃好喝的養著,不能操勞。”陸長纓言簡意賅。
“能治就行,就怕不能治,你早上就去黑市了,怎麼換了那麼多布票,我全給花了,還有塊女士手表呢,你從哪弄來的?這個我用不上,你拿回去,巧姐那邊看病需要花錢,可以拿去換錢。”
廖清歡覺得陸長纓挺能耐的,至少比她能耐,連手表都能弄來。
“那是我外公留下來的,很多塊手表,我拿手表換了一百五十塊錢還有不少票,夠花一陣子了。給你了你就花,你之前給了我一身衣服和一雙鞋,還收留我,就當是回報了。”
“這樣啊!”廖清歡還是覺得有點燙手,想想自己弄了那麼多布回來,倒是可以給他再做兩雙鞋穿。
“既然巧姐那邊需要吃好喝好,我在飯店做事倒是方便了,這裡食材比你能買到的還多。要是離得不遠,你每天過來拿飯菜。這樣巧姐也不用做飯了,省得麻煩,你看怎麼樣?”
她想的是陸長纓肯定不會做飯,那個巧姐年紀大了,又不能操勞。就乾脆她這邊來做飯菜,隻要陸長纓不嫌麻煩過來拿就行了。
陸長纓正想說這事呢,他不會做飯,巧姐那邊能做,但是平時食材什麼的不好買,想來想去,還是廖清歡這方便些。
既然她也想到了這點,陸長纓沒推辭,“那就麻煩你這邊了。”
廖清歡擺手,“這算什麼麻煩,你這邊又不是不付錢,再說了,這也算相互幫忙嘛!”
倆人簡單的說了點話,得知對方中飯沒吃多少,廖清歡站起身去了廚房,端了一盤子粉蒸肉出來,另一個碗裡裝著三個大饅頭。
“這碗粉蒸肉我請你吃,等葡萄魚出來還有一會,做好第一份就讓你帶回去。粉蒸肉我怕太膩了,就再帶一小碗蝦丸湯怎麼樣?。”
陸長纓也確實餓了,吃過廖清歡做的菜後,他有些挑剔,中午買的飯菜實在是一般,他沒吃多少,又來來去去忙了一下午,他一邊拿起個大饅頭,一邊點頭。
“你安排就行了。”
說完,就夾了一筷子粉蒸肉送到嘴裡。
米香濃鬱得很,蒸過之後完全貼合在肉上,看上去非常的油潤。嚼的時候能感覺到唇齒間的軟糯,吸收了滿滿的肉香,而裹在裡麵的豬肉嫩而不糜,和米粉的滋味相互滲透,還有一層黏黏的汁水在咀嚼的時候湧出來。她在盤底鋪了一層白菜葉子,白菜的清香也在蒸製的過程中揮發和粉蒸肉混合,吃口粉蒸肉除了能感受到米粉的油潤和豬肉軟嫩之外,更有白菜的清香。
廖清歡見陸長纓一大口肉一大口饅頭,稀裡嘩啦的吃得一點形象都沒,她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角,眼裡透著她自己都沒發現的笑意。
她覺得陸少帥也不像她想的那麼金貴,這不是挺好養活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