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釀餅是蘇城的傳統點心, 一般到了春天,家家戶戶都會打開燒起灶爐, 將之前發酵封存在壇子裡的酒釀搬出來。
一般來說清明前後做酒釀餅最適合了,老話說是這個季節的酒釀餅味道出得來,發酵的酒釀在這個時候有很濃鬱的酒香味,那做出來的酒釀餅自然也香得動人。
其實吧,隻是因為這個季節偏冷,非常適宜做酒釀,不用擔心做不起來, 也不用擔心睡一晚上酒釀就壞了。時間一長, 蘇城的人都在春天做酒釀餅,慢慢的,它就成了時令點心。”
馮巧巧手裡拿著一個兩麵通黃的酒釀餅, 坐在病床上慢悠悠的說著話。
邊上有個老爺子, 跟馮巧巧大概是同樣的病症, 慢慢的咬下一口餅子。
廖清歡在裡麵是加了糖漬梅花的,冬天開的臘梅被她薅了好幾遍, 做成了糖漬的裝在壇子裡, 過來一個冬天,梅花早就和那糖漬融為了一體。
“小姑娘,這是什麼餡料的啊?”
老爺子覺得味道跟以前吃的不大一樣,便朝廖清歡問道。
“梅花的,本來得是玫瑰餡豆沙餡或者是薄荷餡嘛!我手頭上沒這些材料,正好是臘月裡糖漬了一壇子梅花,準備用來泡茶喝, 做酒釀餅的時候就把那糖漬梅花給用上了。”
廖清歡把燉的菠蘿銀耳羹舀到小碗裡, 羹裡還放了紅棗和枸杞, 銀耳泡發後再煮的膠質會更濃鬱一些,舀的時候還會有粘連感。
她把舀好的銀耳羹送到老爺子旁邊,那老爺子用手接在下麵,邊吃酒釀餅邊說。
“梅花好,味道跟我以前吃的不大一樣,但這梅花香啊,不是有句詩是這麼說的,梅花香自苦寒來。把冬天的香味藏進春天的酒釀餅裡,還怪有意思的。我記得我小時候,守著街邊專門賣餅的小攤,然後吸溜著口水盯著那口都包漿了的小鍋。小販手很靈活,剛包好的餅子往鍋裡一放,煎出滋滋的響聲來。熱氣升起來的同時,香味也起來了。小販還逗我們那些小孩,拿著熱乎乎的酒釀餅,說你們要吃就找媽媽拿錢去。那有嘴饞的,趕緊跑回去要錢,然後含著一包眼淚回來,手裡還抓著臟兮兮的錢,遞給小販,說要什麼什麼餡的。”
廖清歡聽得很認真,拿著一碗碗舀好的菠蘿銀耳羹分到病房裡其他病人手裡。
“老李頭你小時候是不是就是看看,沒錢吃?”馮巧巧半開玩笑著說道。
“嘿,你看不起誰呢,我告訴你。那會我是我們那最有錢的,兜裡總有點小錢,不需要問我媽,直接掏錢就能買。跟你們說,剛剛出爐得酒釀餅,皮子薄得很,脆乎乎的,我愛吃豆沙餡的,包在裡麵的豆沙很多,一口咬下去吧,還燙得很,得小心豆沙湧出來,有一次我拿手去接,把我手都燙出泡來。就這樣呢,還不舍得擦,非得把那豆沙舔乾淨。”
廖清歡笑眯眯的看著這一屋子病人吃吃喝喝,還好她做得多,不然真不夠分。
馮巧巧跟老李頭是臨床,端著碗喝菠蘿銀耳羹又問,“那你說是我們家這孩子做的酒釀餅好吃,還是你小時候吃的好吃?”
老李頭有點為難了,其他床的老頭老太就笑話他。
“說那麼多,還吃了人家的餅子,這都說不出來?”
“沒準他小時候是看彆人吃的,都不知道那是啥味呢!”
“我反正是覺得這小姑娘做得好吃,不僅餅子好吃,這湯也好喝。裡麵還有菠蘿呢,前幾年我吃過一個菠蘿罐頭,也甜得很。”
老李頭喝了口羹,然後砸吧砸吧嘴,氣定神閒的模樣。
“你們懂什麼,小姑娘做得好吃,那沒話說。但有些味道吧,那是不可能超越的。你說是不,小姑娘?”
廖清歡一點頭,“那倒是,記憶中的味道經過這麼多年,會不斷的去美化它,越想越覺得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好吃。因為它不僅僅是味道美好,更代表您小時候的生活。”
“誒,就是這個意思,還是這小姑娘會說話。”
老李頭樂了,抬眼看到站在門口的人。
“吳醫生,過來檢查啊!”
廖清歡轉頭看過去,隻見是一位長相端正,個子挺高戴著一副圓框眼睛的男人。對方身上白大褂板板正正的,沒有褶皺,還非常的乾淨。
對方手裡拿著一個本子,胸前的口袋上夾著一根鋼筆,聽到老李頭的喊聲,微微笑了起來。
“是啊,來檢查,今天的藥有沒有吃啊?”
“吃啦吃啦,還吃了個酒釀餅和一碗銀耳羹,這會肚子飽得很。”老李頭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跟小孩似的。
廖清歡隻看了眼便回過頭,接過馮巧巧吃剩下的碗放到一旁,“待會讓長纓拿去洗。”
剛說完,她身邊就傳來一道聲音,“馮奶奶,您今天感覺怎麼樣?我老師讓我來問問。”
廖清歡沒察覺到是來檢查馮巧巧的,站起來走到旁邊站著。
“挺好的,咳嗽也咳少了,除了老李晚上打呼吵到我,睡得也挺好。”馮巧巧麵對這位吳醫生態度挺親和的,還開了個玩笑話。
旁邊老李聽到了,氣呼呼的哼了一聲,“那老周還磨牙呢你怎麼不說?”
病房裡就誰打呼誰磨牙吵了起來,廖清歡還是第一次見到好幾個六七十歲的老頭老太太吵得這麼激烈呢。
明明進來的時候一個個都歪在床上有氣無力的,這會倒是生龍活虎,嗓門一個比一個大了起來。
“你是馮奶奶的家屬?”
在吵架的背景聲中,那吳醫生站在廖清歡對麵問道。
廖清歡趕緊點頭,“對,我是。”
“你出來一下,我們到外麵說吧!”吳廣仁見麵前的女人臉上有些慌亂,又安撫著說道:“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有些問題需要跟家屬說一下。”
廖清歡還以為這個醫生要說馮巧巧的病不好了呢,聽到他說隻是有些事需要跟家屬說,便跟著走了出去。
這吳醫生帶著廖清歡走到樓梯拐角處,然後低頭看著廖清歡。
“是這樣的,馮奶奶之前是在我老師那治療的,但最近他需要去京城一家醫院做交流,就把馮奶奶交到了我手裡。你放心,雖然我沒有我老師那麼厲害。但馮奶奶的病我還挺清楚的,老師將馮奶奶的病因治療情況都告訴我了。到時候有什麼問題我也會跟他聯係,馮奶奶暫時還需要在醫院住上兩個星期的樣子。這期間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我需要聯係到你,所以,你可以給我寫個聯係地址或者是聯係方式嗎?”
吳廣仁有些忐忑,他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老師要走是真,將馮巧巧交給他也是真的,唯獨聯係需要聯係這些不是真的。馮巧巧確實需要住院,隻是她的病不大會出現什麼突發性的情況,隻是保守治療,持續觀察。再說了,馮巧巧那邊也有其他聯係方式,並不需要廖清歡的。
隻是這吳廣仁剛剛路過病房,聽到裡麵熱鬨,便在門口看了一會,然後發現了馮巧巧身邊的廖清歡。
他並不清楚馮巧巧有些什麼親戚,隻是聽自己老師說了一嘴,有個親戚送她過來的。見廖清歡送吃的喝的,就以為她是家屬。
吳廣仁作為醫生,在這年月可是相當吃香的職業。剛來醫院的時候,就有不少人給介紹對象,不過他家裡條件也不錯,所以眼光很高,一直都沒有看上眼的。直到他看到廖清歡,才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對方雖然穿著樸素,但實在是漂亮,就算是穿著樸素也擋不住通身的奪目豔麗。
他確實很喜歡長相豔麗身段好的女人,隻是這種長相的女人不大討長輩的喜歡。但他並不在意長輩的意見,隻要自己喜歡就行了。
把廖清歡叫出來,是找個借口要對方的地址。對方的家人在自己手裡治病,肯定是有交流的,等慢慢熟悉起來再找機會去偶遇,這樣的話自然而然的就能發展感情了。
廖清歡也沒懷疑,還以為陸長纓是不方便留地址或聯係方式,總不能留陸家的吧?於是她就跟對方說了。
“我是和平飯店的廚師,叫廖清歡。如果有事的話,直接到和平飯店找我就行了。”
“廖小姐是廚師啊,那做飯肯定很好吃。那李大爺吃的酒釀餅和銀耳羹就是你做的吧?難怪我走進去聞到那麼重的香味。”
一聽是廚師,其實吳廣仁心裡是不喜歡的。天天圍著灶台打轉,那也太臟了。不過這會麵上還是要誇的。既然是飯店廚師,那倒是可以找機會去飯店吃飯。
廖清歡微微頷首,“隨手做的一點,趕明兒個我再做些給您也送一些,今天的都吃完了。”
對方是管馮巧巧的醫生,廖清歡還挺願意打好關係的,愣是半點沒察覺出來眼前這位的心思。
倆人說完,廖清歡走回病房,陸長纓手裡拿著一個暖水瓶,剛從水房打熱水出來。
“水房是不是人很多?你去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