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 120 章(1 / 2)

廖向國在東城最偏僻,最深處的林區裡做了十年的林區工人。

他們那個林區仿佛被遺忘了一般,除了偶爾運送物資的,正常人想出去壓根就不可能。

廖向國剛到林區,就知道自己被騙了,可那是熟人介紹的,說得天花亂墜的,是這裡多好多好什麼的,他自問和那熟人關係還可以,為什麼人要騙自己呢?

之前說一年能存下三百塊錢那都是放屁,到這來他就是改造的,改造能有錢嗎?改造什麼都沒有。

至於吃喝,一年能有半年是冬天,渴了就抓把雪咽下去,餓了就是各種酸菜,除了開春,平時連口新鮮菜都沒得吃。

至於傻麅子什麼的,這林子裡有倒是有哦,還多得很呢,前提是你得抓到。

人家在這裡呆了這麼多年,有點經驗知道下套子,可人家逮著了那是人家吃的,自己吃一點剩下的熏乾了下回吃。你不懂這些,那你就隻能乾瞪著眼看人家吃。彆想著人家好心給你吃,那年月缺衣少食的,乾的又都是體力活,誰能那麼大方?

廖向國把那個熟人恨毒了,可再恨也沒用。無論他怎麼解釋自己沒犯過錯誤,不是改造的,也沒用,人家就是不放他走。

要真想走,也行,你自己出去,看你出得去不。

那麼大那麼深的林子,一不小心就是碰到狗熊,他敢自己出去嗎?廖向國沒那個膽子。

他就隻能待在那林子裡,林子白天短,天麻亮就得爬起來,跟著大部隊出去伐木,那些樹多粗啊,每一顆都比五六個人加起來還要出,那些樹多高啊,抬起頭來,都要看不到頂了。

但他不乾不行,他得吃東西,隻有乾活才有東西吃,不乾活就沒有。

而且你在那伐木還得時刻警惕有沒有大狗熊,尤其是冬天的時候,那狗熊也找不到東西吃,在深到腰上的雪地裡,要是碰到狗熊你跑都跑不脫。

廖向國在林子裡這些年碰到了好幾次,有一次一個小個子沒他跑得快,直接被狗熊拖走了。他們這邊的人連拿槍打狗熊的機會都沒有,人已經斷氣了。

那一次把廖向國嚇得夠嗆,從那以後就徹底的打消了要出林子的想法。

狗熊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大晚上,一群餓極了的狼圍著他們住的地方。要不是他們有火,在屋外燒起了幾個大火堆子,那些狼就撲進來了。

廖向國之後好多天都做噩夢,夢到自己被狼咬著脖子,哢嚓一下,那脖子就斷了,嚇得他午夜驚醒了很多次,回回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脖子還在不在。

在林子裡呆的時間長了,廖向國也就習慣了在林子裡的日子,他本來就不是個膽大的人,又沒太大的見識。知道走不出去就不走了,老老實實待在林子裡。

隻是他心裡一直惦記著一件事,那就是為什麼那個熟人要把他坑到這個林子裡來。

這件事就成了他心裡的刺,一直就那麼記著。

他們那個林區隔得遠,平時要跟外麵聯絡都得小幾個月才能聯係上,大雪一旦下下來,那就啥聯係都沒了。

國家下了政策之後,其他地方改造的人陸陸續續的在五六年裡都回家了。他那邊多遠啊,又跟外界沒聯係,愣是拖了七八年,才有消息說安排他們回城。

但廖向國不是受教育才去林區的,他是被人帶過去的,所以壓根就沒他的名字。

他本人不敢鬨,也不知道什麼情況,看著彆人走就乾看著。等到那林子被真正的伐木工人接手了,他才找到負責人問了句,自己啥時候能回家。

結果人再一查,你不是自願過來做貢獻的嗎?

那年月想發光發熱的人太多了,下鄉上林區都有一堆城裡人搶著過來,雖然到了後幾年這種熱潮降低了熱度。但有先例在,再加上安排得當,他們這邊一看還有人要死要活的過來做貢獻。也不管什麼年紀大不大的,肯定得點頭答應啊。

他一路過來的人都是安排好的,沒把過來的理由透露半分,林區的人還以為他是來改造的,就跟那些改造的人一起對待了。

廖向國自己都傻眼了,他哪裡說自己是來做貢獻的了?他不是啊,他就是來掙錢的。

人家再聽他說來這邊能一年存下三百塊錢,那表情仿佛在看一個傻帽。

“一年能存下三百塊錢還能輪到你?”

“得得得,這估摸著就是哪裡搞錯了,你朋友那介紹的沒準是其他地方,你是不是跟錯人走到了這邊?我告訴你啊,這你可賴不了我們,是你自己沒打聽清楚。就這樣,等下次外麵來收木頭的時候你跟著一起出去,要回家你就回家。”

負責人也不想擔事,三言兩語的把他打發了,看著人走在這後麵搖搖頭。

就沒見過這種情況,不過那年月信息不發達,確實有各種狀況出現。隻能說這老頭倒黴,倒血黴的那種。

結果下次收木頭之前大雪又封山了,廖向國隻能待在林子裡,呆到了第九個年頭,才跟著拉木頭的隊伍出去。

這麼多年下來,廖向國早就從原來精神的工人模樣變成了個不修邊幅,胡子拉雜,頭發也白了一大片,整個就像野人似的。

若是以前熟悉的人看到他,肯定是認不出來的。

出來之後那拉木頭的隊伍裡有人可憐他,給了他一些錢,讓他買個車票回去。

但他人倒黴啊,在車站還被人偷了錢,他沒錢回不來了。

實在沒辦法,他又隻能在東城邊上找了個沒人住的茅草房,靠給城裡人送柴火掙些錢。要放以前,他出來回不了海城,鄉下也沒地方去,除了餓死還真沒法子。

但送柴火能掙多少錢啊,東城到海城的話火車票貴著呢,拋去吃吃喝喝這些花銷,又是攢了一年多才把車票錢攢起來。

到了海城後他也沒地方去,隻能回鄉下。到家的時候才知道爹媽早就沒了,家裡兄弟姐妹都以為他死了,一個人這麼多年沒消息,那不是死了還活著?他出現在村裡的時候都以為他是哪來的瘋老頭呢,站在他哥麵前,他哥都不認識。

好容易解釋清楚,給了他一口吃的,再了解他現在的情況,一個個都不想管。

父母早些年沒了,家裡的房子地什麼的全都分乾淨了,可沒人給他留一點東西。現在他回來,還一副這個樣子,那就是燙手山芋。

兄弟幾個給他湊了十幾塊錢,讓他回城裡去,找那個熟人問清楚。

拿著錢的廖向國又走了,現在城裡變化可大多了,好些地方搞開發呢,街道名字什麼的都變了。好就好在,他原來的廠子還在。

等他找到廠子,想要找人的時候,一問名字,那熟人早就走了,說是下海,跑外地做生意去了。

人找不到,手裡沒錢,廖向國又想著找自己媳婦錢大嘴,這一路他都搞清楚了,那些送去改造的人全都回來了。錢大嘴當初改造的農場就在海城邊上,應該是第一批回來的人。

但海城這麼大,人在哪呢?

這再找,他就找到了錢大嘴娘家,那錢大嘴他不僅找到了,還找到了自己兒子。

隻問題是,這錢大嘴又嫁人了,不是他媳婦了。

這其實就得怪廖向國自己了,當初錢大嘴被送去改造,他心驚膽戰的生怕連累到自己,申請了和錢大嘴離婚。錢大嘴哪裡願意啊,她還想著廖向國把她弄出去呢。

左等右等,等到了她被放出去,再一打聽廖向國消失了,孩子都不要了。

跑到廖向國那邊,他那些兄弟姐妹都說他死了,反正沒消息。

他去哪了誰也不知道,錢大嘴自然也不知道的。

她被放出來後以前的工廠肯定是回不去的,城裡也沒地方呆,就隻能回自己娘家,可她娘家沒幾個好的,沒有一個願意養著吃白飯的。她哥嫂琢磨來琢磨去,給她尋摸到一個六十歲的老頭,沒結過婚,沒兒子,正好她這邊還帶著個兒子,那老頭高興壞了,他就缺一個死了後給他捧靈的孩子呢。

錢大嘴本來不願意的,但想想自己這樣實在沒辦法,那老頭有幾間瓦房,生活還可以。把他熬死了,自己兒子就能繼承那些房子。出於這種目的,她就去給廖向國銷了戶,說廖向國死了。自己則和這個老頭又扯了結婚證,帶著兒子跟這老頭過去了。

廖向國找到的錢大嘴已經和這老頭一起生活好幾年了,兒子也改成了跟這個老頭姓,成了個在地裡摸食的鄉下人。

錢大嘴也不敢相信啊,自己前一個男人咋還回來了呢?但一看對方的狀態,比她再嫁的老頭還要老呢,身上的衣服也沒一件好的,那模樣跟討飯的一樣。關鍵身上還沒錢。

沒錢沒戶口沒房子,錢大嘴可不理他,拿著掃把說他是個瘋子就把他攆出去了。

廖向國又是痛苦又是難受又是沒辦法,這會他錢也沒了,自己兄弟姐妹沒一個再願意搭理他的。沒辦法,想到了還有個大女兒,在和平飯店做事。

一路乞討到城裡,那和平飯店改名了,成了廖家酒樓。

進門他說要找廖清歡,正好林香香去學習了,李淑華在樓上,樓下的服務員不知道啊,隻問你找我們老板做什麼?

廖向國一下子就來勁了,老板?他閨女成了這麼大飯店的老板?

於是他大聲嚷嚷,我是你們老板的爹。

現在的廖向國也沒什麼臉皮了,生活都成這樣了,他還要啥臉皮啊。

……

廖清歡聽著這幫廚說的話,想了想,和對方說道:“就說我和他已經斷絕了父女關係,找我沒用。”

她可沒打算搭理廖向國的,當初早就斷絕了父女關係,廖向國怎麼樣都和她無關了。

她肚子裡可懷著個孩子呢,大齡孕婦情緒波動不能太大。萬一那廖向國要做點什麼衝動的事,她行動不便,出了什麼問題怎麼辦。

所以她壓根就沒打算和廖向國見麵,愛咋咋的。

廖向國大門都沒能進來,服務員不敢放,李淑華聽到動靜就下來了,看了廖向國好幾眼才認出來。

這不就是老板那沒良心的爹嘛,早斷絕父女關係了。

於是她就抓了個幫廚讓人到後麵去問問廖清歡的態度,自己則帶著幾個高大的男服務員擋在門口。

“我是你們老板的爸,這麼大的店都是我女兒的,你們攔在門口是什麼意思?小心我待會跟她說,讓她把你們都攆出去。”

他早就把和廖清歡斷絕父女關係的事給忘了,在他心裡那廖清歡是他女兒,養那麼大的。之前跟自己那就是鬨鬨小脾氣,哪能真不要自己這個當爸的。

要對方還有氣,大不了就道個歉嘛!

當爹的給閨女低頭了,那閨女要是還不理他,可就是閨女不懂事了。

李淑華做了幾天的經理,這氣質上已經提起來了。看著廖向國這模樣,也隻是微微一笑。

“老板?您搞錯了吧?我們這是國營飯店,哪裡來的老板?非要論老板,那國家才算我們的老板。這是飯店,不是讓您進來歇腳的,要是來吃飯的話,點菜交票,我就讓您進來。”

廖向國不相信,這和平飯店都改名了,成了廖家酒樓。剛那服務員還說了是她老板,不是他閨女是誰?

“你彆跟我說這些,我知道你們老板是我閨女,快找她出來,真是有錢了出息了,連自己親爹都不認了。”

李淑華可不會讓他進去,去後麵的幫廚回來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她聽了一點頭,再看向廖向國的時候也沒什麼好臉色。

“且不說您有沒有閨女在這了,我倒是記得,很早以前你和那廖師傅已經斷絕了父女關係吧?現在厚著臉皮來找人?您那和後老婆生的兒子女兒都不管您了?彆在這門口擋著,我們開門做生意的,不吃飯就到彆處去,這沒您要找的人。”

好在現在門口沒什麼人,也就幾個路人走過。

廖向國臉皮早就沒磨沒了,見她這個態度,愈發的認定現在廖清歡就在裡麵,走投無路的他什麼也管不了,徑直往裡麵衝。

“廖清歡,廖清歡,你個死沒良心的丫頭,你爸過來了就這麼迎接我的?趕緊給我滾出來,早知道你要這麼沒良心,當初出生的時候我就該直接掐死你。”

他這些年在林區裡砍樹,人是磨老了,但力氣變得很大,幾個服務員抱著他都差點沒抱住。

大堂裡的桌椅板凳被他掀翻了,驚叫聲一片。

廖向國嘴裡罵得越來越難聽,什麼狗娘養的都出來。

廖清歡一把掀開門簾,走出來幾步,許勺劉紅星他們一夥跟在後麵走出來。

廖向國動作停了下來,很疑惑的看著廖清歡。

“您是?”

他不認識廖清歡,在廖向國的記憶裡,自己的女兒是一個油膩膩的胖子。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